10
“駱……修?”女孩的神情空白了幾秒,顯然沒有反應過來這個名字代表的是什麽。
空氣安靜須臾,唐染終于慢慢回過神,小心地問:“你是駱湛的哥哥?”
駱湛:“嗯。”
唐染不安地抿緊唇,不知道自己有沒有說錯話——
即便她很少和外界接觸,消息閉塞,但也會聽到楊益蘭跟她念叨起這個唐家巴結着想攀高枝的駱家。
印象最深刻的大概就是駱家也有兩個兒子。幼子駱湛是世家裏也難見的典型的天之驕子,受盡追捧,自不必說;而長子駱修卻是已經過世的駱家前任主母所生,在家裏的處境似乎比她這個唐家的私生女好不到哪兒去。
楊益蘭還感慨過:“駱家那位小少爺性子冷淡,桀骜不馴,是個什麽人什麽事都入不了眼的主兒。他們兄弟既然不和,那大少爺在駱家過得恐怕要多慘有多慘了。”
由于自身經歷的緣故,唐染初聽楊益蘭提起時,對這位傳聞裏過得很慘的駱家大少爺很有些感同身受的同情。
想到自己剛剛冒昧地把他錯認作他的“死對頭”兄弟,唐染不安地攥起手指。
“對不起,我就是,胡亂猜的。”
“……”
女孩的難安情緒是溢于言表的。駱湛頭腦頂尖,思緒一轉便猜到了唐染此時的心路歷程。
他嘴角無聲地勾了下,笑意懶散下來。再開口時,男生聲音聽起來依舊輕慢冷淡,“你聽說過我?”
唐染猶豫了下,“嗯。”
“聽誰說的,你那個姐姐麽?”
唐染搖頭:“家裏的阿婆提過。”
“她提什麽了?”
“……”
唐染沉默的時間裏,駱湛索性坐到她腳邊的地毯上。他向後倚着雲絮紋理的茶幾,單膝撐起,手臂搭到膝蓋上。
然後駱湛懶洋洋地仰起頭,視線平撩起來落到女孩身上。
小姑娘的表情看起來有點糾結。顯然那話不适合當着“駱修”的面說,撒謊又不是她習慣做的。
望了幾秒,駱湛垂下眼,無聲地勾了勾嘴角,“不方便說就算了。”
“好。”女孩還真答應下來。
駱湛:“剛才怎麽沒和你姐姐一起去主樓?”
唐染沉默幾秒,誠實開口:“這個也不方便說。”
駱湛眼神一晃,“你和你姐姐的關系,也不太好?”有意無意的,那個“也”字被駱湛咬重幾分。
唐染正遲疑着,又聽見那人說:“我和我弟弟的關系就不好,你應該聽人提過。”
唐染默然幾秒,同情起這個聽來有點落寞的聲音:“駱湛他,會欺負你麽?”
“……”
駱湛輕眯起眼。
幾秒後,他神情懶散地“嗯”了聲:“從小他就欺負我,家裏所有人都偏愛他。他長大些以後,就讓老爺子斷了我的經濟來源,把我趕出家門了。”
唐染聽得呆了幾秒才反應過來,“那,那駱爺爺就同意了嗎?”
“老爺子也偏心,同意了。”
唐染慢慢低下頭,表情有點難過,“果然是這樣啊。”
駱湛一直望着她,“果然什麽?”
“沒什麽,只是我奶奶也……有些偏心我姐姐的。”唐染低着聲,“所以我姐姐才是和駱湛訂婚,不是和你麽。”
提起這個,駱湛本能皺了眉,“還沒訂婚,也訂不成。”
“……”
從那人的聲音裏聽出些許冷意,唐染思索幾秒,突然明白了點什麽,“你喜歡我姐姐?”
駱湛:“……”
駱湛面無表情,聲音冷淡又氣悶:“你想太多了。”
“哦,”唐染有點臉紅,“對不起。”
駱湛沉默兩秒,“駱湛也不喜歡你姐姐,所以不會和她訂婚。”
“……?”
