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上仙是個可憐蛋21
阮明池何嘗不是。
他抿着嘴,突然起身,快步沖出大門,沖進了黑暗。
季浩和阮爸爸都知道阮明池幹什麽去了,卻沒人攔他。
一個鐵了心的想讓他吃個教訓,一個偷偷地惦記着能要回來一點是一點。
很快,隔壁就傳來了男人的大嗓門。
“錢?什麽錢?我這些年照顧你,照顧你爸就沒花錢了?”
阮明池說了什麽聽不見。
緊接着又聽二叔嚷嚷:“你爸的衣服不是我買的?你爸吃的飯不是我們給送過去的?你爸編的那些個東西不是我賣的?我大冬天早上五點多出門走街串巷地賣,凍出一手的凍瘡我說了嗎?我找你們要了一分錢了嗎?”
阮明池:“……”
“你現在找我要錢?我告訴你,阮明池,錢是在我這兒,但我已經用了,你能怎麽的?”
季浩雙手用力,将阮爸爸從地上扶起來,抱進裏屋放在床上。滿面悲苦的男人似乎無顏面對眼前的一切,翻身背對季浩。
季浩聽着外面的動靜,轉身走了出去。
他走出院子,站在門外沉默地看,院裏的燈光照亮了他半邊的臉,另外半邊隐于黑暗,眼眸漆黑深邃。
月下的男孩,再次面對童年的噩夢,不過一個月的時間,便脊背挺直,多了幾份勇于面對的自信。
阮明池說:“我爸病了,要去醫院。”
阮二叔叉腰站在自家門口,一副潑婦罵街的架勢,撸胳膊挽袖子的,一把揮開了身後拉着他的媳婦兒,指着阮明池的鼻子說:“不提我還不想說,月月病,天天病,動不動就咳嗽發燒,每個月就他編竹子那點兒錢,要不是我們貼錢,他活的下去嗎?”
“夠。”阮明池肯定,“低保和殘保,足夠。”
“……”二叔瞬間心虛,緊接着又惱羞成怒,将手擡高,“我說不夠就不夠!诶诶诶,你幹什麽你?你反了!”
二叔的手沒等揮出去,就被搶前一步的阮明池抓住,捏着自己的手像鐵鉗似的,二叔臉色頓時變化,竟掙紮不開。
二叔再看向阮明池的時候眼神變得。
這……這小子,什麽時候長這麽高了?高的需要自己擡頭才能看清楚臉?
阮明池抿着嘴角,第一次動手反擊讓他的氣息不穩,但還是咬着牙說:“六萬!你拿!但救命的錢,你總要留點兒!二叔。”
最後兩個字說的咬牙切齒,又因距離極近,阮二叔簡直懷疑自己若是不點頭,脖子上的肉,要被阮明池撕下一塊。
打架都是這麽一回事,誰狠誰贏。
對視間,阮二叔的目光眼見着軟了,怕了,躲了。
阮明池也第一次清楚地意識到雙方身份的變化。
當年那個強壯的無法對抗的男人,已經老了。
莫欺少年窮啊。
季浩在門外看着,換了個姿勢,嘴角勾着似笑非笑的笑容,看的興趣盎然,頗有感慨。
阮明池最後推開阮二叔的時候,正好躲開了對方惱羞成怒的一腳,男人往後踉跄着撞在了媳婦兒的身上,尴尬的安靜之後,阮二叔突然揉着自己的腰哀嚎:“哎呦我的腰啊!不孝啊!白眼狼啊!”
二嬸摟着自家的男人低聲說了一句:“大哥病了,需要錢……”
“我特麽腰還折了呢,白眼狼打的,你沒看見啊!”阮二叔大吼兇自家媳婦兒。
二嬸閉上了嘴,歉疚地看了阮明池一眼。
這錢到底沒讨回來。
入了別人口袋的錢,已經被人理所當然視為自己的,阮二叔扶着腰罵罵咧咧把門關上了。
阮明池差點被門板拍在臉上。
論臉皮的薄厚度,阮明池差遠了。
轉身走回來的阮明池身影有着說不出沮喪,季浩調整表情走上前去,說:“叔叔的病耽擱不得,我這裏有錢,先看了病再說。”
阮明池深深看他,最後低不可聞地“嗯”了一聲。
晚上的阮家很安靜。
阮爸爸自從躺上了床就沒再出現過,只有時不時從漏風門縫外傳來咳嗽聲,證明他的輾轉反側。
季浩和阮明池吃了方便面,也不過九點就上床睡下了。
阮明池的床其實并不算小,農村的自建房,那時候阮爸爸還家庭美滿,身體健康,所以在人生的未來規劃中也充滿希望,阮明池有自己的房間,還有寬敞的床,房間很整齊幹淨,南北通風。
不過沒什麽家具,一眼掃過去,有種家徒四壁的凄涼。
季浩上了床,睡在外面,躺着玩了一會兒手機,身後的人一直沒動過,一轉眼就十點,他關了手機。
在黑暗裏,季浩換了兩個姿勢,突然一伸手,抱住了旁邊的人,吓得一直沒睡的阮明池一個激靈,渾身僵硬。
季浩拍着他的後背,說:“想哭就哭,別忍着。”
“……”
“全國冠軍呢,未來說不定是世界冠軍,你早晚要從這裏走出去,只會過的更好。”
“……”
“小仙兒,我很厲害的,你拿全國冠軍我可以,你拿世界冠軍,我也可以,我會一直陪着你。”
