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1
葉以疏忙完已經過了飯點,本以為回到辦公室能見到一只邊看電視邊咔擦咔擦啃零食的松鼠似, 不曾想, 只有一張便簽紙孤零零地貼在電腦屏幕中央。
【小葉子, 我出去覓食了, 有你的份兒哦, 忙完打電話給我。——何似】
看完留言,葉以疏立刻打給了何似。
電話響到自動挂斷都沒有人接。
葉以疏一連打了三遍, 結果如出一轍,滿是期待的心裏逐漸生出失落, 轉念一想, 自己因為工作原因陪何似的時間更少,頓時什麽不舒服的心思都沒有了。
葉以疏退出通訊錄, 點開微信,給何似發了一條語音,【阿似, 我忙完了,你在哪裏?】
發完信息, 葉以疏放下手機, 拆了一袋松子慢悠悠地剝着。
平緩的視線始終留在和何似的微信對話界面上,只要屏幕一暗, 葉以疏立刻用手指點一下,比她第一次作為主刀醫生上手術臺還要認真緊張。
大約過了五六分鐘,何似回過來一個幽怨的表情——【不叽道為森莫,憂球它喂繞着窩】。
葉以疏很少接觸網絡用語, 讀了好幾遍才讀出來何似的意思,一下子沒忍住笑了出來。
從門口經過的護士長聽見笑聲,蹭一下推開門,滿臉震驚,“以疏,你辦公室有女人?!”
葉以疏正在回複何似的動作停下,環顧了下不大的辦公室,“沒有。”
“那剛才是誰在笑?”
“我......”
“肯定不是你!”護士長關上門走進來,如炬的目光四處搜索,“剛才那聲笑和十來歲的小姑娘笑得一樣脆,就你這37的年紀,73的心理,絕對笑不出那種青春活力的感覺。”
葉以疏的表情僵在臉上。
何似在葉以疏面前說的都是她的好,還從來沒人這麽直接地說她......像個老年人......
抓不到人,護士長将剛才聽到的笑聲歸結為幻聽。
葉以疏沒解釋,低着頭,不緊不慢地剝松子。
手邊的餐巾紙上已經堆起了一座小山丘,夠何似囫囵吞棗地吃好一會兒。
護士長看到眼饞,臨走時順了一把。
一把順完,紙上只剩下零星幾粒。
後知後覺的葉以疏詫異地看向扭着腰離開的護士長,不敢相信自己剛才經歷了什麽。
詫異結束,葉以疏把僅剩的松子仁攏在一起,小聲說:“為什麽每次都要搶我給阿似準備的零食?下次一定要把門鎖起來。”
可憐巴巴的聲音和受了欺負的小姑娘一模一樣。
誰都沒發現,連葉以疏自己都沒有察覺。
微信那頭,何似沒得到回應,又發來一個表情——【說不出的委屈】
葉以疏看到,急忙把對話框裏已經輸入完成的話發出去——【怎麽突然憂愁了?】
何似:【人太多,路太遠,我在m記門口堵到失憶了】
葉以疏哭笑不得。
麥當勞就在醫院隔壁,估計是有醫生的‘耳提面令’在作祟,很少有人去那家店吃東西,哪怕是周末人多,也不會用到堵這個字。
何似說她在m記門口堵到失憶,就像是在說她在家門口堵到失憶,明明道路通暢,目的地近在咫尺。
何似這謊撒得很幼稚。
就是葉以疏糾結的這十幾秒時間,何似又發過來一條信息——【小葉子,求共享位置,嘤嘤嘤】
葉以疏微抿着的嘴角不住上揚。
今天的何似和小時候的她神似,都那麽會逗人笑。
動了動手指,葉以疏本想回何似一句‘別鬧’,想了下,還是沒控制住自己陪她玩的本能和欲望,轉而發起了位置共享。
葉以疏剛發完位置,何似就跟了進來。
放大的地圖上,兩個小點離得很近。
葉以疏心想,何似的願望既然已經滿足就該乖乖回來找她了,于是,安心地把手機放到一邊,抓了一把松子繼續剝。
幾分鐘後,葉以疏看了眼代表何似位置的小點,幾乎原地不動。
真那麽堵?
