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尼庵裏的公子

晟京。

結束了岷山的十日祭祀,樂熠回到西街的忠義侯府,密室內一墨衣人等候已久。

「跟丢了?」樂熠目光灼灼,面露薄怒。

地上跪叩的人深深的俯首下去:「請主子責罰。」

「可是有人接應她?」樂熠沉聲問道。

「沒有。是…是枭羽大意所致。」地上的人艱難的說道。

樂熠怒極反笑,威嚴的唇邊閃過一絲戲谑:「你的意思是說,枭羽玩忽職守,跟丢了人?陸平海,如今你也是泱泱一堂之主。大意所致?!這話是從你嘴裏吐出來的嗎?」

陸平海暗自頭痛,初知曉時,他何嘗不覺得匪夷所思。枭羽跟在侯爺身邊多年,年紀雖輕,歷練卻不少。這次竟将一個羸弱少女跟丢,豈不可笑?

任務是侯爺直接交給枭羽的,出了這等事,枭羽自知一紙鴿信交待不了,卻又不敢擅自離開建州。事情出在他陸平海的地界上,也只得他這個飛鷹堂堂主回京給侯爺面禀。

思忖再三,陸平海還是将枭羽的話原樣兒道出:「跟蹤的那位姑娘,确是個舉止行為再尋常不過的人。一日裏除了趕路就是住店,日行不過三四十裏。」

「後來,大約是餐風露宿,斷斷續續生了幾次病。再後來,風寒發作,住到了建州境北吳家鎮上的客棧裏。期間一直發熱,昏睡在床。枭羽潛進去看過脈象,并無大礙。只是需在客棧裏好生吃藥、将養一段時日,即可痊愈。」

「哪知一日清晨,枭羽再去看時就發現…姑娘已經不見了。小二與掌櫃都講不清去向,只說是,天沒亮姑娘就結賬離開了。枭羽再出去找,就已斷了線索。」

樂熠聽得認真,直到陸平海說完,才又問道:「她一路上諸事可都尋常?」

陸平海斬釘截鐵的說道:「是,枭羽也是有些歷練的,這姑娘确無異常。若有不軌,必瞞不過枭羽的眼睛。」

樂熠冷笑道:「瞞不過他的眼睛卻能把人弄丢?這帳,本侯日後再與你們算!」

樂熠心中已明了她為何突然離開,是銀子!他常年在外征戰,少年時有過一段艱辛的日子。自然知道出門在外,生病住店,要花去多少銀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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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為了掩飾身份,走時只給她留下些碎銀,匆匆之間也不曾料想她會生病。

必定是後來她發現銀子不夠使,才一早結了房錢離開。偏生枭羽不知道會有這一層緣由。

只是如今她有病在身,又沒了銀子,能去哪裏?難道又去做了乞丐?

陸平海見樂侯面色晦暗不定,魁偉的身子不斷在室內來回走動,綸巾青衫飒飒有聲,不禁心中忐忑,埋怨枭羽害他不淺。

片刻後,樂熠頓住身形,沉聲說道:「讓枭羽繼續在虞山吳家鎮一帶尋找,若是一月後還不見人,就在往閩州的途中一路安排下人。她必是要從建州南下返鄉的,讓枭羽在那兒截住她,帶回晟京。」

話雖如是說,樂熠卻心中悵惘。若是她不返鄉自己又待如何,又能如何?

一念及此,樂熠竟有些暗悔自己不該授她易裝之術。悶煩之下,又沖陸平海喝道:「還不速去!告訴枭羽,若是找不到人,他也不必再回來了!」

陸平海哪裏還敢再言,忙出了密室,連夜快馬加鞭,趕赴建州。

這晚,聽完住持誦經,初苒便早早睡下。朦胧中似乎覺出佛堂裏有人說話,仔細一聽原來是住持師太的聲音,好像還有儀修師伯。

初苒忙披衣起身,出來問道:「師太,可是有什麽事?」

聽到初苒驟然出聲,說話的三人都轉過頭來。

初苒也着實吃了一驚,殿內除了住持和儀修,竟然還站着一個二十多歲的年輕男子。玉色長衫,錦帶束發,容貌竟似曾相識!他只安靜地站在燈影裏,便讓人頓覺竹風入林,琴瑟齊禦。

初苒有些無措,見自己衣衫還算整齊,住持和儀修師伯又都面色坦蕩,且與那年輕男子極熟稔的模樣,才穩住心神,向住持說道:「師太,我出去倒些茶來。」

端了茶,初苒遠遠站在廊下背風處,并不進去。

庵裏的衆尼都已經歇了,一輪秋月高照在堂前香爐上。

初苒靜靜的呆看,心中俱是驚疑和不安——那位年輕公子的容貌,竟與自己魂游大晟宮時看到的元帝有六七分相像。只是元帝消瘦病弱、額青頰凹,多隐忍靜默,沒有這位公子的恣意灑脫、豐神隽秀。

