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

正如旁人所想的,陳家姐妹邀付茗頌到自家府中小聚,就算沒安壞心思,以她的身份過去,也免不得讓旁人譏諷嘲笑。

正如在宮中那回一樣。

她尋借口打發過去,可沒幾日,陳家姐妹像是同她較上勁兒似的,又下了一道帖。

不是到府中小聚,就是去茶樓赴會。

可京中都傳遍了,陳付兩家皆出了個鳳凰相的姑娘。

而最後能進宮的,想也不用想,自然是陳如意。

如此一來,付茗頌豈不是成了笑話。

這流言蜚語傳進了付宅,連姜氏都覺丢了面子,老太太卻十分沉得住氣。

上回在宮裏,太後那句“豈有以身份論天命的道理”徹底印證了老太太心裏所想。

她惶恐之餘又轉念一想,滿朝皆知太後急着抱嫡孫兒,那陳如意可是個纏病多年的…

陳家定也知道自己的劣勢,才這般上蹿下跳的。

如此一來,若是選了五丫頭,似也合理。

不過這種猜想,老太太并未對任何人透露過,只怕若落了空,還要平白叫人看笑話。

因而她并未像陳家那般上趕着主動做什麽,反而是安安分分的等着,此事旁人說了都不算,宮中所言才作數。

可她雖不主動,卻也不想付茗頌連陳家的邀約都不敢赴。

實在過于膽怯,老太太最不喜她這別人進一步她便退一步的性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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思此,老太太便自作主張應了約,付茗頌想回絕時已然是晚了。

馬車一路駛至長青街尾,在福記茶館停下。這茶館清幽雅致,多是小姐公子在此處會友。

付姝雲扶了扶發髻上的桂花吊墜簪子:“你瞧瞧,歪了麽?”

付茗頌搖頭:“沒。”

付姝妍則白了她二人一眼,兀自先行上樓去。

待到了閣樓外,裏頭傳來三兩道女子的歡笑聲,付姝雲受了姜氏的囑托,這會兒十分體貼的寬慰她道:“你別太緊張,上回我去陳家府裏吃茶,陳家待人十分周到客氣的。”

正如付姝雲所言,陳如意對誰都是十足的溫婉體貼,但旁的人,卻不是了。

坐在付茗頌左手邊,身着藍衣印花襦裙的女子名韓知年,乃通政司參議嫡女,瞧着是個天真爛漫的少女模樣,好似憑她這長相,再如何心直口快也會叫人說是可愛。

韓知年托腮一笑,好奇道:“聽說茗頌原與姝妍同住一院,那你姐妹二人關系定很好吧?”

聞言,付茗頌捧着瓷杯的手一頓,對上韓知年好奇的眼神,她勉為其難扯出一抹笑:“二姐姐…是待我很好。”

話落,她能聽到付姝妍輕輕哼了一聲。

韓知年像還不滿意似的,又問:“诶?可是你與姝妍并非一母所出,為何養在一個院子裏?”

這時,坐在韓知年對面的黃衣女子唐秀也點頭附和道:“一般,不都是養在主母的院子裏麽?我家中姨娘所出的庶妹,沒了親娘也是養在我母親膝下。”

對着這兩雙好奇至極的眼睛,付茗頌抖了抖唇,正要開口時,陳如意好似看不下去了:“人家的家事兒,你們二人再問,可要逾矩了。”

韓知年吐了吐舌頭,這才沒繼續問下去。

陳如意常年患病,許是這個緣故,叫她整個人看起來柔柔弱弱的,毫無攻擊性。

她伸手給茗頌添了杯茶:“生辰的事茗頌妹妹也聽說了吧,現在外頭都在傳,也不知道太後娘娘究竟如何想呢,我真怕進宮,皇宮那吃人不吐骨頭的地方,聽着都駭人。”

付茗頌擡頭瞧了她一眼:“我也是如此想的。”

陳家大姑娘陳思意就坐在陳如意右手邊,聽了付茗頌這話,笑着提壺給韓知年倒茶,一邊還問:“那你是不願意進宮了?”

此時,韓知年手裏正端着滿盞的茶,只見她一邊笑着同陳如意說話一邊起身,那茶盞好似無意間舉到了茗頌左肩上——

猝不及防的就要傾倒下來。

忽然,韓知年尖叫了一聲,引的在說話的衆人紛紛擡頭去看,只見那冒着熱氣的茶全潑在了韓知年手腕上,嬌嫩的肌膚肉眼可見的燙傷一塊,瞧着都疼。

而她捏着杯盞的手指被一只手往回壓,這才迫使她将本要往外潑的茶水全潑在了自己身上。

咯噔一聲,陳如意手裏的空杯落地,因起身太急,她用絹帕捂着唇咳了幾聲:“如意見過六公主。”

陳如意眼神掃過叫竹門隔開的隔間,不由慌了神,她聽到了多少?

其餘幾人皆匆匆起身,瞳孔瞪大的瞧着眼前這一幕。

六公主怎會在這兒?

韓知年已然疼的要暈過去了,癟着嘴哭着,又不敢将手從聞昔手中抽出來。

聞昔面無表情的掃過陳家姐妹二人,那眼神的意思似是看穿了她們的把戲,叫陳家姐妹不由都僵在原地。

陳如意呼吸錯亂:“六公主這是?”

