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第一次讀檔10

淩晨兩點半。

青山大道碧園路668號。

顏廣德覺得大約這一輩子有些倒黴。上一世他活得順風順水,人生簡直跟開了挂似的一路閃亮至地球最巅峰,惟有在一覽衆山小的時候感慨過他弄丢了個人——所謂朕贏了天下,卻輸了你。

這個遺憾令他怨念了五十年,沒想到在一切重來、他重新回到了二十一歲年輕身體的今天,他仍是個無名大學計算機系大三的窮學生,與學長老江合夥開辦的“蝌蚪”仍是個剛起步的初創企業,一沒錢二沒權勢,身後既沒有機器人保姆也沒有達官貴人們追捧的一聲聲“顏公子”相随……便連靳言這個人,他浪費了兩個晚上也沒搞定,至今除了幾個潦草的吻,連床單都沒滾上一次。

好容易今晚有點苗頭,付出了血的代價後,門外又來了兩個攪局的。其中一根攪屎棍,還是他平生最不待見的Johnny。

“大晚上的,你們來這裏,有事兒?”

四個人中,顏廣德率先開口。語氣是習慣了半個世紀的冷淡,透着說不出的威嚴。銀灰色眸子中是長年執上位者的審視。

野貓愣了愣,随後像是終于意識到眼前這個叫顏廣德男生有些地方不同。他眯起眼,緩緩地将Johnny胳膊從脖子處放下,慢慢地道:“你這雙眼睛……”

“有事說事。”顏廣德打斷他,雙手鐵箍一樣摟緊靳言,如一只護食守衛地盤的野獸。“沒事兒的話,這裏不歡迎你們。”

“不是,你說這事兒,”野貓氣急敗壞地否決他,随後又求助似的看向靳言。“J,你是主人吧?大半夜我來你這兒怎麽還被他一個外人攆了?”

“這地方的确不歡迎陌生人。”靳言雙手抱胸,斜斜倚靠在顏廣德寬闊的懷中,語氣懶散。“野貓你也不是第一次來,這裏的規矩你應該知道。”

眼見着靳言居然與顏廣德一個鼻孔出氣,野貓氣的一佛升天二佛出世,憤憤然把架在身上爛醉如泥的Johnny往顏廣德身上甩過來。“要不是這孩子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淚地鬧着要你,我會跑過來多這個事兒?”

Johnny歪歪斜斜地倒下來,顏廣德手裏牢牢箍住靳言,面上七情不動,一點伸出援手的意思都沒。倒是靳言看不過眼,多年貴公子養成的習慣,啧了一聲,從顏廣德懷裏掙紮出一只手,眼見着就要碰到Johnny的時候,那只手卻被顏廣德大手包住。

“不要多事,”顏廣德蹙眉。上一世他就是多事,在Johnny應聘“蝌蚪”的時候接納了這個人,然後又在漫長的五十年中不斷地多次接濟他,養活了這個算法天才,導致後來外人一直以為他倆關系不清不楚。便連當年的靳言,也一直以為他和Johnny有一腿。

眼下重來一世,他不想再重蹈覆轍。“他只是醉了,腦袋不清醒,随便找個地方睡一覺就好了。”

Johnny失去了人的扶持,面朝向他們栽過來。眼見着就要磕在別墅門框上。

“你不管我管!”靳言猛地往前一掙,雙手接住Johnny,回頭冷笑一聲看向顏廣德。“這人是為了你醉酒,就算往事了了,如今你滾完床單不要他了,也不能這樣的,”靳言想了想,苦于貧乏的中文詞彙中實在沒什麽可選擇的,索性罵了一聲。“Bullshit!”

顏廣德噎住,氣不打一出來,銀灰色眸子冰冷冷瞅向野貓。“你也要在這裏住一晚?”

野貓對上那雙銀灰色眼睛,脖子後頭沒來由涼了一下,将脖子一縮,眯起眼睛笑道:“不不,我嘛就随便了。我只是将人送到這裏。”

他說着後退了一步,搓着手,又詫怪地瞄了一眼顏廣德。“老夫子?”

“嗯,是我,戴了隐形眼鏡。”顏廣德面不改色地撒謊,替銀灰色眸子找了個借口。“人放在這裏,我來安置。”

野貓搓着手,想廢話兩句,然後發現他媽的他真的和這人不熟。顏廣德目光灑在他身上,結了冰似的,紮的皮膚疼。他咂咂嘴,到底沒再多說什麽。

那晚上,野貓同志并沒有意識到,碧園路這一帶都已劃入靳公子言的私人領域,壓根沒有車輛來往。他足足走了半個多小時,一直走到青山大道路口才好不容易叫到一輛空載出租車,全身上下叫這倒春寒的冷風灌的嗖嗖涼,上車後許久都沒緩過勁來。

“操,這狗日的天氣!這狗血的夜晚!”野貓在回家路上暗罵了一句。

那邊顏廣德則牙酸地皺眉看向靳言扶住Johnny,打開門,噓寒問暖。

“我說,你別是見到了一個長得好看的男人都撿回家吧?”顏廣德靠在門邊,雙手交叉抱胸,兩條一米四的大長腿交錯,嘴角無奈地勾起一抹寵溺的笑。“還有我沒和這人滾過!”

