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姐妹三人相顧無言,默不作聲的擡腳上了馬車。

緊密的車廂內,三人坐的端端正正,心中的忐忑都能從那緊繃的嘴角處洩露出來。

就連付姝妍今日都沒有半句廢話,拽着錦帕的手心都出了汗。

一路只聽車輪辘辘,駛向令人畏懼的巍峨皇宮。

朱紅宮門,寂寥宮道,處處都透露出莊重之感,哪怕是這綠柳紅花做點綴,也絲毫沒有削弱此處的莊嚴肅穆。

內官更是少言,一路領着姐妹三人往永福宮去,一句多餘的攀談都沒有。

付姝雲身為嫡女,雖有時不着調,但此刻腰板挺的比誰都直。

她抿了抿唇,想到來時姜氏千叮咛萬囑咐,一副天都要塌下來的模樣,她此刻也忍不住慌了。

是以,她尋求慰藉的扭頭一瞧,就見她那五妹妹小臉緊繃,一雙眸子垂望着腳下,付姝雲頓時就洩了氣。

這時候,指望誰也不能指望這丫頭,她那芝麻大點兒的膽,過會兒在太後面前別哭出來便很好了。

而此刻,永福宮裏的人正有條不紊的将菓餅糕點一一呈上。

沈太後端坐在九金繪鳥塌上,正瞧着年初宮中的細賬。

許姑姑從屏風後繞進來:“娘娘,三位姑娘到了。”

聞言,太後從賬上挪開目光,眼尾稍稍上揚,雙眸中透露出些許好奇,語氣中還有些急不可耐:“快請進來。”

許姑姑會意的笑笑,示意一旁的小太監将人請進來。

說起來,娘娘就一個兒子,如今做了皇帝,她本也是很欣慰,該在這後宮中安享餘年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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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自打皇上十六歲生辰那年大病一場,性格忽變,娘娘便沒少操他的心。

尤其是皇上今歲二十有二,後宮嫔妃不少,但阖宮皆知,皇上勤于政務,日夜都與奏章為伴,到如今膝下別說一子,連個半女都未曾有,太後難免勞神。

昨夜聽說他在俞州時待付家一位姑娘極為上心,她一早便等不及想瞧上一眼。

至于她想瞧什麽,許姑姑心知肚明。

自然是期盼着,這位被瞧上的莫要再因為那勞什子畫像歡歡喜喜的被擡進宮裏,最後若是能寥寥度日還也罷,可要是無意又礙着皇上的眼…

只怕又落的個凄涼下場。

然而,恐是怕什麽來什麽,沈太後滿懷期冀的瞧着三位姿容上乘的女子從前殿穩步走近,随後目光一頓,落在那簪着碎花步搖的姑娘身上,嘴角漸漸放平。

景陽宮那副畫像,她曾匆匆瞧過一眼,畫中人長相已記不大清,但近兩年宮中新進的貴人五官總有幾處相似——

她瞧着眼前這位,便知道這定是那個讓皇帝待之不同的人。

也知,皇帝這是心魇。

付家姐妹三人還跪在絨氈上,太後回過神:“快起吧,許姑姑,給姑娘們賜座。”

宮人置好座,付茗頌眼瞧付姝雲與付姝妍皆道謝落座,也恭敬道了句謝太後,方才正着身子坐下。

“聽聞付家有一嫡兩庶,不知哪位是嫡姑娘?”太後緩緩問。

付姝雲一個激靈:“回太後,臣女姝雲,乃家中嫡女。”

沈太後從許姑姑手中接過杯盞,低頭飲茶時目光有意無意掠過左下手的人,那這位,應是庶女了。

一張小臉素淨,長的确實絕美,稱一句天仙下凡也不為過。

與之相比,宮中那些貴人,五官雖似,卻沒這般靈氣。

“姝雲,倒是個溫婉的好名字。”誇贊後,她才轉頭問茗頌:“你呢?”