聞昔松了手:“看韓姑娘拿不穩杯盞,本想搭把手,誰料還添亂了,允秋,去叫個大夫來。”

她說這話時眼裏沒半分愧疚的意思,哪裏是想搭把手,她分明是故意的!

可雖這六公主非太後嫡出,卻嫁了京衛指揮使薛錄,身份顯貴,誰又敢說她半個字?

一刻鐘後,允秋請來了大夫,韓知年一邊上藥一邊哭,陳如意貼心的在身旁哄着她,頓時場面便有些雜亂。

茗頌聽韓知年的哭聲,忍不住蹙了下眉心,垂眸時的目光落在地上的那只杯盞上。

聞昔不經意朝她走近了兩步,輕言:“若是潑在你臉上,現下哭的可就是你了。”

付茗頌一怔,猛地仰臉對上她的目光,趁衆人不注意,她低着聲音偷偷說了句:“謝六公主。”

這聲六公主,還是聽陳如意喊的,付家姐妹三人,未曾有機會見過她。

正此時,對面的珠簾被揭開,一紅棕常服、面容清俊的男人從裏頭出來,對着聞昔微一點頭,轉而出了閣樓。

聞昔側目瞧着付茗頌,話裏藏着不知從何而來的愉悅:“以後再謝也不遲。”

付茗頌遲疑一瞬,在她專注的目光下緩緩點了兩下頭。

待聞昔走後,方才站的遠遠的不敢說話的唐秀捂着胸口小聲嘟囔:“什麽啊,這六公主與驸馬不在自家府裏調情,跑來茶館作甚,吓死我了。”

唐秀這句調情倒說的不錯,茶館門前,薛顯清負手站在馬車旁等着自家妻子,見聞昔過來,嘴角抿了抿,并不是很愉快。

“早知換個地方。”他攏了攏聞昔的衣裳,又說:“你平日不是多管閑事之人,今日怎麽,善心大發?”

聞昔擡頭朝那閣樓的窗子看了一眼:“你懂什麽,我幫的是自家人。”

說罷,她仰頭對薛顯清眨了眨眼:“你不是想将四衛營的差事一并攬下麽,我有法子讓皇兄點頭應下。”

兩日後,通政司參議韓大人因瞞報四民建言一事,惹聖上大怒,被貶官出京。

陳如意聽了這消息,險些沒暈過去,一下聯想到六公主聞昔。

就連韓知年哭着來府裏求助,陳如意都沒敢見她。

許是怕這事兒與六公主有關,擔心被她看出破綻,陳如意這幾日憂心如焚,病情加重,好容易在外走動了兩天,又不得不卧床養病。

陳家見此愈發着急,生怕如意的病會讓付家占了先機。

于是,京城關于付家五姑娘的傳言霎時滿天飛。

親娘趁老爺酒醉爬了床,自幼被府裏小娘撫養長大,生的一張魅主惑君的臉,誰知道骨子裏是不是同她娘一般肮髒龌龊。

這話如願以償的,傳進了宮裏。

沈太後聽着許姑姑将市井傳聞在耳邊說了一回,只覺得髒的很。

她冷哼一聲:“陳家幹的?”

許姑姑點頭:“娘娘慧眼,如意姑娘這些日子病了,在府裏卧床歇息,想來,當家做主的也是急了。”

“用這麽個下三濫的手段,養出的姑娘又能省心到哪兒去?我要真讓陳家的做主中宮,宮裏可還有安生日子過?”沈太後皺眉。

說罷,她又問:“那付家的五丫頭如何了?”

“在府中呢,外頭流言蜚語,怕是鬧的心慌。”許姑姑又說:“陳家拿此事做文章,如今五姑娘的身份最叫人诟病,若是皇上當真有此意,只怕…”

只怕,丢的也是皇家的臉面。

“皇上此計,已令和光大師将話放了出去,滿朝皆知,事已成定局,哀家總不能還攔着。”沈太後捏了捏眉心。

何況,皇帝那個性子,她也得能攔得住。

既是攔不住,她也只能鋪路了。

四月十七,沈太後宣了姜氏進宮。

兩面山河手繪屏風團起一個小隔間,裏頭只太後、許姑姑與姜氏三人。

姜氏平日裏是個十分端的住的人,可面對太後,終歸是差了些火候。

沈太後見她局促,笑道:“哀家未曾生過女兒,見你府上的丫頭個個精致又伶俐,可是羨慕不來啊。”

姜氏惶恐:“得娘娘垂青,是那三個丫頭的福分。”

沈太後又笑:“是你教的好,姝雲有你這樣的母親,想來定是被教養的很好。”不等姜氏再回話,沈太後又言:“可惜茗頌丫頭也是個極好的苗子,沒能記在你名下,倒是叫小娘撿了個大便宜。”

話落,姜氏原本上揚的嘴角一僵,連帶着神色都迷糊起來,她又生硬的笑了笑:“娘娘有所不知,五丫頭如今養在她祖母膝下,并非是小娘。”

太後不語,意味深長的笑笑,又道:“宮裏新進了幾匹料子,顏色過于豔麗,放在我這永福宮糟蹋了,不若下回讓茗頌丫頭進宮來,叫宮中繡娘給她量身衣裳。”

姜氏又是一僵,心下惶惶,又驚又喜:“臣婦替五丫頭謝過娘娘。”

作者有話要說:

【二更】

其實我覺得茗頌在聞家人這兒是團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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