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 一個吻
吃過晚飯後,我就一直趴在窗口往雁空山家看。
按照常理,我或許應該表現的忐忑一點,矜持一點,但事實是,我興奮到手心冒汗。
等到快十點,我都要睡着,隔壁門終于從裏面打開。
雁空山手裏勾着那只玻璃風鈴,将它挂到了生着挂鈎的屋檐下。随後他看了它半晌,始終沒有收手。似乎他也很猶豫,不知道再次将它挂出來是否正确。
我看到了,你不能再把它收回去!
我握緊拳頭,幾乎要朝他喊的時候,他終于收回手,轉身回了屋。
懸着的心落回原處,我飛快往樓下跑去,客廳裏阿公在看電視,打鬥正是慘烈的時候,他看得聚精會神,根本沒有注意到我。
雖然我動作大點他應該也聽不見,但我還是做賊一樣放輕手腳,悄悄到門邊,悄悄開了門,再悄悄溜出去。
推開雁空山家的院門,來到屋檐下,我如雁空山一般,盯着那只風鈴看了許久,才小心翼翼将其取下。
我才不管他到底是懷着怎樣的心情将風鈴挂上的,他既然自诩是成熟的大人,就不能說謊話騙小朋友。
按響門鈴,雙手背到身後。仲夏的晚風毛毛躁躁的,好像晚上剛和人吃完火鍋拼完酒,一路醉醺醺發着脾氣走回家的社畜。邊走還要邊罵領導智障。
頭發早就已經幹了,被身後的風吹着往前,一下子亂蓬蓬地落在頰邊,有些擋眼睛。
好久沒剪頭發,開學軍訓前去剪短吧。
這樣想着,門開了。雁空山出現在門後,一言不發地注視着我的雙眼。經過一下午的沉澱,他心情值再次恢複到了尋常的白色,不過只有68,不算高。
應該很難有人能夠在他這樣的逼視下維持自如吧。
我垂下眼,将身後風鈴遞給他。
他默默接過,這才像是收了電影票的檢票員,側身讓開一人通過的空間,允許我入場了。
我進到屋裏,自覺地在沙發上坐下。
雁空山将風鈴随意地丢在進門玄關處,轉身往廚房走去。
“要喝什麽?”
我其實很想叫他快點直奔主題,怕他什麽時候腦子的熱度退掉了突然反悔。但一想,這樣實在是很沒有情趣,顯得我非常急色。
我對他的垂涎雖然始于美色,但的的确确不僅僅是美色。
“雪碧就好。”
雁空山沒一會兒拿着罐雪碧過來了,到我身邊時,食指勾住拉環,将易拉罐徹底拉開後才放到我面前的茶幾上。
在這方面,他總是特別紳士的。
我意思意思拿過那罐雪碧抿了一小口,之後便将它放回了茶幾上。
酸甜的滋味在唇齒蔓延,金屬罐與木頭茶幾發出“喀”地輕響,要是一場戲,這或許就是預示着“開始”的鑼鼓聲。
我仰頭望着雁空山,一切盡在不言中。
他長嘆一聲,在我身邊坐下,白色的心情值比剛開始時又降了兩個數。
“餘棉,你想好了嗎?”
這話應該我問你吧,你看起來一副要被惡少逼良為娼的樣子。
“嗯,想好了。”我輕輕點了點頭,“來吧。”
他略作猶豫,雙手擡起,按在了我的肩上,臉一點點湊過來。
屬于另一個人的呼吸越來越近,我緊張地甚至忘了眨眼,硬邦邦地坐在那裏,背挺得筆直,等待着我人生的第一個吻降臨。
可是雁空山在這個時候突然停了下來,他有些懊喪地拉開與我的距離,似乎小小咒罵了聲。
“我到底在做什麽…”
肩頭的手指逐漸松開,我和他的距離更大了。
這種時候,任何一個男人都不會有理智吧?
就差那麽點了,我期待了那麽久,從見他第一眼就開始期待。哪怕只是一個吻也好,就當給我這場夏日的妄想畫上一個完美的句號吧。
“做讓我高興的事。”我一把攥住他的衣襟,沖他笑了笑,在他沒反應過來前将自己的唇貼了上去。
他的唇有點涼,帶着點薄荷的氣息。
肩上本來要松開的手一下子收緊,力氣大到甚至讓我感到有絲疼痛。
我其實不會接吻,也不敢把舌頭伸進他嘴裏,所以只是那麽唇貼着唇,沒有多餘的動作。
一個吻理論上到底應該持續多久?好像并沒有明确的答案。
似乎也只是過了幾秒而已,我感覺夠了,作為初吻來說,這可以算得上一個美好的回憶了。于是手指放松,直起身打算往後退。
雁空山真是好好親,像塊涼涼的薄荷糖。我沒忍住,最後與他分離時,輕輕舔了舔他的唇縫。
眼角餘光似乎瞥到有抹黃色浮在雁空山頭頂,我還想看得更分明,肩膀忽地被人用力拉扯,下一秒,更濃的薄荷氣息撲面而來。
相比我過家家一樣的親吻,雁空山完全肉食動物般,叼住了就不放嘴。柔軟的舌霸道地掃過口腔,搜刮我的涎液,仿佛恨不得把我從舌頭開始吃掉。
我被他掠奪了呼吸,掠奪了力氣,眼前漸漸積聚起霧氣,手無措地抓着他的衣服,好像溺水的人拼命抓住浮木。
這就是接吻嗎?
