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晏恣頓時急上火了,對于這個一直守候在山莊等着晏若昀歸來的洪伯,她心裏有無上的敬佩。

報官也報了,山莊裏的人也四處搜尋了,只是洪伯卻消失得幹幹淨淨,一點蛛絲馬跡都找不到。

霍言祁聞訊親自帶了自己的親衛前往山莊搜尋,也一樣沒有結果,末了只好安慰燕恣:“說不定是洪伯覺得在山莊裏沒什麽意思,自己離開了。”

燕恣總覺得不太可能,洪伯為了洛安山莊付出了這麽多,怎麽可能扔下他的山莊走了?可要是不是他自己的走的,又有誰能把他無聲無息地劫走?又有誰能逃脫霍言祁那隊鐵血親衛的追查?

幸好,派去嶺南的手下終于帶來了一個好消息,那個陳家老二的船隊找到了,那東西的确叫洋芋,是船隊的主人出海後從一個小島中發現的,當地的确有人食用,當時看着新鮮,主人就給船裏的夥計一人送了一袋,陳家老二就是其中之一。

“陳老二回來後就急着回家了,我們後來才發現,這東西好是好,不過遇熱則會發青發芽,一旦發青發芽厲害了就只能種,不能吃,不然吃了是會死人的,沒想到陳老二居然還折騰出這樣的事情來。”

那船主在一張按了手印的書信上這樣說道,末了還替陳老二求了情,說這些他的确不知情,為人也向來忠厚,還望能酌情寬恕。

書信給燕恣過目了之後,直接送到了縣衙,沒過幾日,此案判決由謀殺改為誤殺,陳娘子湊了點銀子,賠給了死去的那人,陳家老二改判徒刑八年,總算留下了一條性命。

山莊的那個手下甚是機靈,除了了解清楚了來龍去脈之外,還順手從船主那裏帶來幾麻袋的洋芋。

燕恣心癢難耐,反正莊裏有地,讓曲寧去試着種種,如果真能像陳家老二所說,輕輕松松就能種出一大片的洋芋來,放在地窖裏和稻米夾雜着用,豈不是能讓很多流民都有了解決溫飽的口糧?

沒過幾日,天氣越來越熱,熱得燕恣整個人都蔫了起來,就連每日去和燕伯弘請安也越拖越晚,這日看着空中高挂的豔陽,一直拖到将近黃昏,她才磨蹭着去了內宮。

燕伯弘不在宣華殿,也不在寝宮,榮公公居然也不在。

燕恣很是納悶,又去了洪婕妤那裏,宮女告訴,洪婕妤被燕伯弘遣人接走了。

太陽真是從西邊出來的了,燕恣站在雍春宮偏殿門口,不知道今天燕伯弘這是刮的哪陣風。

自從那日大吵一架之後,俞淑妃便對燕恣避而不見,但凡她去請安,都讓宮女擋了說是身子欠安,這次也不例外。燕恣也不以為意,一路慢吞吞地出了雍春宮,迎面差點撞上了燕成璋。

燕成璋看起來行色匆匆,臉色也很不好,一見燕恣,他停下腳步,擠出一絲笑容:“皇妹也在這裏,這幾日天氣熱,小心中暑。”

“多謝大皇兄挂牽,”燕恣仔細打量着燕成璋,”你也別太勞累了,我看你氣色不是太好,是不是父皇讓你做的事情太多了?有些事情嘛,偷個懶交給手下去做就好了,事事親力親為,這也太累了。”

燕成璋的笑容有些勉強:“父皇願意把事情交付于我,那是對我的信任,我怎可推三阻四的,皇妹說笑了。”

燕恣怔了一下,這才想起來,燕成璋不會以為她是在酸溜溜地嫉妒他得了燕成璋的重用吧?真是多說多錯,難得她閑的無聊想和他多聊幾句。

她拍了拍腦袋天真地笑了:“大皇兄,你別理我,就是這種憊懶模樣,和你沒法比。”

燕成璋笑着道:“女孩子嘛,原本就要被嬌寵着的,煩心事有皇兄就好。”

