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壽安堂,門窗大開,帶着初夏氣息的暖風從四面的窗子吹了進來。
老太太端起面前的陶紅瓷盞抿了一口新進的碧螺春,衰老的眼眸輕擡,目光落在窗外的涼亭下。
付茗頌你身鵝黃色襖裙,襯得身材纖瘦高挑,莊玉蘭與付姝雲唠着什麽趣事兒,她也只靜靜的笑着。
這麽一眼,還頗有些歲月靜好、光陰慢慢的意思。
老太太擱下茶盞:“你真心想将五丫頭記在自己名下?”
姜氏叫老太太看的心底有些發虛:“兒媳想着,五丫頭畢竟非雲小娘所出,按理說,記在主母名下也合情理。”
如今局勢逐漸明朗,沈太後就差挑破那層窗戶紙說話了,姜氏也不是個傻的。
付家若能出一個皇後,雖然不是她的女兒,姜氏心中也有些悵然,但到底五丫頭若是真當了皇後,往後雲兒嫁的定也不會差的。
這樣的便宜,正如沈太後所言,不能叫雲小娘撿去。
老太太哼笑一聲,倒也沒說不可,只是問了句:“太後娘娘召你去,說了甚?”
姜氏撿了重點說:“都是誇五丫頭的好,我瞧着娘娘對五丫頭還頗有些好感。”
老太太垂了眸子,沉默片刻:“若是一開始你就肯将這丫頭記在你名下,說不準她如今,也是個大方性子,罷了,依你所言吧。”
姜氏嘴角揚起:“兒媳定會像待雲兒那般善待五丫頭,絕不叫她受委屈。”
兩日後的四月十九正是好日子,族譜上姜氏名下,添上了付茗頌的名字。
姜氏沒強求茗頌同她一院住,是以茗頌依舊留在老太太身側。
好似除了族譜上那一筆,也并未有何別的變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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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就是添了這一筆,付家的五丫頭就從庶女成了嫡女。
姜氏對她的好又有目共睹,這偌大宅院,倒也沒人敢輕慢她。
而上回沈太後召姜氏進宮的消息傳出去後,這京中的風向陡然一變,付家一夜間門庭若市,那雕花門檻都要被踏破了。
雲姨娘悶了一肚子氣,一連幾日,變将洗春苑的杯盞砸了個徹底。
好一個姜氏,她倒是會撿便宜!五丫頭她養了十五年,如今眼看她有機會飛上枝頭,憑什麽姜氏說要就要走了?十五年前她怎不裝一回大方?
眼瞧姜氏與付茗頌你來我往、母女情深的模樣,雲姨娘終于是坐不住,紅着眼到老太太跟前訴了一番苦。
“母親,我養了茗兒十多年啊,夫人這回說要走就要走了,茗兒又不是物件,我、我也舍不得啊…”
雲姨娘捏着帕子捂嘴哭,這是她慣用的伎倆,可惜老太太不是付嚴栢。
老太太叫她哭的腦仁疼,沉着臉道:“行了,你待茗兒究竟如何,還要老婆子我一字一句替你回憶?記在姜氏名下,她好歹是個嫡女,在你名下,只會叫人笑話。”
雲姨娘一口牙險些咬碎,這死老太婆說起話來還是半分情面都不講!
“可是母親,我養茗兒那麽些年,耗費的精力,吃的苦,我瞧見她便想起她生母,你說我、我這十五年也不好過呀!”雲姨娘又哭道。
可這句話仿佛踩到老太太痛處,布滿紋路的眼尾皺起:“你有何不好過的?裝着裝着,你還當真了?”
雲姨娘一怔,哭都忘了哭。
“我瞧你這日子是過糊塗了,你以為你把五丫頭奪回去,便能沾她的光了?妾室便是妾室,五丫頭若真能替付家光宗耀祖,那她也必須得是嫡女!”老太太一氣不喘的呵完這句話。
雲姨娘已然是吓懵了,本以為多少能得老太太可憐,誰料老太太會因此大怒。
老太太見她傻愣着,冷冷瞥了她一眼:“滾回去,往後就當沒養過五丫頭。”
“是,是…”雲姨娘捂着胸口,半個字都不敢再說。
—
四月廿一,老太太請的章先生到府裏給三位姑娘授課。
臨到下堂,遮月小聲道:“姑娘,老太太說今日要到她跟前學點茶呢。”
付茗頌颔首:“我記着呢。”
不知何時起,老太太對她要求愈來愈高,學的東西也雜了起來,不僅要聽先生授課,還要回去學花藝茶藝,姑娘眼下一片淡淡的烏青,顯然好幾日沒睡好過了。
付姝雲側身過來:“祖母近來對你這般嚴苛,是真打算将你送進宮去。”
她說着皺了下眉,依舊是覺得不大可能。
何況宮裏是個吃人不吐骨頭的地方,付茗頌這丁點大的膽,連付姝妍都能欺負她十多年,丢進宮裏,怕是連骨頭渣都不剩。
付茗頌瞧前頭付姝妍也看了過來,低聲道了一句四姐姐別亂說,便起身往壽安堂的路上走。
老太太早已置好了茶具,茶盞裏茶膏也已調好,爐鼎上水正欲沸騰,一切都剛好。
“來了。”老太太擡了擡眼:“水沸了。”
說罷,老太太将滾水注入茶盞裏:“待這茶铛中冒出魚鱗狀的水泡,就可将水注入茶盞,煮水也有門道,還須多聽多看。”
茗頌坐下,将桌前的茶筅遞給老太太:“是。”
緊接着,老太太用茶筅擊拂茶水,那雙布滿青筋的手變戲法似的,茶面上赫然浮出一副花鳥圖。
付茗頌還是第一回 見老太太演示,沒料到老太太這雙手能這般靈巧,也不愧是高門顯貴出身,哪怕是娘家敗落了,這手藝依舊不減。
老太太邊演示邊道:“你如今要學的還很多,不僅是茶藝花藝,最要緊還是磨練性子,對上不亂,對下不虛,方可在人前站住腳。”
“祖母…”姑娘眉頭皺了下,想問又不敢問。
老太太揭開茶蓋從鼻下輕輕掠過,那撲面而來的茶香味兒叫她長長舒出一口氣。
“你若能為付家光耀門楣,往後便無人再敢說得你半個字。就算你不願,此事也由不得我不做主,更由不得你做主,可懂?”
