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1 哭得心都碎了
光線漸漸變得柔和,路面上拉扯着長短不一的人影,小孩在人行道上追逐打鬧,周圍跟着幾個家長。
這是城市喘息間的一絲愉悅。
安然送他到公司樓下,程玮的車就停在不遠處。上車前,安然忍不住喊住林遠,夕陽把她的臉龐照耀得異常溫柔,“阿遠,有幾句話我想跟你聊一聊。”
春風料峭,吹在身上還有點冷,倆人轉到背風的地方,安然緩緩開口:“可能別的人會跟你說祝願前景美好的話,但是有些事,我不得不做最壞的打算。你和恺凡,這麽多年我都看過來了,其中心酸與不易,你應該比我這個旁觀者,了解得更為透徹。阿遠,我只是想提醒你一點,将來——”
安然頓了頓,視線透過茶色的玻璃,瞧着對面的咖啡屋,門口的風鈴輕輕晃動,她有點不忍心了:“現在是最好的時候,也是最壞的時候。阿遠,工作上的事情盡全力去完成,其他的,除非發生意外,我不會再幹涉過多。在我能力範圍內,會幫你公關掉不和諧的聲音。只一點,你對任何結果都要有心理準備。”
這話說得很含蓄,也很體面,超出了一個經紀人該說的話,更像是一位語重心長的朋友。
在林遠人生最低谷的階段,沒有人比安然更盡心盡力地陪着他。
人和人之間的情感很複雜,安然要替公司掙錢、保住自己的飯碗,又要兼顧藝人的利益,提防高層的惡心手段。她所處的位置,決定了她必須要在利益與情感間掙紮,甚至要做到微妙的平衡。
從最開始她竭力反對阿遠對恺凡動心,再到不惜與鐘恺凡争鋒相對,她就是怕竹籃打水一場空,怕阿遠再一次受到傷害。
愛豆談戀愛本來就是死罪,更何況阿遠愛的是男人,讓她怎麽不焦心?
但是事到如今,她看清了鐘恺凡的心意,也明白阿遠同樣離不開恺凡。
他們倆如同水與魚一樣。
安然甚至覺得,除非死亡,沒什麽能把他們分開。
作為經紀人,她當然不希望阿遠被爆任何負面新聞。但是作為一路伴着阿遠走過來的朋友,安然怎麽再忍心從中阻撓?她比任何人都希望看到阿遠能幸福,能回到最初開懷的模樣。
現在看來,能做到這一點的,只有鐘恺凡了。
偶爾靜下來時,安然也回想,覺得阿遠說的有句話挺對:光有愛,有什麽用?
愛如果沒有鋒芒、沒有盔甲,将一無是處,只會讓人跌入情感的漩渦,束手就擒。
看着安然溫和而璀璨的目光,林遠心裏湧起一陣複雜的情緒,他漸漸明白,有些情感不會徹頭徹尾地恨,也不會一塵不染地感激。
縱使利益與情感相互糾纏,彼此博弈,終究是抵不過那顆柔軟的心。
林遠是個心思敏銳之人,知道安然在暗示什麽,他的語氣聽起來很平靜:“我很知足了。”
其實平心而論,恺凡對自己怎麽樣,他比任何都清楚,不管将來如何兇險,他都做好了準備要堅持到底。
因為,恺凡很值得。
無論發生什麽,他應該學會信任恺凡,不能像以前一樣,過于害怕給他添負擔。做好自己分內的事情,自然能給恺凡相應的回饋,也不算辜負他的幫助。
坦蕩去愛,光明而磊落。
安然回過頭,長發齊肩,發尾帶了點弧度,人看上去十分溫柔,“去吧,多陪陪你媽媽。”
“好。”
直到阿遠瘦削的背影消失在門口,安然才收回視線。保姆車緩緩啓動,瀝青路黝黑,與中間那道白線對比分明,路面看上去一塵不染,太陽偏西,像很多年前遇到阿遠的那個下午一樣。
車子很快開到醫院,在媽媽的督促下,阿遠吃了兩大碗米飯,又喝了蓮藕排骨湯。
阿遠檢查着媽媽的手,發現她的手的确腫了點,于是放在手心緩緩地按摩着,想讓媽媽稍微舒服一點。他向主治醫師了解過媽媽的近況,好在病情沒有惡化,一切尚在可控範圍以內。
母子兩個好不容易團聚,宋望舒問:“阿遠,最近還忙嗎?”
阿遠答:“剛結束電影的拍攝,下個階段的工作重心在綜藝和廣告代言方面,其他安排還在談。”
宋望舒松了口氣,眉眼溫和,“那應該比在劇組的時候好一點?”
阿遠點頭,“在劇組就會比較忙。”
說到這裏,宋望舒忍不住問了:“上次恺凡怎麽接視頻了,你不是在拍戲麽……”
阿遠心虛地低下頭,語氣裏帶了點嗔怪:“您打視頻過來也不跟我提前說一下。”他忽然頓了頓,想起那天把恺凡氣得面色青灰,心裏又有點過意不去。
“你自己說那天休假,怎麽,我跟自己兒子打視頻電話還要提前申請?”宋望舒不滿地掃了一眼阿遠,嘴角帶着不悅的弧度。
“好好好——,我的錯,我的錯。”
宋望舒點着他的鼻子說:“敷衍!”
阿遠不自覺地笑了,“我很誠心的好不好?”
瞧着兒子提起恺凡那副雀躍的模樣,宋望舒的心不自覺軟了,語氣間帶了點責怪:“你說說你們,這麽大人了,鬧什麽別扭,不能好好在一起麽?”
阿遠心間一顫,想起媽媽還不知道當初自己跟恺凡分開的真實原因,他怕她知道了真相比自己更難受,故意別開臉:“現在不是挺好的麽?”
“阿遠?”
“嗯?”
“跟恺凡好好兒的,他上次來看我了,哭得喲……心都碎了,”宋望舒忍不住有些哽咽,半晌才平複情緒,“他是個好孩子,看得出來,這麽多年他都沒放下你。”
阿遠悄悄紅了眼睛,視線停留在潔白的被面上,悶聲不說話。
“你怎麽不知聲兒?”
阿遠胡亂擦着眼淚,“不知道該說什麽。”
“別是你跟其他人好上了?要不他怎麽那麽難受?”宋望舒摸着兒子的頭發,心裏湧起陣陣缱绻的暖意,語氣裏帶着溫柔的責備:“那我可饒不了你!”
一聽這話,阿遠的委屈如洶湧潮水,眼淚一顆顆往下墜,他紅着眼睛,脖子上冒氣青筋,擡起頭為自己辯解:“我哪兒有什麽別人?自從認識了他,不知道被他害得有多慘……”
慘到失去再愛上別人的能力,再也沒有辦法像普通人一樣戀愛、結婚、生子,只能等待着悠長歲月,緩緩變老。
好像一剎那被時光燙了個烙印,這輩子都回不來頭了。
宋望舒懂得兒子言語間的委屈與無奈,可是一句狠話也舍不得說:“那還不是你自己的選擇。”
阿遠擡高了聲音,好像要把這些年拼命壓抑的委屈傾倒出來,“他要追我,我有什麽辦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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