兩個人沒聊幾句,燕成璋就往雍春宮裏去了,燕恣看着他匆忙的背影,很是費解,這是出了什麽事了?以往燕成璋非得拉着她聊上一盞茶來體現一下兄友妹恭不可。

大家都有些不太正常,燕恣歸結于天氣太熱。

只是從那日以後,燕恣敏感地發覺了一些細微的變化。

燕允彧出現在宣華殿的次數稍多了些,雖然還是很不得燕伯弘的歡心,可那纨绔的習氣稍有收斂。

燕伯弘對燕允彧的言行舉止愈發苛求,并在七月勒令他上朝聽政,協助燕成璋,每日必需寫一篇聽政心得上交,有次甚至被燕伯弘派往魯中協助工部勘查當地的水利,回來複命時,工部尚書上折為燕允彧請功,說二殿下能學堪致用,解決了當地的一個難題。

平生頭一次,燕伯弘在金殿上勉勵了燕允彧。

當晚,燕允彧便到了公主府,自帶了一壇酒,非要和她一醉方休,燕恣被他磨得沒法子,只好在庭院裏支了張小桌,備了兩疊小菜,和他聊起天來。

燕允彧把所有的下人都清退了,庭院中只剩下他們兄妹倆,他壓抑得久了,難得碰到一個可以無所顧忌聊天的對象,也不管燕恣喝不喝酒,自得其樂地自飲自斟。

他不聊朝堂紛争,不聊宮廷傾軋,只是和燕恣聊起小時候的趣事,聽着她說她們如何一路搬家,如何調皮搗蛋,如何被晏若昀寵愛任性妄為……

他的酒量不錯,只是也架不起他飲水般地倒酒,不一會兒便醉意盎然。

到了後來,他的話閘子打開了,興沖沖地說起自己來,說他如何七八歲時便能将四書五經倒背如流,說他的書房裏藏着他這麽多年偷偷寫的文章,說他其實很想證明,他并不比大皇兄笨。

趴倒在桌上的那一剎那,燕允彧喃喃地道:“我……今日才發現……父皇誇獎我時……我居然會那麽高興……小恣……我心裏……敬愛父皇……只可惜……命中注定……”

“命中注定什麽?”燕恣有點聽不懂了。

燕允彧瞧着她看了好一會兒,傻呵呵地笑了:“好妹妹,你不知道……比知道快活……”

“咚”的一聲,他的頭嗑在了桌子上,呼呼大睡了起來。

燕恣哭笑不得,叫來下人把他扛到客房裏去了。

她陪着喝了幾口酒,胸口有些燥熱,毫無睡意,看着半空中繁星點點,她興致大發,爬到了府裏最高的一座閣樓頂上。

一陣清風掠過,一個黑影落在她身旁。

燕恣都習慣了,漫不經心地瞥了一眼:“霍将軍你每日都這麽閑,我真替父皇的俸祿不值啊。”

“想你了。”霍言祁簡短地道,“白天沒有空,晚上來碰碰運氣。”

燕恣心裏一甜,嘴裏卻嘲笑道:“你給公主府的侍衛們塞了什麽賄賂了?他們的眼睛都朝天了不成?”

霍言祁朝着下面努了努嘴,燕恣一瞧,她的侍衛隊長錢秦正虎視眈眈地瞅着霍言祁呢,顯然就等着她的一聲令下,他便把這個夜闖公主府的不法之徒給趕出去。

錢秦是錢校尉的弟弟,以前是霍言祁的親衛,公主府的侍衛都是霍言祁親自挑選。

燕恣沖着他擺了擺手,錢秦躬身行禮,悄無聲息地便退到了遠處,融入了夜色之中。

“算了吧,我看錢秦也打不過你,還是別讓他費勁了。”燕恣興致勃勃地說,“你來得正好,在山莊那幾日我和老馮又學了點星象,這回肯定不會弄錯了。”

霍言祁盯着她的眼睛,裏面倒映出幾點星光,璀璨而迷人。他喃喃地問:“看什麽……”只怕他還沒看便先醉了。

“先替父皇看,三垣種的紫薇垣,位于北天中央,分左垣右垣兩列,共十五星,我都記得滾瓜爛熟了,”燕恣擡起手來在星空中指指點點,“北天中垣最亮,衆星相拱,北鬥之天樞和天璇相連延長,位于天體漏鬥之尖……”

