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狹小的空間裏,何似縮成一團,懷裏緊抱着葉以疏沒帶走的那件外套。
葉以疏壓下還在心裏橫沖直撞的不安,軟言,“阿似,不要怕,姐姐來了。”
何似沒有血色的嘴巴一癟,眼淚掉了下來。
“對不起,讓你一個人待得太久了,下次!下次姐姐一定會等到有人來接你!”葉以疏保證。
何似聽不進去,哭得沒有一點聲音。
越是這樣,葉以疏越是心疼。
葉以疏的手往前湊了湊,“阿似,你摸摸,姐姐的手很暖和。”
何似受驚,縮向角落。
剛剛那一幕還在她的小腦袋裏亂跑——想偷偷出去找葉以疏的何似,透過門縫看到一個人手裏拿着刀,刀上有血,外面的人都在跑,她也跑了,可即使躲進櫃子,她還是能聽見走廊裏那些可怕的叫聲。
葉以疏壓低身體,讓何似能看清楚沒有任何攻擊性的自己,“阿似,這裏只有姐姐,沒有壞人。”
“......”何似沒有回應。
地面陰冷的空氣讓人身體發寒。
靜默半晌,在葉以疏耐心耗盡的臨界,何似緊攥的小手慢慢伸出來,試探着放在了葉以疏掌心。
葉以疏屏住呼吸,用溫熱的手掌包裹住何似軟軟的拳頭。
“阿似,姐姐要拉你出來了。”聲音溫軟如水。
下一秒,何似被葉以疏拉入懷中,“抱住你了,不要害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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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中間夾着葉以疏的外套,有些厚,硌得人很不舒服,但這遠不及耳邊何似的抽泣。
葉以疏就這麽半蹲半跪地抱着何似,等她平複心情。
約摸半個小時後,外面嘈雜的聲音逐漸停止,病房門被人大力推開,來人是不久前接葉以疏過來的警員。
“有沒有受傷?”警員問。
葉以疏用下巴蹭蹭何似松軟的頭發,“沒事。”
警員點頭,随即指向門口,“出來一下。”
葉以疏猶豫,眼下這種情況,不管帶不帶何似在身邊她都不會安心。
“很重要的事。”警員提醒。
葉以疏這才放開了何似,“阿似,姐姐就在門口,不會走遠。”
何似怯懦地看了下滿臉嚴肅的警員,乖巧地抱着外套站到床和櫃子的夾角,那裏是離門口最近的讓她有安全感的地方。
葉以疏心疼,摸摸何似的腦袋,“不怕,姐姐很快回來接你。”
何似咬着嘴唇不吭聲,緊攥着的小拳頭微微發抖,指縫裏刺眼的紅隐約可見。
“阿似,你的手怎麽了?!”葉以疏擔心。
何似立刻将手背到身後不讓她看,恰好警員催促,葉以疏只好先跟他出去。
病房門口。
葉以疏,“什麽事?”
警員正色,“人沒抓到。”
“沒抓到?”葉以疏的聲音罕見得低沉,“如果不是她躲起來,今天能不能活着都是問題,她才四歲,不止噩夢不斷,現在還要每天擔驚受怕,你們讓我把她放上警車的時候,不是承諾會處理好這件事的嗎?為什麽人都已經出現在你們面前了,你們依然抓不到他?”
警員尴尬,“他對醫院的地形非常熟悉,顯然是在這裏蹲守很多天才行動的,不然我們也不會跟丢。”
“蹲守很多天你們發現不了?”葉以疏語氣平緩,“是不是他還曾經以何似舅舅的身份光明正大的出現過?”
警員驚訝,“你怎麽知道?!”
葉以疏沒多少表情,平淡的聲音也難以分辨喜怒,“總共有一天,她的命會葬送在你們手上。”
警員被激怒,“這次是意外,我們......”
葉以疏毫不猶豫地離開。
再好的解釋也彌補不了何似受的驚吓,她一個字都不想聽。
病房,何似還在角落裏站着,原本抱在懷裏的外套被穿在了身上,寬大到滑稽。
這麽弱小的何似應該有更好的去處,葉以疏想。
思考片刻,葉以疏抱着何似去了李醫生辦公室。
辦公室沒人,她們在裏面等着,一直等到何似在葉以疏懷裏睡着,李醫生才滿身疲憊的回來。
“李叔叔,有沒有可能把她送到分局去?”葉以疏直言自己思考許久的結果,“這裏雖然是軍醫大的附屬醫院,但畢竟對外開放,誰都可以進來,分局不一樣,不管那裏的人怎麽樣,至少兇手不會蠢到去警局找麻煩。”
李醫生無奈,“如果這孩子願意,我們早把她送去了。”
“你們試過?”
“試過了,鬧得很兇。以前護士靠近或者碰到她,她才會哭鬧,自從你上次離開,我們只要一說送她走,她就開始摔東西,咬人,護士已經被弄傷了好幾個,我們現在是真沒辦法。”
葉以疏垂眸,盯着外套裏露出來的半個腦袋發呆。
明明是個很乖的小孩,怎麽會鬧得這麽兇?
