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9

巳時,入秋的日頭正暖,門窗大開的永福宮內一片祥和。

付茗頌疊手坐在貴妃椅上,乖巧的仰起臉叫沈太後看個仔細。

沈太後捧着她那張玉琢的臉兒,小心捏着下巴左右擺動,只有下颔處留有一抹淺褐色。

她寬心的點了點頭:“好在恢複的快。”

若是留下疤痕,那可就不是小事兒了。

付茗頌低下頭,伸手摸了摸下颔那處,“勞母後費心了,兩日這痕跡便能消下去,倒也還好。”

沈太後嗤了聲:“姚嫔進宮近一載,哀家只當她年幼驕縱,不料竟敢玩這種手段,若是元祿未查清,你這臉怕是得毀了。”

說罷,沈太後又言:“哀家思來想去,姚嫔這罪名,往大的說便是謀害皇後,既是按此罪處之,不若杖死如何?”

付茗頌一怔,“杖死”二字驀地灌進她耳裏,叫她不由錯愕一瞬,随即抿了抿唇角:“依母後的。”

她低頭飲了半盞茶,壓下心中那點不知所措。

一刻後,楊姑姑的聲音從屏風外傳來:“娘娘,宋大人到。”

聞言,付茗頌下意識擡頭望去,正從屏風镂空處瞥見一抹淡藍色身影緩緩而至,緊接着一道聲音落下:“微臣參見太後娘娘、皇後娘娘。”

宋長訣如今十八,聲線介于少年與成人之間,既低沉,又空靈,像是山谷裏清泉擊打石壁似的。

沈太後叫人撤了屏風,付茗頌才垂眸去看他。

宋長訣擡頭,對上她探究的目光,起身的動作莫名一頓,移開視線。

付茗頌瞧了眼沈太後,方才開口道:“聽元公公道,若非是宋大人嗅覺敏銳,這回恐怕得大費周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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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長訣拱手,無甚情緒道:“元公公嚴重,微臣不敢擔。”

“既是有功,自要受賞。”沈太後一笑,瞧着他道,“哀家聽聞,你是皇上親自任命的工部主事?”

宋長訣頓了頓,“是。”

沈太後又言:“皇上看中有才幹之人,你年紀輕輕,能得皇上賞識,實屬難得。”

宋長訣已有些不耐,微不可見的蹙了蹙眉:“娘娘謬贊。”

須臾,楊姑姑手捧金絲托盤上前,上頭赫然一塊色澤光亮的羊脂玉。

瞧着,便屬上乘。

宋長訣亦不推脫,利落的收下,“微臣謝太後娘娘賞賜。”

沈太後笑嘆了聲:“魏家如今,是瘦死的駱駝比馬大,哪怕是看在魏老的面上,哀家也勸過皇上,留魏二官職,左右這工部主事也不是大官兒,且也不止一位。”

宋長訣這才擡起頭,不由提了提眉尾。

這沈太後,假借行賞之名,卻另有話要說。

“可皇上,偏要罷了他的官,命你繼任,想來宋主事在皇上面前,應能說上幾句話才是。”

付茗頌捧着茶盞的手頓了頓,想尋個借口退下,卻又插不上話。

她這左右為難的模樣,正巧落進宋長訣眼裏。

宋長訣勾了勾唇,回話道:“微臣人微言輕,只怕在皇上那兒,也說不上幾句。”

何止說不上,任職這幾日,皇帝只将工部歷年留下的爛攤子推給他,旁的,半個字都未曾多言。

說是皇上親自任命,近日又常被宣于殿前亦是,難免被人當作新晉的紅人。

沈太後亦是如此作想。

“總之,這魏家還是得有個一官半職,老臣的面子,該給,還是得給啊。”沈太後說罷,低頭抿了口茶。

宋長訣會了意,沈太後這才作罷。

須臾,太醫便來給沈太後請平安脈,付茗頌趁此退下,恰與宋長訣一前一後出了永福宮。

宋長訣目不轉睛的盯着面前人的後腦勺看,直至她在臺階前停住腳,他才随之停住。

他朝付茗頌作了個拱手的姿勢:“微臣告退。”

借着明亮的光線,付茗頌這才仔細瞧清他的模樣。

少年眉清目秀,不過抿緊的嘴角和略微緊蹙的眉心透露着些老氣。

與之年齡不符的老氣。

付茗頌下意識多瞧了兩眼,實在覺得眼熟,可一時實在想不起來。

小徑上,龍攆明晃晃停駐,從聞恕的方向看過去,這二人便像是在敘舊了。

元祿順着他的目光看了一眼,“今日,太後宣宋大人進宮,說是要行賞呢。”

聞恕沒應聲,目光一錯不錯的望向那兩人。

他眼眸一觑,就見付茗頌唇角微揚,似是笑了下。

忽然,付茗頌踩空了石階,聞恕心口一緊,就見宋長訣伸手拉住她的胳膊。

就那麽一瞬的功夫,他很快便收回手,又低下頭說了幾句什麽。

近午時,日頭漸盛。

轎攆一路擡往昭陽宮,付茗頌時不時用餘光掃了眼身側的男人。

聞恕今日靜的可怕,一時這般,她心下有些發慌,忍不住問:“皇上可是累了?”

