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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太太的話叫她心下忐忑,總覺得走哪兒不大對。
付茗頌味同嚼蠟地吃下一碗紅豆粥後,揉着有些漲的小腹起身,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樣。
是了,老太太最看中男女大防,尤重名譽清白,沈公子再如何也是外男,可老太太言語中卻并未要她避開,實屬奇怪。
“遮月。”她擡頭道:“你去後艙瞧瞧,小廚房可還備有吃食,送去給沈公子,替我道個謝。”
遮月诶了聲,領着吩咐退下。
老太太不提點她,她也不能自己亂了分寸,若是親自去,萬一叫人誤會,反而糟糕。
遮月動作極快,又恰好小廚房剛依元祿的吩咐開了火,剩下不少膳食,還都是熱的,遮月給了廚娘幾個碎銀子,挑了賣相好的呈上去。
是以元祿解開食罩的那一剎那,還笑呵呵的道了句,“五姑娘真是有心了。”
聞恕目光漫不經心地落在食盒上,嘴角似笑非笑的彎了彎,拿他的東西謝他,可真是有誠意。
雖是如此,聞恕還是嘗了幾口,“讓白太醫仔細着,一行十日,她的身子吃不消。”
這世上沒有人比他更熟知她的體質,看着瘦,實則更瘦,一把抱起來都是骨頭,硌得慌,舟車勞頓便能要她半條命。
元祿現下已經十分習慣,半點都沒大驚小怪,“是,奴才定讓人好生看着。”
——
一連五六日,因付茗頌病了一場,老太太便沒讓她在身邊伺候,又怕她吹了冷風,連用膳都沒讓她一道。
如此一來,她的日子過的還算舒适,這赴京之路,倒叫她過出了一種歲月靜好的感覺。
只有一事叫她心下郁郁,就是那個李大夫,三天兩頭給她診脈送藥,偏偏稱是醫者父母心,攔都攔不住,也只好由他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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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抵京前一日,姜氏在甲板上置了桌椅,許是打聽到她身子痊愈,也差人請了她過去。
姜氏差人來請,付茗頌總不好找借口不去,何況她确實已大好,總躲着人也不像樣兒,便叫遮月給她重新梳了發髻,換了身清爽的衣裳過去。
老太太已然就坐,一旁莊玉蘭正殷勤地給她布菜。莊玉蘭知曉老太太的口味,添的也都是老太太愛吃的,少不得要被誇獎幾句。
但老太太身旁那個位置,顯然是給茗頌留的。
她步子穩當地走過去,規規矩矩道:“祖母。”
老太太朝她颔了颔首,示意她坐下。
“身子可無礙了?”說話的人是付嚴栢。
付茗頌剛坐穩,冷不丁被他這句話吓得險些又要站起身,才捏起的湯匙又放下,“大好了,勞父親挂念。”
付嚴栢向來沒關心過她,這會兒自己也不大習慣,問過之後就也沒再說別的。
一時間氣氛有些靜谧,只有湯匙撞碗的輕響。
忽然,姜氏身邊的吳媽媽從艙內出來,“夫人,沈公子已用過晚膳,便不來了。”
姜氏眉頭一揚,看向老太太。
這回請人,可是老太太讓她請的,不過姜氏也沒想到竟還會被回絕,也是稀罕。
老太太聞言也只淡淡道:“罷了,用飯吧。”
姜氏點頭笑笑,“五丫頭多吃些肉,瞧這瘦的。”
付茗頌手裏的竹筷一頓,慢半拍地朝姜氏颔首:“……是。”
對面付姝妍苦着一張臉扒拉碗裏的米粒,上次被老太太教訓了一頓後她再不敢在人前說付茗頌的不是,只好趁着人不注意瞪了她一眼。
付茗頌瞧見了,卻移開了目光,這便叫付姝妍心中更惱火了,偏偏還不能拿她怎麽樣。
此刻,船艙上層,聞恕正同聞争下棋。
聞争自打被聞恕逮了個正着後,日日身邊都有人看管,就連上這船艙,都并非自願。
但他不敢說,生怕又糟人冷眼。
元祿領着三兩廚娘來布菜,将兩雙竹筷放置好後,才輕聲打斷二人。“皇上,殿下,該用膳了。”
聞争手執白子一頓,當即放下,往桌案掃了一眼,“這蝦丸子是俞州一帶的做法吧?”
沒想恒王殿下對吃食還有研究,元祿笑了兩聲應道:“回殿下,正是。今日這道菜,還是付家大夫人親自下廚做的,說是她們老太太好這口,這不,方才還差人來請皇上呢。”
聞争倒也不避諱聞恕還沒執筷,用竹筷戳了戳那蝦仁,“是麽,倒是有心。”
“可不是,不過皇上龍體尊貴,住進付家已是屈尊,哪能同他們再一道用膳呢。”元祿搖搖頭,多嘴說了這麽一句後就覺得身後燒得慌。
他扭頭一瞧,皇上不知何時放下棋子,雙眸冷冰冰的瞧着他。
元祿背脊一僵,轉念一想,腸子都悔青了。
“回絕了?”聞恕抿了抿唇問。
元祿磕巴了一下,溫吞吞道:“要不,奴才再去說一聲?”