阮明池始終沒有說話,但是他緩緩放松的身體,和睡着後不自覺往季浩身上靠的依賴姿勢都讓季浩心滿意足。
師徒情、友情,還有兄弟情,都已經給了阮小仙滿滿的愛了吧,親情其實也不算多麻煩,剩下的就差愛情了。
季浩仰躺在床上,偏頭就着月光看向将額頭抵在自己肩膀上的青年,漫不經心地思考着,究竟什麽樣的女孩兒适合阮明池……“琴弦”太虛弱了,需要溫柔強勢又包容的愛,才能夠讓他有強烈被愛着的感覺,才能夠被滋養修複……所以還要謹慎挑選才好。
……
第二天,季浩在村口叫了一輛車拉着阮家父子去了市醫院,這一檢查就是一天。
阮爸爸身體确實不好,小毛病不斷,昨天再怒急攻心,今天直接燒出了肺炎,還有胃潰瘍的老毛病,住進了醫院。
阮明池留在醫院照顧,季浩也跟着留下,晚上就和阮明池一起找張椅子,将就着睡在醫院裏。
季浩倒也不覺得辛苦,阮小仙在哪裏他就在哪裏,照顧阮小仙就是他存在在這個世界的原因。但阮明池多不好意思,最後看季浩的眼神那叫一個軟。
隔壁床的大爺是慢性病,晚上都回家睡覺,第二天一來看見兩個小夥子還在陪着,那叫一個羨慕,“哎呦,老鄉兒,你這倆兒子也太孝順了,我家那孩子每次生病打個電話就完事兒,我估計要不是快死的病,他們都不會回來啊。你說我缺的是錢嗎?缺的是那噓寒問暖的一顆心啊。”
阮爸爸住了一天院,精神眼見着地好了,看着才接完水回來的阮明池,眼底的神色也有些變化,嘴角多了些笑:“這個是我兒子,那是他隊友。”
“隊友?什麽隊友?”
“游泳隊的。”
“游泳隊?”
“省游泳隊,在C市住校。”
“哎呦,我說這倆小夥子怎麽那麽高,又高又俊,我這輩子見過最好看的年輕娃娃啊,原來是運動員啊!”
“嗯。”阮爸爸嘴唇動了動,有些羞澀地笑,“前幾天比賽,拿了第一名,全國的。”
“哎呀!這厲害了!”老爺子一拍大腿,比阮爸爸還開心,嘴巴一張,話題再停不下來,連帶着同屋的其他病人都擡頭過來看,你一言我一語地問着誇着。
阮明池把盆子放回病床,再站起來的時候耳廓有些紅,他看看阮爸爸臉上難得陰霾散盡的笑容,臉上也多了絲笑意。
季浩側坐在靠背椅上,搭在椅背上的手對着阮明池勾了勾,等着人過來的時候,他說:“咱爸就該多出來走走對吧,這麽個能耐好看的大寶貝兒就該到處炫耀。”
阮明池愣愣看他,等想明白“大寶貝兒”是誰的時候,血色瞬間從耳廓擴散到了臉上,最後順着脖頸一路蔓延至領口深處。
阮爸爸的身體恢複的不錯,關鍵也是怕花錢,第三天就鬧着要出院,最後好說歹說還是隔壁那位大爺能勸人,最後是把第四天的藥用了,才辦理的出院手續。
午飯過一點,他們就回了村。
住在村尾的牛五吃飽了飯,去村頭的小賣部買花生,正好看見才從車上下來的人,“阮老大這是去哪兒了?大包小包的買不少東西?最近不錯啊,聽說明池拿了什麽冠軍啊,賺不少錢吧?”
挺正常的一句話,但有人就有本事說的陰陽怪氣的。
阮爸爸這幾天好不容易敞亮點兒的心情,馬上就沒了。
牛五到了小賣部,看見平日裏唠嗑的人都在,馬上就坐過去分享了自己的見聞,臨了還說:“說什麽拿了第一名,也沒見賺錢,白瞎了一身力氣,去工地幹活兒,一個月也能賺三五千呢。”
“我大侄兒前段時間買了個挖機證,去了工地幹活,聽說一個月有這個數呢。”
“多少?六千?開挖機這麽賺啊?”
“所以說,阮二別看惡歸惡,但說的也不差,學那什麽游泳就只能花錢,什麽時候往家裏拿過錢,現在幹點兒什麽活兒不是幾大千的賺啊?他爸那個樣子,就丢在家裏不管了,別說他拿全國冠軍,就是拿世界冠軍又能怎麽樣?”
牛五翹着二郎腿喝着茶,面前擺着一盤花生,聽的津津有味,不知不覺的就到了午後。
身後傳來聲音:“阮大回家了?”
牛五轉頭一看,急忙站起身來:“村長。”
所有人都閉了嘴,轉頭看了過去。
村長是個瘦瘦巴巴的中年人,手裏拿着保溫杯,還夾着個裝的滿滿當當的文件袋,應該要去上班。
村長站在葡萄樹架子下,重複又問:“阮大回來了?阮明池呢?阮明池也回來了?”
“嗯。”牛五點頭,“你問這幹什麽?找他們又事啊?”
“有啊!”村長提高了音量,帶着幾分驕傲地說,“市裏領導這幾天給我打好幾個電話了,就說要來阮大家慰問,還要給明池發獎金呢!”
衆人眼睛倏地睜大。
村長笑眯眯地掏電話,說:“得嘞,我這就打電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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