他得替自己正名。

靳言将Johnny放在一樓客廳奶白色沙發上,頭也不回地吩咐道。“你,去廚房弄點酸梅湯過來。”

顏廣德放下手,懶懶擡起大長腿,走動到靳言面前,刮起一陣風。“寶貝兒,你廚房冰箱還放在老位置嗎?”

“啊,”靳言正忙着将胳膊從醉到泥巴狀的Johnny手中解放出來,聞言愣了愣,随後茫然道:“一直在那裏吧。”

“噢!”顏廣德應了一聲,面無表情地擡腳去了客廳拐角處的廚房。熟門熟路,熟的,就像在自家一樣。

靳言擡起頭,望着這個男人背影怔怔出神。他從不記得帶這個男人回過家,也不記得這男人與他有多麽熟的交情,純粹是一時興起偶然在KINSO買過一張照片而已的……陌生人,怎麽此刻就堂而皇之地登堂入室,在他家裏出入?

而且看這男人架勢,分明對這裏熟悉到刻骨。

靳言摸不着頭腦,索性扔下Johnny不管,也跟着顏廣德走到廚房。擡眼卻見到一個身穿白T恤的高個頭男人打開上櫥櫃,利落地找到一把用紅繩串的鑰匙,然後用鑰匙打開儲藏櫃的門,從儲藏櫃內找到冰箱,然後……順手找到一個冰袋,吧唧一聲,貼在自個兒紅腫的臉上。

靳言:……

“喂,”靳言扶住酒醉後沉重的腦袋,無奈道:“那個誰,待會兒酸梅湯多煮點,我頭也疼。”

“知道。”顏廣德卻似對他的意外到訪一點兒也不驚奇,臉上頂着一個冰袋,只能半揚起頭,看也不看地回道:“酸梅汁還用袋泡的?”

“呃,嗯。”靳言愣愣地應了一聲,看着那個人發呆。

“回頭我給你煮點新鮮的梅子湯,濾淨了,以後還能做梅子酒。”顏廣德吹着口哨,手下利落地取出一大袋酸梅粉,咕嘟嘟沖泡了一大杯,手指摸上去,杯壁還是溫熱的。

“你先喝一口。”顏廣德将大號馬克杯遞到靳言手中,然後從外面包住他的手,笑的堪稱溫柔。“乖,你今晚也喝多了,抿點酸的對你有好處。”

靳言擡起眼皮。“你怎麽對我這裏,這麽熟悉?”

“呵,”顏廣德笑了一聲,手臂撐在門框上,做了個标準的壁咚動作,從上至下瞥了靳言一眼。“大概因為,我真的很喜歡你吧。”

……很喜歡很喜歡,就像舔了一口馬尿味道的啤酒,第一口覺得惡心,還詫異怎麽會有人喜歡。但是從第二口、第三口,然後直至微醺,再也擺脫不了這種荷爾蒙的刺激。

顏廣德擡起手指,見靳言不出所料地往後縮了縮,便笑了一聲。銀灰色眸子裏仍然沒什麽表情。“你放心,我是真的喜歡你,想追你。”

靳言不置可否,擡眼定定地望着這個人,濃密的深金色眉毛擰起。“追我?”

“對,追你。”顏廣德笑笑,将杯子送到靳言淡粉色的唇邊,喂了他一口。“總之你只需要記着,我喜歡你就是了。現在,寶貝兒乖,先喝一口酸梅湯。”

靳言被迫吞下了一口微溫的酸梅湯,口味算不上好,可也算不上差。就連口感溫度,也是他最喜歡的尺度。

顏廣德眼看着人喝完了三分之一的酸梅湯,這才放松了虎視眈眈的姿勢,将胳膊放下,端着那杯喝剩的酸梅湯往客廳走去。

“你怎麽不換個杯子?”靳言被他落在身後,不滿地追了一句。

“無所謂。”顏廣德頭也不回,一手插/入褲兜 ,一手端着大紅色馬克杯。心裏想的卻是,反正這個湯也喂不進Johnny嘴巴裏。他才懶得伺候這種人。

所以幾分鐘後,當靳言慢吞吞撐着酒醉後沉重的身子踱到客廳時,就見到顏廣德坦然地盤踞在客廳長條餐桌旁,手邊端着馬克杯,正在凝目翻看報夾上取下的一摞報紙。至于可憐的Johnny?不好意思,這孩子一直維持着最初被扔入沙發的模樣,面朝下,臉上血淚混雜,睡得完全不知身在何處。

聽見腳步輕響,顏廣德轉過臉,望着靳言笑了笑。“寶貝兒,我剛從報紙上得知,你下個月……就要訂婚了?”

……這也是上一世沒有發生過的事。上一世,靳言從頭到尾就是個叛逆分子,不要說政治聯姻了,就連祖宅都極少回去。在千禧年後,靳言更是為了他顏廣德,與華國第一世家靳家幾乎斷絕了往來。

所以,這報紙上刊登的華國第一世家婚訊是怎麽回事?

報紙上,靳言一身黑西裝,含笑擡手牽一位美女跨出豪車的畫面,又是怎麽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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