男人輕輕擡了下眼,極其淡漠的應了聲。

直至昭陽宮,他都未曾同她多說一個字。

付茗頌遲疑的跟在身後,連遮月都瞧出不對,低聲道:“娘娘,您,您這是與皇上鬧別扭了?”

付茗頌叫她問的一愣,神色自若的搖搖頭。今日她還沒機會同他多說幾句話,怎會與他鬧別扭?

思此,付茗頌吩咐道:“許是政務繁忙,累了,領人布菜吧。”

遮月應了聲,低頭退下。

付茗頌擡手撥開珠簾,一聲輕響,卻沒引的坐于椅上的男人擡眸看過來。

她蹙了蹙眉,仔細回想了一番,确定今日不曾做過什麽惹怒他的事兒,方才輕聲上前。

不得不說王公公是機靈鬼,內務府送到昭陽宮的香粉,每一種味道都是他喜歡的。

付茗頌愈走近,香味兒也愈近,叫人心神不定。

她止步于桌案邊,輕聲道:“皇上,可要用膳了?”

聞恕這才擡眼瞧她,冷不丁彎了彎唇,笑的滲人。

付茗頌一頓,下意識便要退開,猛地叫人握住腰。男人忽的起身,将她摁在桌沿邊。

她吃痛的哼了聲,不知所以的望向他。

“與宋長訣,聊的可高興?”他輕笑一聲,那笑意卻不達眼底。

付茗頌一怔,醍醐灌頂,連連搖頭。

“沒有?”男人似笑非笑道,“那你同他笑什麽,嗯?”

付茗頌身子不斷後仰,腰窩叫他掐的還有些疼,忍不住否認道:“臣妾沒笑。”

“旁的沒學會,倒學會撒謊了?”

“怎麽在朕這兒,你就不會笑?”

“怎麽不說話了?”

誰知,那紅着眼眶的人竟一個擡手,捂住了他的嘴。

感覺到手心灼熱的呼吸,她一下又收回手,試探的在他唇上啄了一下,近乎安撫的,一下一下舔舐。

濕軟的觸感在他唇縫游走,最後小心翼翼的探了進來。

半響過後,付茗頌紅着臉看他。

男人喉結滾動了一下,啞着嗓音輕笑了聲:“有長進。”

八月初二,姚文麗處以棍刑處死的聖旨一下,姚家夫婦二人雙雙昏厥過去。

姚文清吓懵了神,哭着便往付家跑。

皇後娘娘碰不得梨花的事兒,可是付姝妍同她說的。

可這會兒,付姝妍自己都吓壞了,一聽姚文清找上門來,匆匆叫丫鬟将她打發了去。

付姝妍扶着小幾坐下,拽着絹帕的手握成拳頭,抵在胸口。

她哪知道這事兒能鬧這樣大,竟還鬧出了人命。

正這時,青檀推門進來,神色慌張道:“姑娘,老太太請您去一趟。”

付姝妍一愣神,臉色又白了一分。

壽安堂中,老太太與姜氏一左一右而坐,臉色皆是難看的很。

付姝妍故作鎮定的走上前,柔柔弱弱道:“祖母,母親。”

這回姜氏最為坐不住,不等老太太開口,便先問道:“我方才見姚家姑娘上後門來尋你,被你身邊的丫鬟攆了出去?”

付姝妍呼吸一滞,未及回話,老太太渾厚又冷厲的聲音緩緩而起,“你跪下。”

緊接着,老太太搖搖晃晃的撐着拐杖起身,姜氏忙上前攙扶住她,“母親,您身子不好,這丫頭便交由我處——”

砰的一聲,連姜氏都不由止住話,驚的張了張嘴。

就見老太太舉着拐杖,半點力氣沒省,一棍子打在付姝妍的腰背上。

付姝妍身子嬌弱,哪禁得起老太太這一棍,悶哼一聲,直暈了過去。

“混賬玩意兒!是想拖累整個付家!”老太太厲聲道。

姜氏大氣不敢喘一口,只好揮手讓吳媽媽上前,閉了閉眼道:“叫人将這丫頭擡回屋裏。”

老太太斥道:“不許!丢進祠堂,好好反省反省!”

“是,是是是,快,快将二姑娘擡往祠堂。”姜氏連連應聲。

經這麽一番折騰,姜氏饞着老太太坐下,愈發小心道:“母親,二丫頭的性子,是叫小娘養壞了,還得好生磨磨才是。”

老太太嗤聲:“再留她在付家,只怕還要生出事端!”

姜氏一下聽不明白老太太的意思,猶疑道:“母親的意思是?”

“四丫頭的親事暫且不急,她是嫡女,得好生仔細挑選人家才是,至于二丫頭,你近日便多上上心,門第清白便可,旁的,也無甚可挑剔了。”

作者有話要說:

來晚了dbq

ps:哥哥和宋宋走的是親情路線,沒有暧昧,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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