堵得寸步難行?
葉以疏疑惑地拉近手機,仔細看清楚後才發現它不是不動,是在原地瘋狂亂轉。
隔着屏幕,葉以疏好像從一個帶着箭頭的小圓點上看到了何似揣着手機在太陽下面蹦蹦跶跶的歡樂樣子。
沒有一點正行,但一定亮眼得讓人移不開視線。
【阿似,不要亂跳,會碰到人。】
手機裏突然傳來聲音,正在和玩偶熊跳舞的何似立刻躲到他背後,貓着腰警惕地瞧向四周。
确定葉以疏不在附近,何似收起位置共享,發了一條文字信息過去——【小葉子,你又在哪個犄角旮旯躲着偷看我呢?】
葉以疏回的還是語音,【我在辦公室】
何似狐疑,對話框裏沒有新收到的語音信息啊,小葉子是怎麽說話的?
何似瞅着四周,悄悄咪咪地回複,【那你怎麽會知道我的一舉一動?】
葉以疏嘴角的笑意更加濃烈。
呆呆的何似太好欺負,她有些不忍心了,【阿似,共享位置的時候可以發實時語音】
何似立刻回到地圖,果然......是她智障了一下。
何似按着語音按鈕,哼哼,【啧啧啧,我媳婦兒什麽時候學得這麽精明了?】
葉以疏正在喝水,聽到何似的話不小心嗆了口水,難受得直咳嗽。
葉以疏總覺得,以她和何似的年齡差來講,有些稱呼和行為,該是她更有優勢和主動權,可從戀愛開始,何似就比她更随心所欲,比如剛才那聲媳婦兒......葉以疏是無論如何也叫不出來的,偏偏何似叫得順嘴。
何似每次這樣叫,葉以疏會有點羞,但嘴角也會不受控制地上揚。
嗓子裏火辣辣的痛感逐漸平複時,葉以疏回複何似,【不許再玩了,外面熱。】
何似秒回,【收到!】
回完,何似退出了位置共享。
葉以疏看着地圖上屬于自己的小圓點孤零零地留在那裏不動,失落來得猝不及防。
葉以疏喜歡何似在自己面前活蹦亂跳的樣子,更喜歡她始終留在在自己周圍打轉。
離得不遠,擡頭就能看到。
即使是像剛才那樣,僅僅通過位置符號來表示,她依然歡喜。
現在何似突然沒了,她就會有點失落。
反應過來自己在想什麽,葉以疏以手握拳,抵在額頭取笑自己,“真是被阿似帶壞了,怎麽連這種沒有所謂的別扭都要鬧。”
情緒來得快,去得也快。
取笑完自己,葉以疏繼續剝松子。
剝到第23粒的時候,辦公室的門被人輕輕推開,何似朝氣蓬勃的臉出現在了門口,左耳上挂着口罩,笑眯眯地,表情有點壞。
葉以疏扔下松子殼,朝何似招手,“進來。”
何似立馬鎖上門跑進來。
明明有凳子,她非要一屁股坐在辦公桌上,動作麻利得葉以疏連勸說都來不及。
不想讓何似覺得拘束,葉以疏索性由着她折騰,自己穩着心神剝松子。
“小葉子。”何似叫她。
葉以疏沒擡頭,輕聲回應,“嗯。”
“張嘴。”
“嗯?唔!”
