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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幕低垂,風涼如水。

宋長訣拂開攙扶他的兩雙手,強穩住步子,直線行走。

驀地,他停滞不前,回頭望了眼那巍巍皇宮,目光三分悵然,三分欣慰,剩下那四分,全是無可奈何。

送他離宮的小太監輕聲道:“宋大人,馬車就在前頭,再走兩步就到了。”

宋長訣低低“嗯”了聲,回頭鑽進車廂,剛一坐下,撲面而來的醉意叫他頭疼得緊,忍不住抵着太陽穴,沉沉昏睡過去。

禦書房內,元祿從外推門而進,送走了宋大人,這殿內的氣氛,卻并未緩和到哪去。

元祿想起方才那一幕還心驚膽顫,都說這帝王情緒無常,可饒是在盛怒之時,他的好修養也絕不會叫他親自動手,畢竟他身側侍衛奴仆千千萬萬,何以輪到太親自動手呢?

可元祿方才還真就見着了……

這宋大人究竟說了甚?激怒了皇上,還安然無恙出宮去了。

真是活久了什麽都能撞見,元祿心中嘀嘀咕咕道。

他動作輕慢地推了窗,散散着滿屋子酒氣,伏身道:“皇上,可要擺駕景陽宮,沐浴更衣?”

瞧,才短短幾日,元祿的問話已從昭陽宮扭轉到景陽宮了。

聞恕未應他,背脊前傾,雙肘抵在膝蓋上,手中捏着那金色荷包,今日這枚,是方形的,上頭繡着一個“龍”字,倒是很襯他這身龍袍。

須臾,他啞聲道:“皇後近日,都在作甚?”

果然還是問了。

元祿低頭作答,道:“每日只做些繡活,便再無旁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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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罷,元祿又補了句道:“素心說,娘娘指尖都紮破了,茶飯不思,人都瘦了呢。”

指尖紮破這事倒是真的,但也只是一個小小的、十分不起眼的傷口,至于茶飯不思,那便是誇大了。

他們這些底下人,哪個不想修補這二人的關系,自打皇後禁足以來,禦書房和景陽宮當差的,成日成日,都要吓出病來了。

聞恕唇角微抿,指腹在這突出的“龍”字上蹭了幾下,道:“擺駕罷。”

“欸。”元祿點點頭,冒死又問了句,“皇上今夜,歇在何處?”

男人漠然擡頭,冷冷清清地吐出“昭陽宮”三個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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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時,昭陽宮中燭火通明。

寝殿內,素心與遮月二人跪坐在塌下,一人懷中抱着盛滿針線的竹籃,一人舉着燈湊近。

素心瞧着那已成形的玄色方形長條,心中暗暗嘆道:娘娘的手真是巧。

遮月耷拉着唇角,小聲抱怨道:“都送去兩個荷包了,連皇上的影子都沒瞧見,外頭都傳咱們昭陽宮失了寵,個個蠢蠢欲動,妄想趁此分一杯雨露呢。”

付茗頌手一頓,細眉微微上調,詢問似的望向素心。

素心頓了頓,讪讪道:“好在,皇上不予理會。”

“喔。”付茗頌應了聲,迅速繡完最後幾針,困倦地揉了揉眼睛。

忽然,殿外傳來一道齊齊的聲音——

“皇上萬安。”

素心與遮月神色一變,忙站起身,就見屋門被緩緩推開,那身明晃晃的龍袍立于前。

二人喜形于色,素心戳了戳遮月的腰窩,拉扯着她的袖口退出寝殿。

聞恕見香榻上的人半倚半坐,手中還握着針線,他緩緩走近,垂眸看了眼,是腰帶。

給誰的,不言而喻。

付茗頌鼻尖微聳,他走得愈近,酒味便愈濃。

她仰頭道:“皇上喝酒了?”

聞恕應了聲,在小幾上坐下,目光緊緊盯着她。

付茗頌坐起身,将手中的針線放進竹籃裏,“喝得多嗎?”

聞恕一眼看進她那雙波光粼粼的杏眸中,一伸手,掌心上赫然躺着的,是她這半月送來的兩枚荷包。

一枚褐色,一枚金色。

繡工精良,皆出自她手。

他嗓音清冷,又帶着些微醺的醉意,問:“是何意?”

姑娘目光慢吞吞挪到她手中,随即手腕輕擡,食指點了點那枚淺褐色的錦鯉荷包,輕聲道:“這個,是上輩子要給皇上的。”

随即,她指尖輕轉,又點了點那金色龍字荷包,道:“這個,是這輩子要給皇上的。”

她擡眸,對上聞恕那喝多酒有些泛紅的眸子,頓了頓道:“都補上。”

男人攥緊手心,手背上青筋暴起,關節泛白。

瞧,她三言兩語,柔情蜜意,回回都能将他一顆心攪亂搗碎,那雙水洗過的眸子,仿佛盛了一盞清酒,看一眼,便要醉過去。

聞恕猛然起身,剛一轉身,便被她拉住了衣角。

“皇上要一輩子将我關在昭陽宮嗎?”

