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上仙是個可憐蛋09

選拔賽結束,毫無疑問的,季浩和阮明池都将獲得了珍貴的“青訓隊”名額。

兩人在更衣室裏相遇,換好衣服的時候,兩人視線對上,沒等季浩想好怎麽逗他說話,阮明池卻先抿着嘴角,露出了一個很淡很淡的笑容。繼而低下頭,快步離開。

“急什麽,一起走啊。”季浩在後面喊。

已經走到門口的阮明池站定,回頭看他,确實在等他。

季浩快速換上鞋,關了更衣櫃的門,快步走了過去。

眼見着兩人就要雙雙消失的殷學林揚眉,有氣無力地喊道:“喂!你們兩個人是不是丢了什麽東西啊?寶寶還在這兒呢。”

季浩想起來,轉頭說:“這個寶寶我已經遺棄了。”

“不要嘛~爸比~不要遺棄我嘛。”殷學林邁着小內八,一搖一擺地沖過來,紮進了季浩的懷裏,“不要遺棄人家了啦~”

季浩嫌棄的想要推開身上的八爪魚,卻被緊緊地抱住,巨嬰有力的手臂勒的他幾乎喘不過氣來。他受不了地嘆氣,放棄掙紮。

擡頭就看見阮明池忍俊不已的笑顏,還有一絲沒來得及藏住的羨慕。

選拔賽結束,名額已經确定,季浩和阮明池各拿一個,剩下的兩個名額由青年組的張進和少年組的況遠拿下。

當天中午,就給幾個孩子放了三天假,回家看看父母,然後就要進入緊張的集訓期。

季浩本以為阮明池不會回去,他家在隔壁市,一來一回要百來塊的車費,對如今的阮明池而言是大消費。但沒想到阮明池回到宿舍就開始收拾背包,然後很快就走了。

季浩上床的時候,殷學林問他不回家嗎?他含糊着應了。等到中午睡醒,估摸着阮明池應該走的足夠遠了,眼底再次生出魔霧,很快就“看見”了阮明池身邊發生的一切。

他沒忘記自己進來是幹什麽的。

……

阮明池此時早已回到家裏,放下背包顧不上休息就擦擦掃掃整理房間。

家裏亂糟糟的,桌面上鋪着厚厚的一層灰,床單被套也很久沒有換洗過了,他從卧室抱出換下的床單,沒等走到洗衣機前面,就聽父親喊道:“洗衣機上個月壞了,修好要一百八,我就沒修了,你用手洗。”

阮明池“嗯”了一聲,抱着被單走出了門。

父親正在院子裏劈着竹條,細若發絲的竹絲被父親的巧手編成了一個個精致的工藝品,父親有個好手藝,可惜這些竹制品賣不出價,勉強糊口。

聽見動靜的父親回頭看過來,抱怨:“你回來路上還得花錢,需要錢,打個電話我讓你二叔轉錢過去就好了,太浪費了。”

“轉什麽錢啊?”突然一個大嗓門響起,随着門被推開,走進來了一個光頭大胖子,扯着嗓子說道,“明池怎麽回來了?”

阮明池停下晾衣服,喊了一聲:“二叔。”

二叔擺擺手,徑直來到父親身邊,說:“聽說你家洗衣機壞了?我叫了收破爛的過來,回頭我幫你搬上去。”

父親怔住,讷讷:“還能修。”

“那你倒是修啊,放着不修,不就是破爛。”說完,二叔大咧咧地說完,也不看大哥黯然的表情,又看向阮明池,“你怎麽回來了?”

說話間,二叔走到阮明池的面前,陰影籠罩,阮明池臉色瞬間慘白。

遙遙看見這一幕的季浩眯了眼。

阮明池的父親是在他六歲的時候,騎三輪車送菜的時候翻下山溝斷了腿,大把的醫療費掏空了這個家,失去了勞動力的農村家庭頓時陷入貧窮,大人争吵不休,最後實在無法忍受這種生活的母親,以出去打工為理由,一去不歸。

還小的季浩不得不暫時交給二叔照顧。

二嬸是個勤勞善良的好女人,但他二叔好酒,喝了酒脾氣還不好,動不動就長輩的身份教訓阮明池,一次喝醉酒的男人,用拖把杆打在了阮明池腦袋上,腦震蕩的阮明池一邊吐一邊跑回家,沒等哭訴,又被父親不聞不問地哄出了門。

那之後阮明池到處打聽可以住校的地方,接觸游泳不是意外,是他坐兩個小時的車,去市游泳隊毛遂自薦,求着市體校的游泳教練收下了那個時候又矮又瘦的他。

好在他很有天賦。

如今即便阮明池已經進了省隊,甚至入選了“青訓隊”,前途不可限量,但看見二叔還是本能地懼怕。

那一棍子,打出了他心裏的陰影。

阮明池的二叔看出了孩子的恐懼,卻一點沒有緩和關系的意思,反而指使道:“既然回來了就去我屋裏打掃衛生,你二嬸這幾日不方便,說是沾水肚子疼,你把地拖了,再擦了窗戶,對了,天花板也掃一下。”

阮明池想點頭,不知道為什麽又捏緊了拳頭說:“我家裏還沒打掃,去不了。”

“你這孩子!”二叔一巴掌就要打在阮明池的腦袋上,卻被阮明池躲開,他一手打空,越發惱怒,“躲?出去一圈,脾氣還長了?”

