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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太太要讓姜氏帶着莊玉蘭一并赴宴的事兒,一下讓付家內裏暗潮湧動。

都在一個宅子裏摸爬滾打幾十年了,姜氏焉能不知老太太的心思?

她搖頭嗤笑,轉而對付姝雲道:“你可不能同那莊玉蘭似的,生出為妾的心思,聽到沒?”

付姝雲不知她娘這又說的什麽胡話,敷衍地點頭應了兩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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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月十八,距宮宴僅有兩日。

連下了半月的雪總算停了,天邊洩出一絲暖光,籠罩在白茫茫的雪地上。

厚雪融化散出冷氣,反而比前幾日大雪時還要更冷一些。

屋中燒着炭火,付茗頌伸手推開花窗,感受一陣陣冷風撲面而來,她縮了縮脖頸,叫遮月拿狐裘來。

遮月嘟嘟囔囔的,伸手從梨花木架上拿過狐裘遞上,也不知娘娘哪裏沾上的癖好,燒着炭火,裹着狐裘,對窗吹風。

付茗頌就搬了把方凳,坐在窗邊,将窗臺當桌案,埋頭看起庶務來。

每年皇帝生辰,宮中都設有宮宴,可這宮宴也無非是用來聯絡君臣、婦人間的感情。

幸而雨雪停了,否則宮宴怕是要耽擱。

忽然,噗噗兩聲,一根綠色鳥毛落在窗邊。

付茗頌仰頭望,就見那綠毛鹦鹉飛到窗沿上,這鳥兒養熟了,即便放出籠子,也不會飛出昭陽宮,倒是讓人省心得很。

倏地,那小東西嘴巴一開一合,尖嗓嘹亮地喚了三個字,直叫付茗頌一張臉垮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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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疼,輕點!疼,輕點!疼——”

就連在窗外掃雪的小宮女,聞之都不由一愣,握着掃帚柄呆呆地想了一會兒,随即一張臉爆紅,忙走遠去。

聽這反反複複幾個字便知,這昭陽宮的夜,有多香軟。

“噗——”

遮月捂嘴一笑,伸手将鹦鹉從窗邊捧下來,偷偷瞥了眼神色郁郁的女子,笑道:“娘娘,奴婢教訓教訓她。”

是以,遮月便捧着鳥兒往外走。

聞恕迎面而來,她立即斂了笑意,一本正經地退到一旁。

可惜這綠毛鹦鹉沒有眼力勁兒,尖嘴巴巴巴地重複那幾個字。

“噓!”遮月朝它道。

聞恕腳步一頓,往這頭瞥了一眼,随即勾唇一笑,揮手示意她退下。

付茗頌背對他坐着,只聽到有腳步聲漸近,以為是遮月去而複返,頭也未擡地吩咐道:“遮月,碳再燒旺些,不夠暖和。”

“你将花窗開得這樣大,如何能暖和得起來?”

一道清寒的聲音傳來,随即,一只手從她頭頂而過,“吱呀”一聲徹底合了她的窗子。

聞聲,付茗頌擡起頭,“這個時辰,皇上怎來了?”

聞恕站在面前,垂眸看她,道:“後日宮宴,和光前來賀壽,那時讓他給你瞧瞧,說不準他有法子治你的病。”

付茗頌的多夢之症,已是藥物壓制不住的了。

自那日夢魇過後,她幾乎沒有一日睡好過。

有時夢見滔天大火,有時則是一襲舞裙,有時是繪着紅色水蓮的瓷瓶,有時是香軟的風月之事。

那些風月事,都是曾經她斷斷續續夢見過的,可現下那夢裏的人,卻都有人一張同樣的臉。

是聞恕。

她衆多夢中,只有這一樁與衆不同,也只有這一樁不能說予他聽。

再如何親密無間的關系,付茗頌也還是要臉的。

思此,她趕忙點了兩下頭。

若是和光大師真能治她的病,那自是最好不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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轉眼間,一月二十。

青磚上的雪尚未完全消融,雪水淌了一地,怎麽掃也是掃不幹淨的。

遮月從屋外進來,道:“外頭地滑,今日出門要格外小心着。”

她想了想又道:“要不還是傳鳳輿罷。”

素心蹲在床邊,挑揀了一雙金色繡鞋出來,襯付茗頌今日的衣裳。

坐在床沿上的女子倏地一頓,若不是瞥了一眼,她還真就忘了。

“遮月,那雙繡鞋呢?”

其實她打心底裏對那大師所言存疑,總覺那人不似得道高人,可這心底,還是對神佛之事存有敬畏。

何況,她可太想治好多夢這個毛病了。

遮月略有猶疑,手裏這雙鞋實在簡陋,她道:“娘娘,真要穿麽?”

她目光炯炯地瞧了兩眼,将腳背擡了起來。

“嗯。”

須臾,她穿戴整齊後,前往永福宮,與太後結伴往百花園去。

此時,沁心湖西面的百花園已人滿為患。

這園內有一塊方形草地,官家夫人、世家貴女們,趁着這會兒帝後未到,三個兩個團聚在一處,笑得花枝亂顫。

她一眼便看到身着鵝黃絨裙的付姝雲,随在姜氏身後,身子站得端端正正,可一雙手卻背在身後玩手繩。

而叫付茗頌驚訝的是,姜氏怎把莊玉蘭也帶上了?