葉以疏不知道發生了什麽,眼皮還沒完全擡起來就覺得一個白色的東西從眼前閃過,下一秒,嘴巴裏傳來冰冰涼涼的舒适感。
很甜,是冰淇淋的味道。
葉以疏不貪嘴,也就有何似在身邊的時候才會買零食,吃,純粹是為了陪她。
在各式各樣的零食裏,葉以疏稍稍鐘愛冰淇淋。
只因為她們重逢的第一次見面和冰淇淋有關。
那天,何似漲了工錢。
送外賣時又受到了顧客的誇獎,一時心情好,何似給自己買了一個打折的甜筒吃。
只吃了一口,剩下的全部掉在葉以疏腳邊。
人來人往的醫院,何似穿着打工那家店鋪的制服馬甲,仰着頭,長發随意攏在腦後,臉頰曬得痛紅,略黑的皮膚,幹澀的嘴唇和小時候靈氣可愛的何似差別很大。
初見的何似絕對和好看扯不上關系,但葉以疏就是覺得這個失而複得的小姑娘比她這些年見到的任何一個女性都要好看,也很......辛苦。
意識快于行動,葉以疏彎腰下,摸摸何似的腦袋,淡淡的笑容讓那個夏天不再燥熱。
“我的小朋友長大了,漂亮了,臉皮卻薄了。”葉以疏看着何似的眼睛說。
何似愣愣地看着葉以疏,沒有反應,更沒有害羞,葉以疏所說的臉皮薄不過是多天辛苦導致的曬傷。
就是這一瞬間的本能和心疼,讓往後的葉以疏對何似的各種要求一再妥協,包括陪她踏上那條不怎麽平坦的愛情路。
“在想什麽?”何似單手撐着桌面穩住身體,收回遞到葉以疏嘴邊的冰淇淋,好笑地問表情有些懵的葉以疏。
葉以疏将嘴裏的冰淇淋咽下去,舔了舔殘留在嘴唇上的奶油,“想你這個小孩怎麽那麽壞,見我第一面不僅沒有感動,反而對我起了心思。”
何似愣了下,很快露出笑容,“誰說我不感動了。”
“嗯?”
“你前一秒轉身,我下一秒哭了,就在分診臺前面,那麽多人經過的地方。”
“......”
何似重新把冰淇淋遞到葉以疏嘴邊,碰碰她的嘴唇,“還吃嗎?”
葉以疏張嘴咬住,甜膩裏摻了一點點苦澀。
何似......不管是幼年,還是少年都那麽會心疼人。
“小葉子,你今晚有沒有工作?”何似問。
葉以疏嘴裏有冰淇淋,說不了話,朝她搖了搖頭作為回答。
何似立刻興奮起來,“那咱們晚上去吃飯逛街吧。”
葉以疏遲疑,“腳還有點疼,不能多走路。”
何似坐直身體,得意洋洋地拍拍自己的肩膀,“有我,怕什麽。”
“可你背不動我。”葉以疏直言,“我難道要一路蹦過去嗎?”
何似得意的表情垮掉,“小葉子,你還能在直白一點嗎?”
“對不起,下次注意。”葉以疏笑着說,道歉沒有一點誠意,“對了,你不是說出去覓食,還有我的份兒嗎?午飯呢?”
午......飯......
何似和機器人一樣咔咔着脖子轉頭看向葉以疏,哭喪着臉說:“完蛋,我光顧着和熊跳舞,把咱倆的午餐扔垃圾桶蓋上忘記拿回來了。”
葉以疏低下頭,“嗯。”
“小葉子......”何似讨好,“不然,我再去買一回?”
葉以疏沒正面回答,一邊吃剝給何似的松子一邊說:“熊是什麽性別?”
“昂?”何時撓頭,“看身形應該是男人,拉着我轉圈的時候力氣挺大,嗯,肯定是男人!”
葉以疏吃了一大口松子,“知道了。”
知道了就沒事了?
那她是不是可以先吃點零嘴?
何似吞了口口水,手悄摸着朝‘松子山’移。
小葉子親手剝好的松子啊,比飯開胃多了。
“嘶!”
何似剛碰到松子,葉以疏突然拿起鋼筆敲了她一下,力氣大得何似飙出了眼淚。
何似抱着手,疼得跳腳,“你幹嘛打我?!很痛啊!”
葉以疏擡起頭,眼神比秋水還要平和三分,“你不是剛和熊跳過舞嗎?手上有細菌,現在不适合吃東西。”
何似啞巴吃黃連,現在只想抽自己一嘴巴。
說什麽男人,說女人......
說女人,她這只手就要被敲成豬蹄兒了!
何似眼巴巴地瞧着只剩下一小波的松子,心痛不已,“那你給我留點啊,我馬上去洗手。”
“嗯。”葉以疏答應。
在何似馬上要走的時候,葉以疏當着她的面兒把最後一把倒進了嘴裏。
何似,“......”小葉子剛才是在寵她笑?很嘚瑟的那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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