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白貓反應迅速,四足靈巧落地,沖着許博淵炸了毛。
許博淵舉起應周手臂,“太子弄的?”
“唔……”
許博淵眼神一暗,“其他呢?還做了什麽?”
應周歪了歪頭,“其他?”
許博淵想到應周對青樓的理解,眉心緊蹙,“你……到底知不知道他想做什麽?”
應周搖頭,茫然問道:“他想做什麽?”
“……”
許博淵忽然手上用力,将應周向前拉了一把。
與許璃拉他那一把一模一樣的動作,然而許博淵握着他的手用的是巧勁,雖然力氣很大,但不疼。他将應周拉址至眼前,兩人的臉不過隔着幾寸,鼻尖幾乎就要觸上。
應周體溫低,許博淵呼吸間的熱氣打在臉上,感受清晰,仿佛夏日裏最炎熱的風,要将他燙化蒸發成水煙消散。抓着他的那只手手心很熱,溫度順着手臂纏綿向上,像是無數螞蟻要爬進心髒裏去,很癢很麻,還有一點不知為何的慌張。恍惚間應周好像聽到了自己的心跳聲,跳得很快,一下一下,快要從胸口中蹦出來了。他也不知道自己緊張什麽,與許璃抓着他時那種本能的厭惡完全不同,他竟然不讨厭這種感覺。
——應周真的很好看。
遠看的時候這樣覺得,近看則更是如是。尋常人皮膚會有的瑕疵他一概沒有,整個人像是冰雪雕成般精致,不似女子溫香軟玉,身量瘦削筆挺,從許博淵的角度可以看到他衣領下的一小段鎖骨,延綿沒入深處不可企及的領地之中。應周比他矮了小半個頭,身上的每一寸仿佛都丈量過,恰恰好的尺寸,不多不少,賞心悅目。即使是款式簡單寬松的內侍服,穿在他身上也有一股奇妙的美感。
應周的皮膚很涼卻不冷,可以感受到那底下流淌着的血液的鮮活溫度,許博淵想起那日夜路歸家,将他從可怖幻境中喚醒的正是這點涼意。
他微微瞪大的眼睛被燭火點燃成淺橙色,收縮的瞳孔清晰可見,許博淵看到那裏面倒印出自己的臉,心頭忽然一悸。
——應周在看他,他們靠得太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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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應該松手的。
但心口憋住的那股氣還沒松開,也不知是與應周,還是與許璃,又或者根本就是和他自己較勁,他不想放手,反而拽着應周向前一步,手臂虛虛環在應周腰上,二人胸口相貼,許博淵捏住應周的下巴逼迫他仰起頭,嘴唇忽然壓了過來。
應周呼吸都忘了,下意識地想要閉眼。
許博淵卻更快,在他真正閉上眼前偏開一寸,嘴唇幾乎擦着應周臉頰而過,落在了應周耳邊。
“就是這種事情。”
白貓扒拉着許博淵的褲腿,似乎是想把他從應周身上扒開。
兩人維持着這個近到交換呼吸的距離僵持數息,許博淵終于把人松開,退後一步道:“秋狩結束後就回不周山去罷。”
應周還沒來得及說話,許博淵已經轉身快步走了。
外頭的夜風灌進來吹動帳內燭火,光影搖曳斑駁,應周在原地呆滞一會,忽而伸手摸了摸唇。
這夜他睡得不甚安穩,做了個奇怪的夢。
一開始是在昱王府的花園,漫天細雨裏,許璃一把拍掉他手裏的傘将他摟進懷中,手在他後背上來回地摸,一邊摸還一邊叫他的名字。應周渾身一抖,皮膚上起了無數雞皮疙瘩,立刻想掏出化古扇對着許璃腦門砸下去。
他正要動手,眼前畫面突然切換成了不周山。他站在山頂那一片凍結的冰湖岸邊,茫茫大雪中,許博淵撐着一柄紅色的油布傘站在比他矮幾階的地方,正擡頭看着他,目光十分溫柔。天地萬物都被雪覆蓋,遠方萬裏不周山脈連接天地,綿綿無垠,仿佛褪了色的畫模糊揉成灰白一片,唯有眼前的許博淵與那一柄紅傘清晰真切。
應周不禁心想,我果然是在做夢,這一點也不像許博淵會露出的表情。
他正這麽想,許博淵忽然走了過來,停在他面前不到半步的地方,英俊的臉靠近,應周呼吸慢了下來,有種場景似曾相識的感覺,只聽許博淵輕聲缱绻道:“許璃不可以,那我呢?我可以嗎?”