過得一會兒,年輕的公子施施然出來,住持和儀修師太謙恭的跟在後面。

繞過前殿時,儀修師太忽然停下,揚聲說道:「蕭施主請留步,施主這次來大覺寺做法事,是為了行善積福。不知施主可願再行一善?」

那公子回過身來,清俊的眼中閃過一絲莫名。

儀修師太指着廊下的初苒,說道:「蕭施主素來知曉,庵裏是不留宿香客的。」

「但這位于施主身世孤凄、心性良善,又有痼疾在身,故住持破例留她在庵中暫歇幾日。然寺規在上,日久終是不便。」

說道此處,儀修師伯聲音漸柔,俏麗的眼中也染上了淺淺的笑意。

「若蕭施主肯帶了她到山下別院調養,他日,于施主痊愈,蕭施主便是功德一件,貧尼也了了一樁心事,豈非兩全。」

初苒霎時怔住,指甲生生嵌進木制茶盤裏。說不清心裏是悲是怒,抑或寄人籬下多日,自己竟軟弱麻木得說不出一句話來。

那公子瞥一眼初苒,又深深地看回儀修師太,牽起嘴角輕笑道:「無妨。」

住持聽罷,也轉過頭來對初苒說道:「于小施主,庵中清苦,于你養病無益,你只管與這位蕭施主下山去吧。」

不容置疑的語氣,斷了初苒最後一絲指望。初苒默然笑笑說:「謝謝師太多日來的照顧,且容我去和圓了道別。」

初苒走進禪房,坐在榻畔輕推圓了。喚了好幾聲,圓了才懵懂地起身揉眼。

初苒不舍地握着圓了的手說:「圓了,我要走了,以後也不知道還能不能再見你,我會常常想你的。若你也想我了就去和菩薩娘娘說,我定然聽得到。」

說着,初苒眼眶就熱了,見圓了還是一副迷迷糊糊的樣子,只得苦笑着讓她躺下,又替她蓋好被褥。

回到內堂換下僧衣,初苒給菩薩娘娘磕過頭,才拿着自己的小包袱出了庵門。

那位蕭公子果然冷着臉等在山門外,身旁還多了一個高大的随侍。初苒默默地低着頭跟在他們身後,乘着月色一步步下山去。

到了山腳,初苒立在路旁不肯再走,淡淡說道:「蕭先生的好意,小女子心領了。其實我的病早已痊愈,只是舍不得圓了小師父,才在庵裏多待了兩日,不想竟給住持師太添了許多麻煩。如此皆是我的不是,現下又怎好再去擾先生清靜?虞山去吳家鎮的路我很熟,先生不必憂心,就此告辭。」

蕭公子轉過身來,看向這個身量尚不及自己肩高、十四五歲的半大小人兒。

迷蒙的夜色下,模樣不甚清楚,只有那一雙顧盼靈動的烏瞳熠熠生輝。她氣鼓鼓地梗着脖子,小嘴開開合合,硬邦邦地繞出大通的官話。不甚豐盈的胸腔,起起伏伏,想必裏頭沖撞的盡是憤懑與憋屈。

蕭公子無端生出一種惡趣的暢快,以至于樂不可遏的揚聲大笑起來。

初苒一臉錯愕,不知何事引他發笑。這裏雖然算不上荒山野嶺,但是這等笑聲在夜間實在刺耳。

方才在山上時,見他還是一副溫恭謙和、君子如玉的摸樣,這一刻卻又喜怒無常、狂放不羁。

「嗒嗒嗒…」一陣馬蹄聲打斷了初苒的腹诽。

一個少年駕着馬車悠悠駛來,車後還跟着一匹溜光水滑的駿馬。蕭公子翻身上馬,缰繩一抖揚長而去,滿臉的笑意猶未退卻。

初苒還在好奇的張望,就猛然覺得衣領一緊,身子就離了地。那個高大的随侍将初苒提在手中,向馬車走去。初苒還想再掙紮,卻發現她已經手腳麻木、口不能言了。

山路颠簸。

初苒被扔在車內,側身蜷卧,頭一下一下的在車壁上來回磕碰。

大病未愈,初苒的腦子被搖得如同圓了熬的粥一般,一塌糊塗。心裏更是憤怒,自己與他們前日無怨近日無仇,這是什麽尼庵什麽善人?

三更半夜,把一個病丫頭趕出尼庵,扔給了一個來歷不明的纨绔公子。這就是今後她要面對的世界?何止是不平等、不公道,簡直沒天理!

如此走了半個時辰,馬車才停下來。初苒早已被搖得兩耳嗡嗡,眼前影影綽綽。

朦胧中自己似乎又被提出了馬車,許多燈光,許多人影。後來到了一處極柔軟溫暖的地方,初苒就眼前一黑,昏死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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