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照着大胤的規矩,皇後接過金冊金寶,受過百官參拜,之後便要往明光殿中去行拜天地大禮。明光殿是歷代帝後大婚的處所,帝後須在明光殿中交拜過夜,次日皇後才能正式移居未央宮。
這一頭的事宜畢了,長公主拂了拂手,示意宮人将皇後帶往明光殿。寧毓同壽兒上前扶她的手臂,沉錦出了建章殿往外看,只見月臺下的空地上停了個花肩輿,擡轎的內官足有十六人,皆着绛紅禮裝,浩浩蕩蕩的一片,遠望去尤為醒目。
轎外有宮女捧托案,上頭分別擺了蘋果同大棗,取平安吉祥,早生貴子之意。寧毓将兩樣東西取過來放在她手中,朝她笑道:“娘娘一定要将這兩樣東西握得牢牢的。”
她接過來點點頭,壽兒上前替她打轎簾,她彎腰坐了進去,簾子将将落下,唱禮的內官便高聲道:“起駕明光殿,大吉——”一路撒孔方,抛利市,吹吹打打,鑼鼓喧天。
一行人風風火火往明光殿走,沉錦雙耳都被震得嗡鳴,外頭一片歡天喜地,居然也教她莫名緊張起來。春令時節,天氣早已經轉暖了,身上繁複的禮袍裹得嚴嚴實實,她感到有些悶熱,手心兒沁出密實的汗水,那顆圓咕隆咚的蘋果打滑了幾次,最後她惱了,索性将它安安生生壓在心口。
終于到了明光殿門前,外頭高喊道:“明光殿至,恭請娘娘落輿,大吉——”接着便有宮人從外頭打起轎簾,沉錦擡眼看過去,是一張陌生的臉容,着紫紅大衫,約莫四十上下,生得慈眉善目,笑容很是親切。
那婦人道:“皇後娘娘,臣婦奉長公主之命迎娘娘入明光殿,別怕,随臣婦來。”
沉錦聽後心下了然,大胤婚俗中迎新婦過門的是好命婆,通常是朝中兒女雙全家中和美的的诰命夫人。她朝那婦人笑了笑,“有勞夫人。”接着便任由她将自己扶着下了花肩輿。
唱禮官這時又道:“跨火盆,災厄去,跨馬鞍,平安如意,大吉——”
她聞言看過去,果真面前擺了一個汝窯天青釉面小盆,裏頭裝了炭火,卻并沒有火光,再往前的地上擺放了一馬鞍。好命婆在她耳畔柔聲道:“娘娘,跨火盆,過往的一切災厄就都抛開了,馬鞍取平安之意,來,臣婦牽您過去。”
沉錦颔首,幾個宮女上前來為她牽裙角,她提步一一跨過去,唱禮官便又道:“入殿,大吉——”
她聞言總算舒一口氣,由那命婦扶着入了明光殿大門。入目處全是一片紅豔豔的喜色,大紅的帷帳簾幔,正殿中央貼了大大的雙喜紅剪紙,案上擺龍鳳紅燭,燭火搖曳生姿,看在她眼裏,更覺得不安得快死過去了,一顆心幾乎要擠出嗓子眼兒。
她将手裏的東西握得愈發緊,那顆大紅棗子都被捏得變了形,這時一陣腳步聲從身後方傳了過來,沉穩從容的,一步一步有滌蕩山河之勢。
她聽見胸腔裏頭擂鼓大作,轟隆隆,轟隆隆,一聲聲似乎要震碎。沉錦不敢擡頭,只是垂着眼偷偷地觑,一雙烏舃踏進視野,那衮服是極暗的绛色,下擺繡八寶立水,上方有十二章紋中的宗藻與龍。
腦子裏瞬時亂哄哄攪作一鍋粥,就像被一壺冰雪兜頭淋下來。正心慌意亂,那命婦已經朝着他拜下去,“臣婦叩見君上。”
她聽見不遠處傳來個淡淡的聲音,說平身,“有勞夫人了。”
那婦人聽了這話覺得耳熟,反應過來之後笑盈盈道,“能領皇後娘娘入明光殿,是臣婦的福分。方才娘娘也這麽說來着,果真是同君上心有靈犀。”
慕容弋聽後朝他的皇後看過去,大胤皇室的婚俗有幾分古怪,新婦人不興覆紅蓋頭,那張俏生生的面龐就那麽赤條條地暴露在火光下。分明是清豔的美人,描畫了濃妝卻呈現出別樣的美态,妖嬈妩媚,帶着些魅惑人心的意味。
沉錦莫名感到陣目光,不由渾身寒毛倒豎,頭埋得愈發深了,露出一截白生生的細頸項。
這時唱禮官上前給慕容弋揖手,道:“君上,可行禮了?”