聞争聽了一耳朵,忍不住撇過頭去一笑,這元公公啊,能伺候皇兄到如今,還沒被他的喜怒無常給吓暈過去,也實屬難得。
聞恕慢悠悠的攏了攏衣襟起身,又慢條斯理地折了折袖口,“出去走走。”
說罷,一桌膳食未動,聞恕留了個背影給聞争。
身後的人一挑眉,倒也不覺驚詫。
畢竟,從他這位皇兄憑着“眼緣”二字往宮裏納了不少貴人,又憑“礙眼”二字處死了不少貴人之後,聞争已經對他所有舉止見怪不怪了。
只是那付家五姑娘看着小巧可人的,可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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聞恕這出去走走,一走便走到了甲板上。
姜氏一愣,旋即擺上了得體的笑,“吳媽媽,快添副碗筷。”
元祿方才分明已經回絕了,可姜氏并未問他怎麽又來了的緣由,也算是很有眼裏勁兒,誰也沒給誰難堪。
聞恕順着她的話自然坐下,當皇帝當慣了,說出“讨擾”二字時,還忍不住眉頭一皺。
他目光掠過正安安靜靜用飯的小姑娘,她身子有些緊繃,狀态像是随時準備防禦。
聞恕不知該氣還是該笑,合着他明裏暗裏幫了她這麽多,這丫頭比怕她家老太太還怕他。
雲姨娘還是第一回 見他,可看飯桌上的人都沒有要介紹他的意思,忍不住笑了聲,“這位…便是沈公子吧?”
聞恕偏頭側目,目光停在雲姨娘身上約莫只有一轉眼的功夫,可那面無表情,眸色沉沉的模樣,叫雲姨娘冷不丁一僵。
姜氏似笑非笑地瞥了雲姨娘一眼,雲姨娘尴尬惱怒移開目光,也不敢再多嘴。
反而是付姝妍,認出是上回在祖母屋裏隐約瞧見一面的人,好奇地多打量了兩眼。
付嚴栢清了清嗓音,“此番赴京,還多虧了沈公子身邊的護衛,才讓此行得以一帆風順,待到了京城,付某必當設宴相謝。”
聞恕擡眸睨了付嚴栢一眼,“不必。”
原本阖家歡樂的氣氛叫他往這跟前一坐,忽然變了味道。
無人敢輕易開口,就連原本湯匙碰碗的聲響都不由放輕了許多。
偏生聞恕沒有半點覺得不妥,坐在那兒頻頻飲茶,一口葷素都沒動。
付姝雲幾次想開口詢問那個生了病的沈三公子,見飯桌上的氣氛逐漸嚴肅,也堪堪閉了嘴。
這幾人間,屬莊玉蘭最過心細。
她未見過什麽沈公子,但剛回府時也聽下人說了一嘴,這會兒見老太太與付嚴栢都對此人敬重有加,難免多擡頭看了兩眼。
這一看,就見男人的目光在付茗頌身上多滞留了一陣。
待到用完膳食,莊玉蘭扶着老太太回房裏,并未着急離去,坐在老太太跟前繡了朵梅花,哄她老人家開心了,才狀若無意道:
“姨奶奶,今日那沈大人,渾身透着一股矜貴勁兒,倒是少見呢。”
老太太待她親厚,沒責怪她随意打聽,反而道:“他身份尊貴,切莫沖撞了。”
莊玉蘭應了聲是,像是唠家常似的又說:“那沈公子應當是個良善之人,我聽說前幾日茗兒妹妹身子不适,還是他借了大夫過去呢。”
老太太低低應了聲,嘆道:“茗兒這丫頭……”
莊玉蘭屏氣等老太太說下去,卻見老太太息了聲,她一顆好奇心七上八下的,茗兒這丫頭…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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船只悠悠駛往京城,星夜籠罩下的海面泛着光。
臨到京城前一夜,付茗頌卻無端做起了夢。
夢裏也不再是生香醉骨的場景,而是潮濕冰冷的天牢。
女子一身牢衣跪地,面前有只手擒住她的下巴,空曠低沉的嗓音都透着涼意,他說:“宋宋,服個軟,不成麽?”
付茗頌猛地驚醒,竟發了一身虛汗,右手壓在胸口上,心髒像是要從那裏頭蹦出來似的,有些喘不過氣來。
她點了燈,用力抓了抓胸-前的衣襟,才驚魂未定的靠在床頭。
遮月見裏頭有光,攏着衣裳上前來,“姑娘,您怎麽醒了?”
她又說:“就快抵京了,您再歇會兒吧。”
作者有話要說:
恭喜解鎖新夢境~
恭喜開啓新地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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