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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朝覆滅應轶勒而滅,在朝的好些人都經歷過京師覆滅的那一刻,轶勒人的骁勇和嗜血都深深地銘刻在他們心中。
文臣以中書令傅澤行為首,都十分不解,好端端的轶勒為何會挑破兩族的僵局,這對他們又有什麽好處?
霍言祁出列回禀,他自奉燕伯弘之命秘密監察轶勒之後,多次派密探潛入轶勒,獲得的信息十分全面。
“轶勒王有意扶持剛剛認祖歸宗的二兒子,紮布剛族內支持裏日益減弱,他急需一場軍功,來确保自己的地位毫無撼動,再加上此人原本就好大喜功,一直對我西北虎視眈眈,此次發兵,在我們預料之中。”霍言祁寥寥數語,便将來龍去脈說得一清二楚。
“只是嶺南內患尚未除盡,轶勒又興兵發難,這……”傅澤行眉頭深鎖,顯然十分憂心。
朝中好幾名大臣都心有戚戚,一臉的一籌莫展。
“嶺南之害次于轶勒,但需提防他們和轶勒遙相呼應。”霍言祁在後面追了一句。
傅澤行愕然道:“言祁,你這是不是有些多慮了?前朝覆滅于轶勒之手,若是嶺南和轶勒聯手,只怕要被人戳破脊梁骨。”
“利欲熏心,又有什麽事情做不出來?”霍言祁反問道。
安國公俞舟有些不滿,委婉地道:“言祁,我有一事不明,既然你早知嶺南是個禍患,為何當初不花大力氣斬草除根,到了現在,若是他們兩相勾結,我們豈不是太過被動?”
霍言祁語塞,嶺南之患,當初他存了引蛇出洞斬草除根的心,只是最後盛陽公主未死,燕伯弘不想和晏若昀再次鬧僵,對那些成不了氣候的前朝餘孽頗有眼睜眼閉之意,他定下的計策便沒了用武之地。
他面無表情地道:“俞大人,陛下聖明,萬事自有深意,不是你我等愚鈍之人可以看透的,我等只要奉陛下之命行事便可。”
要不是現在身處朝堂,燕恣非得笑得前仰後合不可:要從霍言祁這張嘴裏聽到這種拍馬屁的話可不容易啊。
俞舟被他的話噎了一下,好半天說不出話來。
衛予墨出列道,“臣以為,既然轶勒兵臨城下,別的事情都應當暫放一邊,當務之急是立即派兵增援,定下領軍破敵之人乃當務之急。”
這話立刻引得群臣的贊同,轶勒兇殘,需得有一個熟知他們作戰風格,骁勇善戰的人領軍,此戰只能勝不能敗。
燕伯弘的目光掃過金銮殿,最後落在了兩個皇子身上,他的語聲淡然,聽不出什麽喜怒:“成璋,允彧,你們倆有何良策,倒是和大夥兒一起說說。”
燕成璋上前一步,顯然胸有成竹:“父皇,轶勒使團來訪之時,兒臣奉命接待,那名叫蘇德的轶勒人曾和我說起過,他們大汗對我大梁并無惡意,願于我們百年交好,只怕此次興兵,都是那大王子紮布剛惹出來的禍事,兒臣以為,此次迎敵,必要大勝,等他們嘗了我們大梁鐵軍的厲害之後,是戰是和,便由不得他們做主了。”
好幾個大臣聽了都頻頻點頭,燕伯弘也略帶驚詫,這個兒子他很了解,守成有餘,血性不足,這次居然也能說出這麽一番慷慨激昂的話來,倒是難得。
“轶勒既然想要蚍蜉撼樹,我們便兵來将擋水來土掩,兒臣不才,願領兵前往昌北,以轶勒之血祭奠我朝子民。”燕成璋請命。
燕允彧在他身後眉頭緊鎖,猶豫了片刻開口道:“父皇,皇兄英武,兒臣佩服,不過出征轶勒非同兒戲,皇兄沒有和轶勒作戰的經驗,只怕……”
“二弟怕什麽,對轶勒,為兄沒有那個怕字。”燕成璋笑着說。
一旁的俞舟心裏也暗自吃驚,不由得瞪了一眼自己的這個外孫,面色凝重地道:“陛下,二殿下所言有理,信王殿下有這份心,老臣十分欣慰,只是領兵打仗,非同兒戲,臣還是舉薦寧國公,寧國公兵法娴熟,正值壯年,定能揚我軍威。”
霍安慶應聲出列:“陛下,國家有難,臣責無旁貸,願效犬馬之勞。”
霍言祁的聲音沉穩有力地響起:“陛下,臣願為先鋒,不破轶勒,誓不回京。”
朝中另幾個武将也都出列請戰,一時之間,朝堂上一片铿锵有力之聲。
燕恣聽得興起,踮起腳尖眼巴巴地看向燕伯弘,無聲地祈求着:父皇,讓我也去吧,我做一名小兵,一定乖乖地聽霍小哥的話……
燕伯弘瞥了她一眼,眼中若有所思,半晌才道:“衆卿家,其實還有一位人選最為合适,他曾領兵在二十年前擊退轶勒,經驗豐富,兵法娴熟。”
衆大臣面面相觑,當朝武将中誰能當得起燕成璋的這麽一聲贊譽?
霍安慶開口問道:“敢問陛下,此人是誰?”