雖然很舒服,但為什麽感覺有點恐怖?
“唔…”特別是當我被他咬住舌頭,害怕地縮回自己那邊,他勾勾纏纏誘哄我再探出來,結果又被他咬住的時候。
我忍不住要撤,後頸悄無聲息按上一只大手,牢牢固定住我的脖頸,不允許我有一點閃避。
欸?雁空山在床上是這種風格的嗎?
他揉捏我的後頸,摸索着骨頭與骨頭銜接的地方,力道不算重,但很有壓迫感。
脖頸是很多生物的致命弱點,獅子獵豹等猛獸捕食獵物時,總是死死一口咬住它們的脖子,直到獵物斷氣。所以從生物本能上來說,被捕食者總是對碰觸脖頸的行為十分敏感的。
我不受控制地打了個哆嗦,眼前霧氣更重,掙紮卻弱了下來,好像一只被咬住咽喉,已經花光所有逃跑力氣的可憐羚羊。
最後這個吻是怎麽結束的我都迷迷糊糊,回過神已經躺倒在沙發上,雁空山俯看着我,呼吸有些急促,正替我将淩亂的發絲歸到耳後。
“還好嗎?”他直起身,嗓音比平時更沉了幾度,指腹摩挲着我的耳垂。
我跟癡呆了一樣,大口呼吸着,好半天才琢磨過來他的意思。
“啊,很好。”就是有點耗體力。
話音還沒落幹淨,眼前尚餘一點模糊,我視線驀地一頓,定格在了雁空山頭頂。
什麽都沒有,沒有顏色,也沒有數值。
這種狀況八年來從未發生。
我眨了眨眼,再看還是這樣。
“你頭上…”
沒有詞彙能形容我心中的震驚,我猛然坐起,很想再找個人看看,但理智告訴我,我這樣起身就走很沒用禮貌。
“頭上?”雁空山擡頭看了眼天花板,不解道,“怎麽了?”
“什麽也沒有…”我腦子裏很亂,但又想盡量傳達自己的意思,這就讓我的話變得颠三倒四的,活像一個嗨過頭的人,“我,我想以後還是每天來可以嗎?老時間老地點,一直到我開學。然後,我能回書店嗎?我不要書,也不要錢,報酬就拿…就拿剛剛那個來抵。但你不能再親那麽久了,我會喘不過氣,會腦缺氧…”
所以是因為腦缺氧才這樣的嗎?
…我腦子沒事吧?
我已經完全沉浸在自己腦子的問題上,這股擔憂甚至蓋過了雁空山的吻帶來的身心震撼。
不等雁空山回答,我站起來直直就往門口走去:“我,我先走了。”
路過玄關時,明明已經是大腦宕機狀态,但仍是十分順手地,想也沒想地将那只風鈴揣了就跑。
開門回到家,阿公還在看電視劇,随着劇情起伏,頭頂的心情數值一會兒紅一會兒藍。
我拎着風鈴呆呆看他,一時有些茫然。
還看得到…那為什麽雁空山的消失了?
因為我們接吻了?或者因為我們交換了唾液??又或者,因為我被他吻到腦缺氧???
“氣死我了,竟然背叛革命!這個叛徒!”阿公一拍大腿,清脆肉響讓我瞬間回神。
我趕忙貓下腰,如偷偷溜出去時那般,又蹑手蹑腳往樓上跑。
回到自己屋子,我鎖好門,将那只風鈴丢到桌子上,随後打開落地扇,躺在席子開始整個人放空。
算了,通感症的事情先放一邊,反正也不急。
我換了個姿勢,鹹魚一樣趴在席子上,臉埋進枕頭裏,後知後覺的,火辣的熱度一直從臉燒到脖子和耳朵。
Amazing…
我竟然和雁空山接吻了,還被他壓在沙發裏吻到氣喘籲籲,差點以為自己要死掉。
這個吻還是涼涼的檸檬汽水味的!
兩條小腿屈起,像螺旋槳一樣歡快地踢動着,我把尖叫和狂笑通通埋在枕間。
踢着踢着,忽然想到自己連句像樣的話都沒說就走了,螺旋槳一個靜止下來,落到地上。翻了個身,盯住昏暗的天花板,我不無憂愁地想…雁空山,會不會覺得我“拔舌無情”呢?
其實我一開始只是想要“一個”吻的,後面那些胡言亂語,都不知道是怎麽說出來的,竟然得寸進尺到想每天都要一個吻。
而且還把他風鈴偷回來了…
我臉上又起了熱度,卻是和方才完全不同的羞愧。
哎…我心裏暗嘆一聲,閉上了眼。
可能潛意識裏,我仍不甘心就這樣結束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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