“以疏,你有沒有想過把她帶在身邊?”李醫生假設。
葉以疏馬上否定,“不可能,我讀的是軍事化管理的醫學院,根本沒有多餘的時間帶小孩,而且,而且......”
早熟的葉以疏一時難以啓齒,“我才15歲,不會帶小孩。”
“那元旦這幾天你暫時帶着她?我讓警方的人務必在這三天聯系她家人過來。”
葉以疏沉默。
父母心腸軟,把一個可憐的小孩帶回家照顧三天,他們肯定會同意,可是......
可是,她和這個小麻煩已經牽扯太多了,再繼續下去,她會越來越離開自己,自己呢,好像也對她越來越上心了,這絕對不是一個好現象。
李醫生看出了葉以疏的遲疑,不想為難她,“我再想想辦法。”
“對不起。”葉以疏心生內疚。
未來她是醫生,現在卻眼睜睜的對一個傷痕累累的小孩子置之不理。
“睡着了?”李醫生小聲問。
“嗯。”
李醫生走過來,“趁睡着,你快把她給我,萬一醒了,你就走不了了。”
葉以疏下意識抱緊何似,何似也像是感受到了什麽一樣,抓着葉以疏衣領的小手用力攥緊。
“李叔叔,今天的意外還會發生嗎?”葉以疏明知故問。
“除了醫院本身的安保,警方也已經派了人過來,短時間內不會再發生,但是你應該已經聽說了,兇手不是第一次出現,俗話說的好,光腳的不怕穿鞋的,他不要命也想拉着這孩子墊背,這種破釜沉舟的做法,我們就是有心防,也會有防不勝防的時候,人被逼急了什麽事都做的出來。”
早已經等在頭頂的冰水轟然倒下,“她絕對不能繼續留在這裏!”
“自然!等今天的事情平息,我無論如何也會讓警方給一個交代!行了,別猶豫,快把孩子給我。”李醫生從葉以疏懷裏抱走何似。
葉以疏對他抱孩子手法怎麽看怎麽不滿意,“輕一點,不要弄醒她。李叔叔,你這麽抱她會不舒服,你讓她攥着領花啊,你怎麽沒刮胡子,蹭到她會疼的。”
李醫生無語,“以疏,叔叔帶過三個孩子。”
葉以疏,“三個都是哥哥。”
李醫生,“......”好像确實帶得比較糙。
“快走!這丫頭一會兒鬧起來有我們頭疼的。”李醫生沒好氣。
李醫生把何似抱到後面,再出來時,只有他一個人。
葉以疏着急,“阿似呢?”
“阿似?”李醫生瞪人,“叫這麽親有什麽用?!快走快走!”
葉以疏噤聲,忍着回頭的沖動離開辦公室。
走到下一扇門前,一聲模糊的‘啊’留住了葉以疏的腳步。
再仔細聽,走廊裏又只有嘈雜的交談聲。
葉以疏搖搖頭,不讓自己胡思亂想,“走吧,以後不能再見了。”
葉以疏深呼吸,重新提步離開。
不知道受什麽拉扯,也可能是潛意識舍不得離開,葉以疏的步子非常緩,足夠某個人磕磕絆絆地跟上。
“啊!”急促的叫聲在安靜的走廊裏顯得格外清晰。
葉以疏快速轉身,一個軟軟的身體踉跄着撞在了她腿上。
葉以疏不敢置信地低頭。
何似小小的肩膀上挂着她的外套,仰起頭,泣不成聲。
“何似,何似,你別跑!”不過是接個電話就丢了孩子的李醫生着急忙慌地追過來。
何似藏到葉以疏身後,不斷拉扯她的衣擺。
葉以疏還沉浸在何似突然出現帶來的驚訝裏沒什麽反應,急得何似直跺腳。
“以疏,你還沒走啊。”李醫生繞到葉以疏後面去拉何似。
何似全力反抗。
“嘶!你這孩子怎麽老咬人?!”李醫生手背上出了血。
擺脫‘壞人’,何似用力拉着葉以疏‘逃跑’。
要用多大的力氣,瘦小的何似才能拉得動比她高出那麽多的葉以疏後退?
可能是她身上全部的力氣,成敗就這一次。
“何似,放開這個姐姐,她不會帶你走!”一着急,李醫生的實話脫口而出。
何似像是斷電的機器一樣,一切動作戛然而止。
葉以疏站穩以後回頭。
何似肩膀上的衣服掉在了地上,眼淚在眼眶裏打轉卻沒有掉下來。
葉以疏想轉身解釋,剛一動,何似驚恐地放開她後退,步子淩亂無章。
幾步之後,何似被掉落的衣服絆倒在地。
“阿似!”葉以疏緊張。
何似胡亂蹬着腿,拒絕葉以疏靠近自己。
陌生的拒絕直擊胸腔,像針紮一樣疼得細密、尖銳。
這種感覺非常不好。
對質幾秒,葉以疏背對李醫生輕聲開口,“李叔叔,後面三天,我帶她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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