阮明池躲在三米外,渾身繃得很緊,像是一只刺猬,被這樣看着,二叔氣得瞪圓了眼,罵道:“怎麽的?學了個破游泳就覺得自己能耐了?這些年你賺錢回家了嗎?你爸都殘廢了,你不在家照顧,跟你媽一樣,跑了就不回了!你突然回來幹什麽?回來拿錢的是不是?”

“不是……我不是……”

“你每次回來,除了拿錢你還能幹什麽?”

阮明池被說的眼眶通紅,在男人震天的聲響中,這卻根本沒有反駁的機會。

身後斷了雙腿的男人低着頭,顫着嘴唇,一臉的絕望。

二叔訓斥的聲音幾乎傳遍整個村子,不少戶都打開門走了出來,甚至還有人拿了一把瓜子站在門外探頭探腦。

男人得了關注,越發張揚:“你不在這些天是誰照顧你爸的?是我?你不謝謝我,你還躲?我讓你幫忙幹點活兒怎麽了?這是什麽眼神兒?我告訴你,你那個什麽游泳趁早別學,一天到晚搭錢,你以為你什麽那個什麽揚啊,你能靠游泳發財啊?省省吧!”

最後“捅了”阮明池最後一刀的是他父親。

男人雙腿齊斷,杵着木塊轉過來的時候,失望地說:“你要是回來拿錢,家裏沒錢給你了。要不你看看游泳就別練了,初中畢業了出去當個小工,實在不行在家裏幫我忙也好。”

阮明池紅着眼眶看着父親,最後抿着嘴唇說:“我……不拿錢,我只是要去A市集訓,要去一個月……”

沒等說完,二叔大叫:“A市?那地方消費多貴啊?你那什麽集訓啊?讓交錢就不去,知道嗎?”

“不交錢。”阮明池只是看着父親,“我只是想要親口告訴你,我選上集訓隊了。”我只是想要你為我自豪。

但早就沒了主見的父親卻只會順着二叔的話說:“咱給錢不去啊。”

什麽引以為傲?

什麽驕傲自豪?

在這貧困愚木的家庭裏,所有多餘的感情,都被那分分角角的錢給抹了去。

阮明池深呼吸。

然後勾着嘴角艱難地笑:“晚上就要回隊報道,我一會就走。”

“這什麽意思啊?來回一趟你坐車玩是嗎?”二叔頓時更不願意了,“不急明天再回去,幫我把活兒幹了。”

阮明池看看攔着自己的二叔,再看看還在附和點頭的父親,知道自己今天是走不了了。他不是怕幹活兒,只是單純害怕和二叔在一起,害怕他用他的價值觀來嘲笑自己,還害怕自己會再次被暴打。

他怕二叔,就像兔子遇見了蛇,被這個人親手刻畫在身體裏的恐懼,從未消散過。

“鈴鈴鈴……”

突然間,二叔褲兜裏傳來了手機鈴聲。

二叔停下來接電話,将阮明池從排山倒海襲來的恐懼中拯救出來。

二叔看着陌生的電話號碼,蹙眉接通:“你誰啊?”

電話那邊傳來低沉的聲音:“你好,是阮明池家嗎?我是省游泳協會的工作人員,想要通知您阮明池被選上了國家青少年集訓隊的消息。這次的訓練是由國家承認、鼓勵,并且支持主辦的,名額珍貴,不但包吃包住,結業後還會有結業補助,不過因為阮明池還未成年,我們需要一個監護人的銀行賬號,會将結業補助打到賬戶裏。喂,您還在嗎?”

二叔眼睛一亮,嘴角眼見着揚起笑容:“在在在,我這就回去拿卡,對了,有多少錢啊?”

說話間二叔轉身往門外走,阮明池這才緩緩的從極度的恐懼中緩過神來。

但走出大門的二叔又在這時走了回來。

阮明池渾身迅速繃緊。

二叔說:“明池,去A市好好訓練,要聽教練的話知道嗎?現在趕快走,再晚點就沒有車了,快快快。”

阮明池不知道二叔為什麽會突然改變态度,但這種壓抑的環境他一刻都不想呆,進屋将還沒有打開的背包重新背上,出了門。

在院子裏,阮明池的目光和父親對上,他在那雙渾濁迷茫的眼裏看見了自己,也是如此的懦弱,自卑,又尖銳,簡直面目可憎。

這一刻,他前所未有的想要站起來,想要沖出去,敞亮的活着,像……就像……季浩那樣,無畏一切,張揚肆意。

S省隊。

303宿舍。

季浩拿着手機從門外走進來,嘴角挂着一抹掩不去的冷笑。

正好從床上下來的殷學林愣住:“咦?你還沒走啊?這都幾點了?回家晚了,你爸你媽該着急了。”

季浩嘴角的笑意掩去,繼而頭疼。

父母?

他實在沒有随便認父母的習慣,這可得想個法子才行。

作者有話要說:  季浩:“真可憐。”

阮明池:“方便你發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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