這與要将她嫁到高門顯貴做妾不同,做妾有的商量,進宮,卻是沒得商量。
茗頌久久未應,她自幼便盼着能嫁一良胥,不要錦衣玉食,不要家財萬貫,為人清白善良,待她好便足已。
現如今,是不可得了。
要她進宮,又與要她送命有何異?
一時間,祖孫二人皆沉默不言。
此時一丫鬟匆匆繞過廊道,挑開了簾子道:“老太太,六公主在府外,說是請五姑娘移步。”
老太太放下茶具,驚訝的撐着拐杖起身:“還不快請六公主進府?”
“可…”丫鬟為難:“六公主不願進,只請五姑娘移步。”
付茗頌與老太太互望一眼,上回六公主在茶館幫了茗頌的事兒,老太太早有耳聞。
她颔了颔首:“你去吧,小心謹慎些,莫要慌張出錯。”
付茗頌一頓,忙點頭應下。
付宅大門外,一輛綠頂馬車十分引人注目,聞昔揭開車簾:“我是順路來接你。”
她又道:“太後想見你。”
—
申時。
景陽宮裏,門窗閉起,一片昏沉。
聞恕靠在檀木座椅上,一只手還搭着桌案的奏章,雙眸緊閉,是累壞了。
他這個皇帝,當的并不輕松。
元祿有意放慢腳步,将手裏捧着的冊子動作輕慢的放在桌案上,生怕将好容易歇下的人吵醒,誰知聞恕睡的實在淺,一下便睜了眼。
他眉頭一皺:“什麽時辰?”
“回皇上,申時一刻。”
聞恕低低應了一聲,垂眸瞥了眼記事冊上的內容,只幾個不起眼的數字。
元祿頓了頓:“五姑娘方才在永福宮呢。”
男人眉頭又是一皺:“又做什麽?”
“量衣裳,太後娘娘賞賜。”元祿又說:“六公主讓繡娘将量好的尺寸送上讓皇上過目,她還說…”
“鳳凰霞披,禮衣鳳袍皆耗時過長,可要着手準備了?”元祿說罷,緊緊盯着帝王的神色,生怕錯過一厘一毫。
須臾,原本神色略有郁郁的人啞着聲音一笑:“此事,讓聞昔着手辦吧,她求的事兒,朕應了。”
雖早有準備,但元祿聽到這話仍是忍不住大驚,這,這便是定下了?
元祿連連應是,欲要退下時又被喊住:“她還在永福宮?”
元祿笑道:“六公主陪五姑娘在沁心湖賞錦鯉呢。”
聞恕輕點了下頭,随即折了下袖口起身,門窗一開,外頭亮堂堂的。
沈太後正忙着校對禮單,立後與尋常人家不同,這下禮更為要緊。
聞恕來時,沈太後頭都未擡一下:“皇帝好雅興,怎有功夫到哀家這兒來?”
“母後。”他低笑了聲:“您打算何時下旨?”
沈太後一頓,将禮單合上:“這事兒哪輪得到哀家打算,我瞧你心下,已然選好了日子。”
“人是兒臣選的,但您是太後,何時下旨理應同您商量後再做定論。”
商量?
他還知道商量二字如何寫?
“那我若一直不定,你就一直等着?”沈太後斜眼看他。
聞恕沉吟片刻,目光略過被壓在茶托下的禮單:“禮都備了。”
沈太後一聽他這篤定的語氣就來氣,搭着許姑姑的手背起身:“又不是給你的。”
說罷,沈太後便要擡腳往內室去,卻聽聞恕聲音低沉,帶着些許難掩的疲憊。
“吉日難挑,便選最近的一日吧。”
沈太後腳步一頓,又聽他緩緩道:“兒臣等不及,也不想等了,若再不立後,朕怕吓着她。”
他活過兩世,最擅隐忍。
可好像只有在這件事上,忍不得,也不想忍。
須臾,沈太後妥協的嘆了聲氣——
“五月廿三,哀家瞧過是個好日子,讓欽天監再瞧瞧,若是成,便下旨吧。”
作者有話要說:
【三更】肝爆了,終于在十分鐘前寫完了==
雖然是三更,但都想要評論(懂嗎?
ps:原本寫的是五月初二,因為我看的日歷這年剛好是閏年,所以四月到五月中間其實還隔着一個潤月,怕你們誤會半個月就成親,我改成五月廿三,大概還有一個月(其實沒什麽差,我就是覺得縫制禮服啥的半個月不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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