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

公主府的下人頭一次發現,他們的安陽公主轉了性了。

以前動不動就往外跑,可現在卻動不動就出起神來,一會兒蹙眉,一會兒嘆息,活脫脫好像一個犯了相思病的懷春少女。

的确,這是燕恣平生第一次有了女兒家的小心思,這心思好像一團亂麻,找不出個由頭來。

什麽是喜歡?

她喜歡上霍言祁了嗎?

如果她喜歡上了霍言祁,她到底為什麽會喜歡他?能換個人喜歡嗎?霍言祁又兇又悶還總是讓她不高興。

最最關鍵的是,霍言祁口中的心上人到底是誰?真的會是那個紅绡嗎?那豈不是她的喜歡還沒發芽便被一下子按死在泥土裏不見了天日。

茶飯不思了好幾日,燕恣一下子便想開了,人多好出主意,不如把那幾個好友請在一起,加上曲寧這個花花大少這麽有經驗,一定可以幫着參謀參謀。

京城的景福樓占了城裏最好的位置,一眼望去,繁華盡收眼底。

燕恣包了一個最大的包廂,宴請的時間定在午時,她自己則早早便領了人到了景福樓。

景福樓裏有專門的戲臺,定時便會請名角前來唱戲,一樓寬敞的大堂四周還有一些民間的藝人在展示自己的手藝,捏面人、吹糖人什麽的,甚是熱鬧。

燕恣興致勃勃地瞧了一會兒,便看到窗外衛予墨急匆匆地從遠處走來,好像身後有人在追似的。

燕恣正要到外面招呼,卻看見有個小個子追上了衛予墨,一邊走一邊不知道在争吵什麽。

她揉了揉眼睛,大吃一驚,那小個子不正是霍言岚嗎?她什麽時候和衛予墨扯上了關系?

難得看到衛予墨向來光風霁月的身姿如此狼狽,這種熱鬧燕恣向來不會錯過,她眼珠一轉,三步并作兩步上了樓。

包廂很大,靠窗的邊角上擺着兩個大衣櫃,燕恣打開其中一個鑽了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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腳步聲傳來,有人進包廂了。

“霍小姐,我都說了好幾遍了,這是我和好友的聚會,你跟過來不方便。”衛予墨簡直對身旁這塊牛皮糖沒法子了。

“叫我霍公子,”霍言岚看起來賊眉鼠眼的,她頭一次做這種有違女戒之事,顯然不夠坦然,一直在四下提防着有沒有熟人,“我說的話你考慮得怎麽樣了?你的娘子包在我身上,你就別和我搶人了。”

衛予墨無奈地道:“我喜歡誰關你什麽事?有本事讓你哥來。”

“我是照顧體貼你,怕你竹籃打水一場空,”霍言岚和燕恣相處久了,居然也開始滿嘴胡吹,“公主她不會喜歡你的,你還是趁早移情別戀了吧。”

衛予墨的臉色一白:“是霍言祁讓你來和我這麽說的嗎?”

“對!”霍言岚繼續吹噓,“我哥和公主兩情相悅,只差捅破一層窗戶紙了。只是這兩天他們有了一些誤會罷了。你就不要心懷叵測,”

燕恣在櫃子裏聽得差點沒暈過去,她什麽時候和霍言祁兩情相悅了?她要不要跳出去糾正一下呢?

“一派胡言,和公主兩情相悅的在這裏好不好!”門被推開了,曲寧氣勢洶洶地走了進來,一拉身旁的景铄,憤然道。

景铄樂了,捶了曲寧一拳:“好了,你別開玩笑了。”

“我有什麽地方說錯了?表哥你和公主青梅竹馬,公主她足足惦記了你十多年……不對,是幾年來着?”曲寧掰了掰手指頭,“五六年,她心裏一定有你。”

“滿嘴胡言!”霍言岚見半路裏又殺出一匹馬來,急得不得了,“你們都不懂女兒家的心思,嘴上越是說讨厭,心裏就越是喜歡,公主喜歡的當然是我哥,俗話說得好,打是親罵是愛,公主對我哥又打又罵,一定是愛得不行了,你們毀人姻緣,那是要被……拔舌的!”

她滔滔不絕地分析着燕恣的心理,末了說不出狠話來,只好随口胡謅了一句。

衛予墨的臉有些發白,半晌才道:“你在這裏巧舌如簧又有什麽用?霍言祁人呢?他連親口對公主說喜歡都不敢,還配喜歡公主嗎?”

霍言岚急了:“誰說他不敢?”

“我們和公主因蹴鞠結緣,相交日久,感情莫逆,”衛予墨坦然道,“今日此來赴宴,我原本便是要讓公主明白我的一片仰慕之心,至于公主喜歡誰,絲毫不會影響我的心意,不過霍小姐若是要以國公府之威,迫使我們偃旗息鼓,只怕是萬萬不能的,我衛予墨雖然手無縛雞之力,卻也不是膽小之人。”

“霍公子!”霍言岚氣急敗壞地糾正。

景铄也笑了:“是,予墨說的對,藏着掖着不算好漢,公主的風采令人折服,我也喜歡她,至于公主喜不喜歡我,絲毫不影響我的心意。”

“要說喜歡,也算我一個,”曲寧唯恐天下不亂,“霍小姐公子,你有本事把我們仨打趴下,那我們就把小恣讓給你……”

急促而沉重的腳步聲響起,門被推開了,霍言祁出現在他們面前。

曲寧一縮脖子,輕輕地打了自己一個嘴巴:這個烏鴉嘴……霍言祁打敗他們三個簡直毫無懸念。

只是今日的霍言祁看起來有些憔悴,眼睛裏布滿了血絲。

“哥!”霍言岚驚呼了一聲,掩住了嘴,“你怎麽來了?