這個話題轉得突兀,讓唐染有些茫然地閉着眼轉向男生的方向。但出于禮貌,唐染還是試着接下對方的話,“大家都說,我姐姐很漂亮的。”
駱湛輕嗤,“真論漂亮,那駱湛該娶你的。”
唐染一呆。
駱湛也反應過來自己說了什麽,下意識皺起眉,心虛地挪開目光,“不過他只喜歡眼睛漂亮的,所以不會喜歡你。”
“……”
空氣安靜下來。
幾秒後,駱湛智商回歸,擡手煩躁地捏了捏眉心,低聲咒着,“剛剛淋雨,腦子進水了麽……”
他回眸看向沙發上。
女孩顯然有努力藏住自己的真實情緒了,但是被提及眼睛,她原本已經敞開的情緒又一點點縮回去。
駱湛無聲地嘆。
他從地上起身,撐着膝蓋俯到女孩面前,“對不起。”
唐染微怔,随後擡頭,眼角彎下來,“沒事,我習慣——”
“駱湛是個混蛋,不必理他。”
“……”
駱湛忍了忍,還是沒忍住。
他擡起手,在看起來有點難過的女孩頭頂揉了揉,聲音冷淡懶散,但很努力地試圖“哄人”——
“你最漂亮,沒人比得過你。”
唐染怔了好久。
她想起不久前還是同一個相似的輕慢憊懶的聲調,似笑非笑地對她說:“不好看,醜小鴨一樣。”
現在……
女孩兒眼角彎下來,“謝謝駱駱。”
剛收回手的駱湛一僵,冷淡警告:“不許叫我駱駱。”
唐染遲疑地問:“那要叫什麽?”
“。”
“直接喊駱修的話,可以麽?”
“……”盡管有些不爽,但畢竟是自己挖的坑,駱湛只能認了,“嗯。”
洗好烘幹的衣服被送回客房。
駱湛走到長廊上,站着等被他警告過不許多話的女傭幫客房裏的小姑娘換回來時穿的衣裙。
沒一會兒,客房的門重新打開了。
換回那條綴滿了碎鑽的深色禮服裙的唐染小心翼翼地扶着門走出來。
駱湛眼神一停,等從驚豔裏回神,他上前把盲杖和手機遞到女孩兒手邊,“手機已經修好,可以正常用。外面雨停了,我讓人送你去主樓。”
唐染怔了怔:“你不一起去嗎?”
“不了。”
“……好。”女孩兒除了停頓的一兩秒外,沒有露出任何反對的情緒。
停頓之後,她也只點了點頭,語氣認真地輕聲說:“那我們,下次再見。”
駱湛沉默。
他看着女孩握着盲杖,在女傭的陪同下轉過身去。
細細的盲杖在長廊的地板上輕輕敲擊着,一點點挪向黑暗的前方,那些細碎的聲音裏滿藏着小心翼翼的試探和不安。
唐染快要走到她上樓記憶裏的樓梯位置時,她聽見身後的靜默被腳步聲踩碎了。
那人帶着淡淡的雪松木的清香走來,停在她身旁,似乎是遲疑了下。然後唐染感覺自己握着的盲杖的上端被人扶住。
仍是那個輕慢憊懶的聲調,只有一點出爾反爾的不自在:
“我送你……到主樓樓下。”
唐染在原地站了兩秒。
然後她輕彎下眼角。女孩兒柔軟地笑起來:“好。”
秉着男女授受不親的原則,駱湛隔着一小截盲杖扶女孩下樓時還在思考自己到底是哪塊神經中樞出了問題。
不然大概不會把自己置于這樣一個進退兩難的境地。
想到晚上老爺子壽宴,他難逃以駱湛身份當着所有來賓包括他此時牽着的小姑娘的面開口,駱湛就覺着太陽穴一跳一跳地疼。
扯謊随意,圓起來卻要命。
駱湛嘆了聲氣。
唐染耳朵很敏感地捕捉到這聲幾不可查的嘆息,她猶豫了下,小心地問:“駱修,你怎麽了?”
駱湛懶洋洋地應:“頭疼。”
唐染擔心地問:“會不會是淋雨發燒了,你試試額頭燙不燙?”
“不用——”
話聲戛然而止。
駱湛的腳步也在最後一級臺階下驀地停住。
望着一樓不遠處站着的笑容溫和眸子清冷的男人,駱湛陷入沉默。
閉着眼的唐染自然不知道真正的駱修已經站在樓梯旁了。
她只知道身前那人突然停下來,還是在說了“頭疼”以後——唐染擔心得皺起眉,順着盲杖小心地摸索上去。
女孩擔憂地輕聲問:“駱修?”
“……”
駱湛回神時,親眼看着身後一只白淨細長的小手順着盲杖攀上來,然後涼冰冰的掌心輕覆上他的額頭。
女孩兒聲音溫和,大約是在“哄”他這個不太聽話的“病人”:
“你別動哦。”
“……”
駱湛眼神一晃,忘了阻止。
樓梯旁,倚牆站着的男人直身的動作頓住。幾秒後,男人擡眼。看着站在樓梯上的弟弟和那個閉着眼睛還披着駱湛外套的女孩子,駱修微微挑眉——
“駱、修?”
駱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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