霍言祁心不在焉地聽着,頻頻點頭。

燕恣的手指不動了,擡起左手肘碰了碰霍言祁,興奮地道:“找到了找到了,這顆應該便是紫薇星,鬥星盛明,王道和平……”

她的聲音忽然一下停住了,滿臉的困惑。

霍言祁回過神來,順着她的指尖往夜空中瞧去,北鬥七星俨如一個漏勺,十分清晰,只是漏勺四周的星星無數,哪一顆是那帝王星呢?

“言祁,”燕恣的聲音有些慌張,“老馮說了,把天樞和天璇相連約莫五倍之處便是那紫薇,可……可那位置怎麽有兩顆差不多亮的,到底哪個是父皇呢?”

燕恣一夜沒睡,一閉上眼就是那滿天的星空,馮道長的話不停地在她耳邊響起。

“但逢太平盛世,皆是帝星昌盛,北鬥閃爍,圍繞帝星,就好比如今的星象。”

“若紫薇黯淡,或是紫薇移位,有亂象入主中垣,便意味着天子有難,國将不安。”

“星象博大精深,單憑一星之象不足以解之,需輔以同宮、對宮及三合會宮中的諸星曜吉兇而定。”

昨夜她哭喪着臉,把腦子裏所有老馮教的東西都背了一遍,只可惜越着急腦子越糊塗,滿腦子都是那兩顆不知道真假的紫薇星。

霍言祁安慰了她好一會兒,說她這半吊子的水平就別瞎折騰了,要是她不放心,明兒一有空他就上三生觀去請教馮道長,請他重新來夜觀星象。

天還沒亮,燕恣就起床了,她越想越不放心,琢磨着自己今天得去守着燕伯弘,守到今晚霍言祁把馮道長的最新星象解了才能松口氣。

卯時還未過,空氣清新,草木香味在微風中忽隐忽現,一切都是如此美好,燕恣覺得昨夜一定是她做夢了。

剛到燕伯弘的寝殿,她便見燕伯弘在內侍的簇擁下走了出來,還是和以往一樣威嚴,挺拔的身材、俊朗的面容,就連眉間額角的皺紋都無一不散發着成熟的魅力。

見到她,燕伯弘顯然十分意外,打趣道:“咦,今日太陽莫不是從西邊出來了?小恣居然這麽早就來看父皇了。”

燕恣這才明白過來,燕伯弘這是要去上早朝。她忍不住心癢了起來,小聲道:“父皇,我還從來沒見過金銮殿是什麽模樣的。”

“你倒是來得很是時候,”燕伯弘若有所思地道,“也好,看來真的是天意。”

燕恣不明所以,剛想追問,卻見燕伯弘和榮公公耳語了兩句,榮公公心領神會,笑着道:“公主殿下,請随奴才來。”

金銮殿裏,文武大臣已經分列兩班,燕恣穿了一身小太監的衣服,随着榮公公從側面魚貫而入,站在左側。

她好奇地打量着這威嚴肅穆的大梁權力中心,朝臣中老中青各占了一些,高矮胖瘦都有,只不過一個個都面沉似水;衛予墨和霍言祁各自站在中間偏錢的位置,一個隽秀,一個冷肅,分外惹眼;而燕成璋和燕允彧則站在右側最前方,一前一後,群臣都靠後了一步,彰顯着二人皇嗣的最高身份。

随着榮公公的唱諾,燕伯弘從內殿緩步而出,端坐在了龍椅上。

兵部尚書秦振弗神态焦灼,率先出列上奏:“陛下,西北急報,轶勒以西北軍縱容盜匪在梁豐、穆寧兩地劫掠,由轶勒大王子紮布剛領軍,進犯我朝邊境,集結于昌北,昌北告急!”

此語一出,除了昨夜便已經得到消息的霍言祁、霍安慶等人,滿朝嘩然,好些文臣都驟然變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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