霍言祁的眉頭微皺,拍了拍小妹的頭:“好了,我的事,你瞎湊什麽熱鬧,趕緊回去。”

說着,他環顧四周,語聲略帶怆然:“她……請了你們?”

“是啊,”曲寧見他這幅模樣,立刻膽肥了起來,“她很讨厭你呢,吃飯都不叫你了,你還是趕緊走吧,別讓她不開心。”

霍言祁的臉色一變,目光森然地掃過曲寧的臉龐,曲寧一縮脖,又躲到景铄身後了。

他大步上前,拿起桌上備好的一壺酒,對着壺嘴咕嚕咕嚕地喝了起來。

霍言岚很害怕,揪着他的衣袖一疊聲道:“哥……哥我們回家吧,你別喝了!”

一壺酒瞬間便見了底,他一擡手,那酒壺被他狠狠地掼在衣櫃前,發出哐啷一聲巨響,燕恣在裏面重重地抖了抖。

霍言祁的目光從在場的衆人面前一一掃過,語聲傲然:“我喜歡小恣,這輩子非她不可,她現在不喜歡我沒關系,就算我花上一輩子的時間,我也會讓她喜歡上我的。”

他的話抑揚頓挫,擲地有聲,一時之間,這偌大的屋子裏鴉雀無聲。

“咔噠”一聲,牆角的衣櫃門開了一條小縫。

燕恣想去拉已經來不及了。

她從玉皇大帝一直求到土地閻王,求那門立刻停住別讓人看到她躲在裏面。

只是神仙老兒都等着看她的好戲,那櫃門的“吱呀”聲慢悠悠地揚起一道悠揚的旋律,一股冷風竄了進來。

她一不做二不休,直接閉上眼睛,直挺挺地從櫃子裏倒了下來,重重地摔在了地板上。

全屋子的人都驚呆了。

她哎呀一聲坐了起來,揉了揉眼睛,裝出一臉剛睡醒的模樣,茫然道:“你們……都來啦……我……剛才困了,在櫃子裏睡覺……剛睡醒……你們在聊什麽?”

霍言岚不忍直視,上前把她扶了起來嘟囔着道:“公主殿下……你好……傻。”

燕恣撣了撣身上的灰塵站了起來,賠笑着道:“我有些頭疼,想必是躲在裏面睡覺受寒了,出門沒看黃歷……你們先吃……我出去透透氣等會兒再回來……”

她走了幾步,門口那幾個人去堵着,沒有半點讓路的意思,目光熾烈地落在她身上。

燕恣叫苦不疊,這讓她如何是好?當着這三個人的面說出個子午寅醜來嗎?她不願意失去這些好友,更不願眼見他們黯然神傷,等她回去想個萬全的法子來再說!

曲寧幸災樂禍地道:“公主殿下,山莊裏的桃花開得正豔,我屈指一算,真是名副其實啊。”

燕恣瞪了他一眼,擠出一絲笑容朝後退去:“曲寧你說的話我怎麽聽不懂啊,你是不是副莊主當得太快活了,想換個地方當個衙門的小吏玩玩啊?”

眼看着退到了牆邊,她朝着他們身後一指,驚詫地道:“咦,你們看誰來了?”

大夥兒都下意識地應聲朝後看去,只有霍言祁一動不動,目光緊盯着她。

燕恣也顧不得這麽多了,她雙手在窗臺上一按,身子躍起,直接從窗戶裏跳了出去,手上一勾,身子一晃,抱上了那根圓柱,三下兩下,便到了底樓。

她抹了一把冷汗,一擡眼便看到了雪骓——這家夥居然從景福樓的馬廄裏跑出來了,和霍言祁的黑馬在大門口耳鬓厮磨,一臉的親密。

燕恣氣急敗壞地過去拉住了它的缰繩,教訓道:“小白菜,小黑炭一看就是個從外黑到裏的,心黑着的,這麽容易被它騙了,小心以後都被它欺負。”

雪骓朝着她打了個響鼻,一臉的不屑。

燕恣翻身上馬,雪骓沖着黑馬戀戀不舍地甩了甩尾巴。

還沒等燕恣催雪骓呢,一個黑影從樓上幾個兔起鹘洛,從天而降,沒等她反應過來,背後一沉,便多了一個人。

濃郁的男性氣息頓時将她整個人都環繞。

她倒吸了一口涼氣,還沒等她掙紮,雪骓動了。

正值午後,大街上行人很少,身後人的馬技一流,輕挪縱騰之間,雪骓撒歡跑了起來。

“霍言祁,你……你趕緊給我下去!”晏恣惱羞成怒。

霍言祁一言不發,帶着她一路出了城門,策馬揚鞭疾馳了起來。

滿目的蔥翠夾雜着一簇簇的姹紫嫣紅,春光爛漫。

已經有半年的光景,晏恣沒有出過這京城了。

她呼吸着這香甜清新的氣息,快活極了,再也沒心思去追究霍言祁這大膽的行徑。

“小恣……不要害怕……更不要有負擔……”霍言祁在她身後低喃着,“我會一直等你……等你回頭看到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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