今上微點了頭,好命婆便上前将沉錦扶過來,将握在掌中托起來,朝慕容弋笑道:“君上。”
他垂眼看過去,那是标準的閨秀手,不沾陽春水,五指纖細,白皙細膩。他伸過手去将她的手拉過來扣在掌中,小小的,柔軟的,仿佛一用力就能捏碎。應當是萬分緊張,這只手是滾燙的,掌心裏汗水密布。
他的手上有薄繭,這是常年握劍的标志,微涼的溫度,她卻像是被什麽燙着了,本能地想要抽離,然而他力道極大,帶着不容置疑的專橫,将她的手握得死死的,動彈不得。沉錦擡眼看過去,卻撞入一雙深潭似的眸子,不可見底,卻隐有寒霜。
她敗下陣來,當真不敢再掙了,乖乖由他牽着。
這些都是極細微的變化,輕易根本不能讓人覺察,殿中的其他人都毫無所覺。那唱禮官便開始唱禮祝詞,沉錦腦子暈乎乎的,跟着慕容弋一一将該行的禮都行了,最後一個流程要在寝殿完成。
她由他牽着緩緩進了寝殿,在軟榻上并肩坐下來,随後他松了手,她連忙将手抽回去,一副唯恐避之不及的模樣。
好命婆蹲下來将兩人的衣擺綁在一起打了個結,又有宮女奉上合卺酒。
沉錦瞪着那酒樽看了半天,這是交杯酒,是要夫妻交腕飲下,她心中很是忐忑,遲疑地伸手去端那酒樽。然而出乎意料的,今上竟然徑自一仰脖子将酒喝了下去,那姿态流暢自然,半分同她交杯的意思都沒有。
她有些尴尬,闊袖一掩也将酒喝了下去。
那命婦笑盈盈朝兩人揖手,道:“祝君上皇後百年好合,早生貴子,臣婦告退。”說罷便領着一幹人按序退了出去,合上宮門。
那句“早生貴子”将沉錦鎮住了。她擡眼看四周,整個偌大的明光殿中便只剩下了她同他兩個人,她還有幾分|身在夢中的不真實感。
多難以置信,他們居然真的成了婚,她居然成了大胤的皇後。
驟然惶遽到極致,她不是個小孩子,當然明白男女成婚之後要做什麽事。這裏是明光殿,是大胤歷代帝後大婚圓房的地方,雖然有一定的心理準備,可真到了這時候她還是過不去心裏那道坎兒。
轉念又覺得自己很傻,過不去過得去有什麽分別呢?她已經嫁給了慕容弋,是他明媒正娶的皇後,拜過天地也安了誓言,已經是真正的夫妻了。她可以拒絕麽?即便可以,若是他用強呢?那樣孔武有力的一個男人,胳膊幾乎與她的腿一般粗,即便十個她也不是對手吧!
她胡亂想着,他卻轉過了頭來看她,清漠的目光,帶着些探究打量的意味。她若有所覺,擡頭朝他看過去,将好同他的視線對上,不禁唬了一跳,随後又疑惑地拿手蹭了蹭面頰:“君上怎麽這樣看臣妾?臣妾臉上有髒東西麽?”
他搖頭,仍舊靜靜望着她,忽然道:“朕在想,朕果然很有眼光。”
她先沒反應過來,旋即雙頰驀地一紅,這是在贊她美麽?若不是,似乎也沒有其它解釋了。她有些不好意思,轉念又覺得你來我往,他既然贊了她,她也應當誇贊回去,因懇切道:“哪裏,君上也十分貌美呢。”
慕容弋聞言微挑了眉,看來這丫頭很不擅長誇贊人,因為稱贊一個男人貌美并不是什麽溢美之詞。
她見他不說話,也拿不準他是什麽意思,只好也不說話了。沉默了半晌,他仍舊不說話,她坐不住了,大婚當晚,兩個人不可能就這麽對坐一夜。她心中有些害怕,遲疑道,“君上,臣妾今日身子不适,恐怕……”
然而話還未說完他便打斷了,像是看穿了他的心思,他緩緩開口,以一副極為漠然的口吻,“朕今日的奏章還沒瞧完,累了一整天,皇後應當乏了,早些歇下吧。”說完便伸手去解兩人綁在一起的衣結。
見此情形,她連忙彎下腰去幫忙。無奈兩人的衣擺綁得緊緊的,是拿紅線纏在一起打的結,紅線本就細,質地又不光滑,結打得太死,居然努力半天也沒能拆分開。
半晌下來她有些累了,身上的衣物本就繁重,悶得渾身不舒服。她腦門兒上泌出汗珠子,又解了半天仍舊沒能将結打開,她沮喪了,直起身來耷着肩膀嘆氣:“綁得太緊了,解不開。”
今上眼底劃過一線光,急速地掠過去,轉瞬便消失不見。他略思量了半晌,眼也不擡便動手解身上的衮服。沉錦在一旁瞧得傻了眼,心提到了嗓子眼兒——怎麽,難道他改主意了,又不去瞧奏章了麽?
她惶惶然,開口說話都有些哆嗦,勉力笑笑:“君上不看奏章了?”
他将身上的袍子解下來随手扔到榻上,只着了一件月白的單衣回首看她,神色中帶着莫測的意味,曼聲道:“皇後希望朕留下麽?”
“……”她不知作何回答了,支吾了半晌方道,“臣妾以為,君上當以國事為重。”
聞言,他似乎絲毫不對這個回答感到驚訝,略牽了牽唇。搖曳的燭光中,那張側臉居然呈現出溫暖的儀态,他道:“皇後早些休息吧。”說罷也不再多留,起身踱步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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