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6 和他吵架了?

林遠将電話拿遠了一些,瞧見屏幕上顯示着10:40的數字,腳下立刻一滑,朝洗手間狂沖過去。他敷衍了事地洗漱一番,拖出放在次卧的拉杆箱。凡是自己的東西,他直往裏邊塞,也顧不上整潔不整潔了。

一下樓,就看見那輛熟悉的保姆車。

程玮見他走過來,立刻從駕駛室走出來,接過他手裏的箱子,往後備箱走去。

安然雙手抱胸,一副要發作的樣子,瞥見林遠頂着兩個巨大的黑眼圈,臉色也不太好,頭發亂糟糟,她沉着臉問:“吵架了?”

“沒、沒有啊。”林遠心虛地撇了撇嘴。

林遠坐回車裏,忍不住打了個哈欠,下意識地回頭看了一眼,後座只有李萌抱着筆記本在查看什麽,陳楠沒來。

安然冷哼出聲:“不知道的人還以為鐘恺凡大早上要滅我的門呢,六點整給我打電話,明确要求我等你睡到自然醒。林遠,你現在譜兒挺大?”

“安然姐,”林遠皺了皺眉,放輕了聲音,“你能不能別這樣陰陽怪氣。”

程玮回到駕駛室,系好安全後,啓動了車子。

“怎麽,我說的不對?”安然戳着手背上纖細的腕表,“現在幾點了?我昨天晚上在短信裏怎麽跟你說的?耽誤開機儀式,算你的還是算我的?”

林遠悶頭不說話,他記得安然在短信說的時間,明明定了鬧鐘,可是這會兒檢查鬧鐘記錄,發現6:40那一欄已經變成灰色。

是鐘恺凡關的。

林遠心裏頓時湧起一陣複雜的暖意,手指不自覺滑到通訊錄,點開鐘恺凡的微信頭像,是張天高雲淡的雪山遠景圖,天空幽藍,襯着雪山白得發光。林遠的思緒一下飄得好遠,想起以前和恺凡去哈爾濱亞布力滑雪場,雪道蜿蜒如綢緞,地勢起伏不平,雪粒沿着腳下的單板急促地灑在空中,細密的一簇如小型風暴。山脈交接之處,太陽高高懸挂,襯着灰藍色的霧色,璀璨得恍若鑽石。

可能是從小練舞的緣故,林遠四肢靈活,和鐘燦一樣,他也酷愛戶外運動,又肯花時間學。

滑雪是他唯一拿得出手、能得比過鐘恺凡的東西。

吉他也好,滑雪也罷,好多東西他現在基本上都丢了,現在就剩舞蹈還在堅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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鐘恺凡大學期間其實挺忙,總有上不完的課,《病理學》、《組織學與胚胎學》、《麻醉學》等等又厚又重,林遠就像看天書一樣。最煩的是他還有好多實驗,什麽斷層解剖學實驗、醫學免疫學實驗、診斷基本技能訓練實驗。鐘恺凡不是在看專業書,就是在做實驗、寫實驗報告。

林遠那時候課不多,多數時候都是他去找鐘恺凡。從中央戲劇學院南門出發,搭乘8號地鐵,在北土城換乘10號線,約莫一個小時就能到北京大學醫學部。

他記得有一次臨近傍晚,剛排完期中檢查的戲,他去北京大學醫學部等鐘恺凡。五月的傍晚空氣透着溫熱,他遠遠地看着恺凡從生化樓裏走出來,做實驗穿的白大褂還沒來得及換。餘晖把他整個人照得發光,道路兩旁的香樟樹遮天蔽日,抽出嫩綠的枝葉,光影斑駁,靜靜落在鐘恺凡白色的大褂上。

如果不出意外,鐘恺凡一定是位出色的醫生。

林遠瞧得雙眼發熱,站姿也不自覺規矩了,他從鐘恺凡身上隐隐看到了有一種敬畏感。

他肩頭仿佛擔着神聖而篤定的使命,讓人忍不住眼眶發熱。

自卑的種子就是那時候埋下的,一點點生根發芽,覺得自己的存在對鐘恺凡而言就是一種亵渎。

鐘恺凡讀的是五年制,家裏出了事以後,他申請了外推,去了浙江大學醫學院念研究生。不管怎麽說,這種選擇還是算略微降級。

林遠怔怔地望向車窗外,眼前是一晃而過的繁華,他猜

想,鐘恺凡或許也在逃離有關他的一切。

“李萌,把劇本遞過來。”安然朝身後的人說道。

說話間,劇本已經放在了林遠的膝蓋上,他聽見安然說:“這兩天忙着出席活動,也沒什麽時間讀劇本,趁現在有點空檔,好好看看。”

林遠大致翻了一遍,“劇本圍讀是什麽時候?”

“開機儀式以後。”安然的聲音恢複了平靜,“預計拍攝周期為八十三天,今年春節你應該是在劇組過。”

林遠心裏閃過一道失落,他本來還想着回去陪媽媽。

也許是看出他的心事,安然随即補充道:“阿姨那邊我會幫你照顧着,你安心工作。”

林遠擡頭,嘴角浮現淡淡的笑意,輕聲說:“謝謝。”

看着那雙清澈的眼睛,安然仿佛有點不忍,“到時候看看你的戲份什麽時候殺青,争取讓你有機會回上海。”

車廂內恢複安靜,廣播裏播放着北京天氣預報:“今天的最高氣溫為3℃,最低氣溫-5℃,白天到夜間有東北風級3級,紫外線較弱,空氣質量為63……”

聽到這裏,安然看見林遠光着脖子,忍不住問道:“你的圍巾呢?”

“嗯?”林遠回過神來,他剛才在想鐘恺凡早上什麽出門的,自己怎麽睡那麽死,一點動靜都沒察覺到。

他下意識地往脖頸處摸了摸,想起圍巾應該是落在鐘恺凡家裏了。

安然朝他翻了白眼,斥責道:“丢三落四!”

林遠撇了撇嘴,沒有辯駁。

“還好貴州沒北京那麽冷,”說是這麽說,安然還是翻看着手機,語氣公事公辦:“這次的實景拍攝會輾轉好幾個地方,江西丹山碧水、湖南張家界、貴州的銅仁梵淨山……”

“你有沒有聽見我說話?”安然擡起頭,見林遠靠在車窗玻璃上,神色寧靜地閱讀着劇本,陽光把他的臉龐照得微微發光,隐約可見耳朵上細細的絨毛。

安然瞧得心間一軟,什麽話也說不出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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