他的聲音與平時不太一樣,不僅僅是低沉,像是在壓抑着什麽,又有些難以言說的沙啞,很好聽。應周的耳朵尖有些發燙,其實他根本不知道可以什麽,但鬼使神差就點了點頭。
許博淵勾唇一笑,将傘傾過來,低頭與他額頭相貼。
他這一笑真的好看的不行,漆黑眼底像一汪深潭,應周覺得自己就要被那裏面的溫柔溺斃了。
紅色油布傘擋去漫天飄散飛雪,圈出一方寧靜美好的小天地。
許博淵身上的體溫如有實質,透過衣衫傳染給他,溫暖了心中山海陸穹,填溝補壑,将他整個三魂七魄都充盈膨脹,輕飄飄的,不安躊躇全部蒸發,只剩下一顆不受控制的心髒,因為許博淵的觸碰而飛速跳動,蠢蠢欲動地叫嚣着更多。
更多的什麽呢?
應周将手按在許博淵胸口位置,閉上了眼。
第二日,許博淵果然派了人來送應周回昱王府。
劉直來得十分早,許是怕太子醒了過來找事,又或許是為了躲人耳目,天未亮就将應周叫了起來,趁夜色帶着他七拐八彎過營帳,上了一輛不起眼的馬車。
這會兒他們行在崎岖山路上,馬車跑得一颠一颠不甚舒服,與小白背上實在不能比。應周有心下車,但又覺得已經給許博淵添了麻煩,不敢再逆他的意思,只得老老實實聽從安排,讓劉直送他回去。
他把腦袋靠在馬車壁上,一閉上眼就禁不住地開始胡思亂想,其實他很困也很累,卻不想睡,腦子裏全是昨晚許博淵靠近放大的臉那個光陸怪離莫名其妙的夢。夢裏的許博淵離他那麽近,近到臉上的毛孔都看得清,他能清楚聽到自己的心髒撲通撲通跳得飛快,分明只是一個夢境而已,他回憶起來卻臉上發燙,手心都開始冒汗。
這種奇妙的心情他活了兩千年從不曾有過,有些緊張,又有些期待,其實他都不知道自己在緊張期待些什麽,但就是無端覺得應該是很好的事情。然而劉直來得實在不是時候,夢境戛然而止,應周起床的時候十分不情願,心想劉直要是再晚一刻來多好,也許他就能知道自己在期待什麽了。
馬車從半山腰駛下,應周翻來覆去睡不着,幹脆開了車窗支着臉看風景。小白倒是睡得香甜,團成球在他懷裏打着輕微的呼嚕,好不惬意。
外頭重巒疊嶂,算不得多險峻,但漫山遍野楓林漸紅,明豔鮮麗,連綿望去如汪洋火海,要将山脈全部焚燒殆盡。
也不知許博淵和許婧鸾此刻在做什麽,不知許璃有沒有找他們麻煩,他們是不是已經進了山,今日又能獵到多少獵物。
他想起初見那日夜裏,許博淵執弓而立,箭無虛發時的樣子,不禁嘆了一口氣。
——許博淵箭術拔群,獵物應該不會太少。
想到那夜,他不禁又胡亂想了許多,自下凡以來的遇到了這許多事情,每一樁每一件都仿佛單獨的線頭,牽扯着後頭巨大的混亂的雜團,要從中抽絲剝繭實在太難,也不知這一根根究竟是通往哪裏,又是不是和另外一件事串在一根繩上。
應周摸了摸左手腕上的詛咒法印,心底隐隐有種天邊外風雨欲來的不好預感。
“小白,”應周掐掐白貓的臉蛋把他弄醒,“你還是回去跟着他們罷。”
白貓不樂意地撓了他一爪子,把他的手拍開,扭了個身打算繼續睡。
應周直接托着他的胳肢窩把他抱了起來平舉到面前,“你是不是對許博淵有什麽意見?”
白貓金目一斜,眼露不屑,仿佛在說:愚蠢的凡人根本不配讓我有意見。
應周道:“但是阿鸾很喜歡你,對你很好啊。”
白貓甩了甩尾巴,那又怎樣?
應周戳他的肚皮,“真的不去?”
“喵!”
貓腿淩空蹬了兩下後腿,說不去就不去,态度十分堅決。
“唔……”
應周舉着貓正在思考該如何說服他,忽然小白瞳孔一縮,猛得扭頭看向窗外,龇着牙叫了起來。
與方才細軟的叫聲不同,他發出野獸壓抑的嘶鳴,尖牙畢露,四肢緊緊繃起,很快掙脫了應周的手跳到窗沿上,對着窗外發出一聲威嚴又嘹亮虎嘯之聲。
劉直一驚,當即勒馬停車。
從前南靈便說過他這個人是個烏鴉嘴,雖然談不上聰明,卻總在奇怪的地方有奇怪的直覺,說什麽靈什麽,而且通常都不是什麽好事。
應周望向窗外漫山血色楓紅,不禁有些憂傷。
——看來老人言真的有幾分道理,他大約真的是個烏鴉嘴罷。
作者有話要說: 你好,請問這只愛胡思亂想烏鴉嘴還很靈的傻周是你掉的嗎?
談戀愛吧,談戀愛使我快樂,撒糖使我快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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