付姝妍本以為下一個就要問她了,誰知太後一轉眼瞧付茗頌去了,哽的她一口氣上不去下不來。

付茗頌亦是一怔,起身福腰回道:“臣女茗頌。”

茗頌…

太後嘟囔了一句,心說也是個好名字,游神似的颔了颔首,一時間竟忘了去問付姝妍。

付姝妍等了許久,沒等來太後同她說一句話。

只依稀可見太後面露疲乏,留她們多坐了一小會兒功夫,賞了些新鮮玩意兒,便差人送她三人出宮去。

好似這回請她們來,僅是問閨名的。

珠簾落一聲響,太後這才疲憊的垮了肩,揉着太陽穴發疼的地兒,有氣無力的往後倚。

許姑姑伸手替她按着穴位:“娘娘也莫太急了,左右皇上也依着喜好納了不少貴人,多一個也無妨。”

不提還好,一提太後連胸口都發疼:“他若是真歡喜倒也好,可你瞧瞧這兩年,人是進了不少,可這與叫她們在後宮守活寡,有何異?”

太後揉了揉心口,又道:“哀家都不忍心瞧,何時他才能忘了那幅畫?我瞧那和光大師,哪裏是驅邪,分明是叫他撞了邪。”

“诶喲娘娘,這話可不好說!這和光大師據說可是開過天眼,能知過去曉将來,娘娘莫要沖撞了神明才是。”許姑姑愁眉苦臉道。

太後一聽這話,更氣悶了。

什麽神明,再這麽下去,她大楚該斷後了!

此時,付家三姐妹剛坐上回府的馬車,那邊禦書房的人才堪堪離席。

元祿送走了國舅爺,忙疾步又推門而入:“皇上,方才太後召見付家三位姑娘,其中便有五姑娘。”

聞恕同沈國舅議了一早的國事,正飲了兩口茶水潤喉,聞言忽的擡頭:“她進宮了?”

元祿揪着眉頭稍一思索:“依奴才看,太後娘娘想必是聽了什麽不确切的風聲。”

座上的人眉心颦起,她膽子那般小,怎遭得住太後刨根究底的問。

須臾他道:“擺駕。”

太後還在為這事心口發悶,正一股子郁氣無處可發洩,偏生當事人還自個兒撞了上來。

聞恕來時步伐比平時快了不少,肩上還落了幾片永福宮外頭的桂花花瓣兒,若是仔細聽,還能察覺他氣都未喘勻。

“兒臣給母後請安。”說罷,他視線四下輕掃了一圈。

沈太後從那大楚快要斷後的悲痛中緩過來,見他如此,沒好氣道:“皇上且放寬心,哀家不會做阻攔之事。”

聞恕收回目光,眉頭稍稍舒展,抿唇道:“兒臣知道。”

“既是知道,何必抛下政務匆匆趕到?”沈太後扶着許姑姑的手腕起身:“哀家乏了。”

因子嗣一事,沈太後見他便總來氣。

聞恕側身讓了一步:“她膽子小,母後若再無故将她宣進宮,恐怕将人吓着,下回有事,您問兒臣便是。”

太後往內室走的步伐一頓,精致的妝面劃過片刻驚詫,回頭瞧了聞恕一眼。

這話從他嘴裏說出來,只叫人瘆得慌。沈太後嘆了聲氣,處死妃嫔時,他怎不怕将人吓着?

造孽。

依她瞧,就是兒大不由娘,皇上不願她插手此事,才尋借口将她打發了。

聞恕見太後進了內室,才擡腳出了永福宮。

“你明日親自去承天寺一趟。”他朝元祿道:“請和光大師進宮。”

元祿愣了下:“現下是三月,和光大師每年三至六月在寺中閉關,說是強行出關損耗元氣……”

聞恕緩緩擡眸,薄唇輕啓:“去請。”

“…是。”元祿垂下頭,不敢多言。

作者有話要說:

太後:造孽

全文最大的bug,偷看過作者大綱的,開了天眼的,和光大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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