她腦子一動,第一個想的就是老太太。這又打的什麽主意?

“今日皇帝生辰,怎不見他?”沈太後一句話,将她的視線拉了回來。

付茗頌忙答話:“與沈世子及幾位大臣在禦書房,說是耽擱不了多久。”

沈太後輕哼一聲,“議政,議政,先皇尚在時,也不見像他這樣忙。”

這話,付茗頌便不好應了。

二人一靠近百花園,便聽太監拉長了尖銳的嗓音,道:“太後娘娘、皇後娘娘駕到——”

幾乎是同時,嘈雜喧鬧聲立即消失。

衆人于原地跪下,齊聲道:“太後娘娘、皇後娘娘萬安!”

待起了身,往席上一坐,便又是那套你來我往的奉承話。

聞恕不在,朝臣溜須拍馬的技能無處可用,倒是付茗頌承了好些婦人們的好聽話。

如今的她,已能欣然接下。

另一側,姜氏左後坐着莊玉蘭,此刻正掐着虎口往湖面上看。

這百花園建在沁心湖邊上,可卻比沁心湖高出好幾丈的高度,平日為能觀鯉,還特建了處望鯉臺。

臺面不過是用木樁搭的,靠近湖側有腰身一般高的護欄。

她方才四下瞧過,若是沈其衡來,必經望鯉臺。

這冬雪剛消融,四處都是雪水,若她一個不當心摔上一跤,依她對沈其衡的了解,不可能不伸手幫扶一把的。

這種事情,一來二去,她欠了沈其衡人情,再找機會還便不難了。

可任誰也料不到,會發生後來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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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炷香的時辰過去,太後話說得對,嗓子幹澀,抿了口熱茶潤潤嗓子,便揮手放小輩出去賞景。

這冬日的百花園,別有一番風情。

且如今這個時節,沁心湖面的浮冰有幾處已裂開了,幾只錦鯉争相從那破冰口躍出,引得幾家姑娘圍在望鯉臺上,驚喜不已。

可她們圍在這兒,實則還是因這處站着兩個人。

一個是盛寵當道的皇後娘娘,一個是身懷六甲的公主殿下。

任誰,都想在這二人眼前露個面,因此莊玉蘭站在一旁,便不顯突兀了。

只聽那幾個叽叽喳喳的世家貴女們,道:

“臣女第一回 見皇後娘娘,便叫娘娘的容貌驚住了,簡直是神女下凡,尋常人哪裏能生得這個模樣?”

“就是,且娘娘不僅玉貌花容,連脖頸都生得極美呢,如那湖上天鵝似的!”

“娘娘往這兒一站,勝過雪景呢!”

“是呀是呀,要不怎說這宮裏,皇上獨寵皇後呢,這後宮妃嫔,臣女瞧着沒有一人比得上娘娘的!”

這些世家貴女中,不乏當初擡高陳如意、貶低付茗頌的,可她們這些人,最擅長的不就是見風使舵麽?

聞昔搖頭輕笑,低聲道:“皇兄是被北疆戰事給纏住了,你且再忍忍,待他來了,沒人敢在你耳邊吵。”

還不及付茗頌颔首,便遠遠望見幾道身影緩緩而來,宮人、朝臣、婦人跪了一地。

其中最顯眼的,莫過于那身龍袍。

薛顯清、沈其衡與宋長訣緊随其後,似是還未将公事道盡。

就在此刻,莊玉蘭身子緊繃,估算着沈其衡走過來的步數,準備在這冰天雪地中滑一跤。

且這一跤還得滑得恰到好處,不能真結結實實摔下去,需得讓沈其衡扶住她才行。

然而,不等莊玉蘭找好契機,腳邊忽然竄出一只白色幼犬,還低低嗚咽了一聲,吓得莊玉蘭當即擡腳後退。

“砰”的一聲,撞在了木欄上。

而誰也沒想到的是,那欄杆竟就這樣晃了兩下,斷了?

圍在望鯉臺賞景的姑娘們紛紛驚呼着往後退,付茗頌當即松了抓着欄杆的手,卻免不得被這突如其來的變故引得身子前傾,然而,本該是退後一步便能避免的災難,可她腳底這雙繡鞋卻忽的打滑——

眨眼間,衆人紛紛倒吸一口氣,幾乎是同時,“嘩啦”一聲,沁心湖面的浮冰碎了個

徹底。

對面的陳思意驚呆了,身邊的小丫鬟吓懵了神,哭道,“姑娘,這、這如何是好啊!”

陳思意吞咽了一下,“慌、慌什麽,那幼犬是麗嫔的,與我何幹?”

她起初,只不過想讓莊玉蘭出醜罷了,誰知那欄杆能斷?誰想得到?

而與此同時,那并行的幾個男人皆是胸口一緊,聞恕手心緊握,那張臉倏地泛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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