燕伯弘站了起來,銳利的目光掃向群臣,一派威儀天成。
“朕欲禦駕親征,掃除轶勒,奪回我大梁被占領土,還我大梁朗朗乾坤。”
這句話帶着帝王特有的傲然,令人血脈贲張,燕恣仿佛看到多年前,那個年輕的父皇策馬揚鞭,馳騁在沙場中,笑談渴飲轶勒血的豪氣。
燕恣的胸口激情澎湃,她想為父皇擊掌叫好,可昨夜那星象驟然在她腦中閃過,一時之間,她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底下早已炸了鍋了,三位國公和中書令傅澤行這為首的文武大臣極力反對,就連霍言祁大等一些年輕的也并不贊同。
千金之子,坐不垂堂,更何況燕伯弘天子之尊,誰也沒有萬全的把握,萬一要是出了點差池,這便是要置大梁于危境啊。
禮部的幾名大臣更是激動得哽咽起來,言語之間,若是燕伯弘親征,簡直就是在打這麽多文臣武将的臉,被轶勒人恥笑。
燕伯弘也沒多說,只是吩咐戶部調派銀兩,采購軍需,兵部調軍點将,而他則退朝回宮。
幾名大臣追着就去了宣華殿,燕伯弘只說暫時要休息,避而不見,就連燕成璋和燕允彧兩兄弟求見也未獲準,一大群人站在禦書房外的偏廳裏,大眼瞪小眼。
燕恣回來便換下那身太監,偷偷摸摸地到了偏廳門口張望了幾眼,還沒等她撤退,燕成璋便一眼看到了她,一把把她從門口揪了進來:“皇妹,父皇最疼你,你趕緊去勸勸父皇,讓他萬萬不可如此涉險。”
燕恣賠笑着道:“父皇胸中自有千壑,我們做兒女的,還是不要太過幹涉就好。”
燕成璋不悅地看着她:“皇妹此話從何說起?父皇為君為父,有危難自然要我們這些為臣為子的代勞。”
旁邊好幾名大臣都面露贊同之色,稱贊燕成璋既有孝心,又有忠心。
燕恣一直在憂心星象之事,原本不想摻合到他們中去,這會兒聽得有些不耐煩了,目光掃過他們的臉龐,最後落在燕成璋身上:“大皇兄,恕我冒昧,你可知我大梁的鎮南、定北、征西三軍的軍力分布?四品以上将領姓名脾氣?”
燕成璋愣了一下,下意識地答道:“我并未負責兵部。”
“你可知轶勒的風土人情、王室秘辛?”
“你可知西北的山丘地形、氣候民俗?”
“你可熟讀兵法、習武不辍?”
……
燕恣一問接着一問,咄咄逼人,直把燕成璋問得啞口無言,臉上青一塊白一塊的。
只是燕允彧在燕成璋身旁,不停地向她使着眼色,到了最後更是急了,上前一步想要阻止燕恣:“皇妹你……”
燕恣說得興起,擡手就把燕允彧往旁邊一撸,愛咋咋的,她就不愛當個藏頭露尾的傀儡公主,那些星象也見鬼去吧,她原本就不會看象,更何況,她相信燕伯弘,天命所歸,決不可能會有危險。
“我所問的這些,父皇全部了若指掌,我曾見父皇和言祁推演兵陣,父皇思路之敏捷,絲毫不亞于言祁,大皇兄,你以文見長,保家衛國只怕是比不上血雨腥風裏厮殺過來的父皇,”燕恣放緩了語調,“更何況,父皇曾對我說過,當年他立下誓言,有生之年一定要親手将轶勒趕出大梁,以慰當年那些為了保家衛國被轶勒鐵騎踐踏的良師益友,我們身為父皇的臣子和兒女,為什麽不能想方設法滿足他的心願,反而要一力阻攔呢?難道說,你們骨子裏還是在害怕轶勒人,深怕這是一場一去不返的禍事?”
燕恣的話一氣呵成,铿锵有力,眉宇間傲然天成,那神态,有着燕伯弘的幾分相似,更有着晏若昀的神采。
寧國公霍安慶、平國公寧則棟、傅澤行都定定地看着她,又幾乎是在同時,別開了眼去,相視苦笑。
他們都是燕伯弘的生死之交,從一開始就跟着他打下了這江山,又豈會不知燕伯弘的心願?
“如果父皇不親征,我們做臣子兒女的,為他披荊斬棘,在所不辭;可若是父皇堅持禦駕親政,我們不是該想着如何阻止,而應該調兵遣将,出謀劃策,一馬當先,掃清父皇身前之路,助父皇凱旋歸來,這,才是做兒女臣子的本份吧?”燕恣環顧四周,緩緩地道。
一時之間,不知道是不是被她的歪理說服了,四周鴉雀無聲。
燕恣長出了一口氣,趁着這些精英們還沒反應過來,忙不疊地便朝後退去想要溜之大吉,結果一腳踩在了一個人的腳上。
榮公公在身後忍痛哎呦叫了一聲:“公主殿下說得可真好……老奴聽了都……汗顏了……”
“榮公公你躲在後面幹什麽啊!”燕恣猝不及防,差點摔了一跤。
“陛下在裏面等公主殿下呢,快随奴才進去。”榮公公恭謹地道。
燕伯弘背對着門站在窗口,顯然已經站了很久了。
燕恣看着他的背影,輕輕地叫了一聲“父皇”。
他的背影寬厚挺拔,仿如一座高山。
不知道過了多久,燕伯弘轉過身來,走到桌旁坐了下來,沖着她招了招手:“小恣,過來。”
燕恣走到他身旁,半跪了下來。
燕伯弘輕撫着她的頭發,低低地笑了起來:“朕都聽到了,沒想到,居然還是朕的女兒替朕說話。”
燕恣吐了吐舌頭:“父皇,我被逼急了胡說八道的。”
燕伯弘沉默了片刻,緩緩地道:“朕登基之日,的确暗中發誓,有生之年,要親手将轶勒趕出大梁,只是,你可知道,除了這個原因,還有什麽其他的緣由,讓朕如此一意孤行,想要禦駕親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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