她拽着他的手腕,光腳踩在地上,從身後環住男人健壯的腰肢,隔着衣裳,用側臉貼着他的背。

略帶讨好地,收緊了雙臂。

聞恕肩頸一僵,扣住腰間那只手,道:“你說的話,哪句是真的?”

“我心悅皇上,是真的。”

聞恕一動不動,只扣住她手的力道無意加重。不知是不是醉意上頭,男人眼尾泛紅,眼尾處一根青筋橫現。

這句是真的的話,那牢裏的話,便是假的。

那……

你自盡,是因為我嗎宋宋?

這句話哽在聞恕心口,不上不下,終是沒敢問出來。

他猛地将環在腰間的那只手拉開,轉身将那姑娘壓在香榻上,近乎逼視地望着她,似想從她那張迤逦的面容上,找到一絲說謊的跡象。

付茗頌輕輕拉住他的衣領,鼻尖微紅,道:“我以後都不騙你了,是我不好,我認罰成不成?”

聞恕下颔繃緊,為何對自盡的緣由只字不提呢?

他閉了閉眼,那積壓已久的情緒轟然失控。

他俯身咬住那張會騙人也會哄人的唇,攻城掠地,像是要将她拆入腹中。

付茗頌仰起頭,雙臂環住他的脖頸,濕-軟的舌尖像是安撫,一下一下輕輕地觸碰着他的。

深夜幽靜,窗外的蟬鳴一聲大過一聲,遮蓋了這叫人心慌意亂的吞咽聲。

她被層層拆開,像顆光滑的玉石一樣半躺在榻上。

鵝黃色的亵衣似有若無地挂在面前。

這香榻又短又窄,平日就是她一人躺着,都得屈起腿來。

是以,聞恕此刻只能半跪在地上,上上下下,用掌心摩挲。

大半個月,他已經許久沒有碰過這具身子了。

付茗頌叫他摸得渾身發顫,仰起白皙的脖頸,道:“別在這兒。”

話落,她便被抱往床榻。

這途中,僅有的一件鵝黃色亵衣也掉了。

相臝而坐,她錦緞一般的青絲根根浸濕,月要肢後仰,青梅輕顫,被吞進吐出。

不知是不是喝了酒的緣故,聞恕今夜十分十分有耐心,近乎溫柔地做足了前-戲。

他手掌壓住她的後背,将她摁回懷裏,道:“方才說,哪句話是真的?”

“嗯——”她難耐地哽咽了一聲,哭着說:“我、我心悅皇上。”

聞恕将人放倒,兩根指頭撥開蜜濕的果肉。

他額間鋪滿一層密密細細的汗,“你記着你說的。”

最後,以付茗頌一聲低低的嗚咽收場,長夜歸寧。

聞恕并未立即抱她去耳房,而是攬着她黏膩的身子,吻住她那張叫起來讓人欲罷不能的小嘴不放。

她閉着眼回應。

恍惚間,她似是聽到有人在耳邊說句:“對不起宋宋。”

付茗頌想睜眼,卻還是昏昏沉沉睡了過去。

聞恕一下一下撫着她的臉頰,輕輕啄吻着每一處。如果,如果上輩子他權勢再大一些,結果可否會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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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昭陽宮恍若過節似的熱鬧,連宮人的腳步聲都輕快了不少。

付茗頌睜眼時,身側已經是涼的了。

她稍稍回想了一下昨夜,一顆心安定下來,這算……好了罷?

姑娘揉着酸軟的月要肢下床,那略低的領口露出大片大片的紅,遮月眉開眼笑道:“娘娘,皇上上朝去了,走之前還吩咐,讓奴婢陪您去花園走走,解解悶呢,皇上這是氣消了罷?”

她嘴角還沒來得及揚起,便見素心匆匆而至,“娘娘,六公主,六公主她似是要生了。”

付茗頌一頓,面上劃過一瞬錯愕。

數數日子,這不是才足九個月麽?

素心低聲道:“奴婢聽說,今兒一早六公主撞見貼身侍女在書房,咳…與薛大人舉止暧昧,盛怒下才動了胎氣。”

此話落,便連遮月都忍不住張大嘴,這薛大人瞧着,不像這種人啊?

付茗頌問:“太後知道了?”

“許是也快了。”

“你去撥幾個禦醫過去,再找兩個穩婆一并送去。遮月,替我梳妝。”

春光明媚,雲巒層層。

鳳攆行向永福宮,途經禦花園。

便見兩道一籃一青的身影在花簇中挪動,這兩人,一個是寧美人,一個是全美人,二人同住長樂宮,因這後宮沒機會争寵,關系倒是甚好。

只聽她二人你一句我一句道:

“公主也是心高氣傲,雖少有驸馬納妾的,可她懷胎十月,夫君碰個丫鬟而已,有何大驚小怪?”

“可不是,我呀就盼着皇後有孕呢,不過近日皇上還沒踏進昭陽宮呢,想來,昭陽宮風頭已盡,都不用等皇後有孕了,也不知我那首曲子,何時能唱給皇上聽?”

二人你一句我一句,拐了道彎,驀然撞見那處停着的鳳攆,面色一白,雙雙捂住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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