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7 黑雲壓月
點亮了新的巧克力投喂姿勢後, 顧西決有點上瘾, 飯後用同樣的方式壓着姜鶴在沙發上吃掉半袋巧克力,直到他自己都吃膩了,才算作罷。
這導致接下來一個星期姜鶴都不敢在他面前露出一絲愁緒。
周末,姜鶴生日的那天, 同時也是顧西決進行第二場淘汰賽的日子。
淘汰賽賽制和排名賽不同, 是分組進行單獨對決,既排位賽第一名和第六十四名為一組,以此類推, 一共三十二組。
每組對決的選手以一對一交替發射的方式,每組三支箭,一共四組十二支箭,累計環數高者進入下一階段比賽。
如此循環,一直到最後,會産生八名進入最終決賽的選手。
而國家運動員評級标準,淘汰賽需110環(一級)或者100環(二級),但是環數只記淘汰賽總決賽成績, 也就是最後一輪比賽的十二支箭。
前面第一輪屬于虐菜,二組半不到七八支箭下來,對手已經無論如何都追不上他。
第二輪三十二強, 對手稍給力一些,最後以四環之差再次輸給顧西決。
兩輪比賽,他的總成績分別是108環和110環,第二次甚至再次壓在了國家一級運動員的标準上。
第三輪比賽就是十六進八, 中間給選手休息的時間比較長,顧西決這一組完成比賽又早,他很早就下來坐在旁邊,跟他的女朋友聊天,想要放松一下心情。
雖然……他的女朋友并不是很識相。
—一行白鶴上西行:顧西決,你緊張嗎?
顧西決嗤笑一聲,正想打字告訴她,他并不是那麽緊張,還沒來得及把打好的字發出去,那邊已經“咻”地又發過來了一大版。
—一行白鶴上西行:為什麽我這麽緊張?都到這了,我看你也不是不行,要不咱們努力一把,保二争一,争取一次性拿下一級運動員算了?是不是很有道理?這樣接下來的兩年你就可以盡情劃水?
顧西決:“……”
—一行白鶴上西行:就和高考提前錄取批似的,人家忙着複習沖刺,你坐在教室最後一排呼呼大睡,老師路過你,最多就讓你扯呼的聲音小點兒……
—一行白鶴上西行:不爽嗎?想想都爽。
—西行:……
—一行白鶴上西行:你說話,點點點什麽點點點,手抽筋了?
顧西決:“……”
不說話只是因為害怕張口就是親切的髒話問候。
—西行:原本也沒那麽緊張,畢竟目标就是個國家二級運動員。
—西行:現在被你說的反而有點緊張了……
—西行:你這個魔鬼,搞人心态啊?
—一行白鶴上西行:你怎麽罵人?
—一行白鶴上西行:我只是想讓你上進,在鼓勵你。
—西行:鼓勵我?可以啊。
—西行:一會你去廁所旁邊等我,別光動嘴皮子,來點實際行動。
顧西決擡起頭看着觀衆席,原本以為姜鶴會對他大翻白眼直接拒絕,卻沒想到對方看完手機擡起頭,幹淨利落地沖他比了個“沒問題”的手勢,轉身就往看臺出口走。
顧西決:“……”
吃錯藥了這麽好說話?
驚喜來得太突然。
他彎腰伸手戴起鴨舌帽,帽檐下壓遮住半張臉,站起來作勢要往外面走。
沒走出兩步被教練從後面叫住:“阿決,你上哪去?那邊還有七八組馬上就比完了,你不要留下來看看排名啊,至少看看最後一輪對手長什麽樣也好啊?”
看清楚對方長什麽樣也他媽不能讓他多射兩環,有什麽好看的?
“不看了,我壓力有點大,”少年嗓音低沉,調整了下鴨舌帽邊緣,低聲道,“去解個壓,十分鐘回。”
他話語一落,知道他帶了女朋友來的其他隊員均發出暧昧的笑聲……在笑聲中,顧西決轉身向外走去。
顧西決外外場找到姜鶴的時候,她正在打電話。
小姑娘撅着屁股蹲在樹蔭下,皺着眉,一只手在糟蹋地上的野草,拔起來又扔掉,整個人看上去好像很苦惱的樣子。
他走過去,擦着她的肩膀并肩蹲下來。
她大概是早就看着他了,也沒有被吓到,扔了手裏的野草,用帶着青草味的爪子摸了下他的臉,示意他等等,然後偏開頭。
“我今晚另有安排,不想回去……是和顧西決,怎麽了?”
“哪也不去,就在瀾景花園切個蛋糕。”
“不不不,白女士,你為什麽能這麽理直氣壯?你上次放我鴿子也沒道歉,我沒答應你生日一定會回家啊?”
“……不是,白女士,你上次說要準備的演講稿準備好了嗎?要不你現在就給我電話裏說一遍算了,反正大家看上去都在趕時間?”
顧西決聽出來,大概是姜鶴她媽打電話叫她今晚回去吃飯,而壽星公本人不大願意。
他眉眼不動,擡手拿出手機看了看時間,距離他的十分鐘已經過了大概三分鐘左右。
姜鶴也注意到了他這個動作。
于是她也不再跟電話那邊的人廢話太多,含糊地先答應下來晚上會回家呆一會兒,她飛快地挂了電話,然後手機一收,她湊過去擡了擡少年的帽檐。
他微微眯起眼往後躲了躲,擡起的下巴弧線冷漠又英俊,姜鶴摘下他的帽子,張開手臂抱着他的脖子,将他壓在草地上。
春天來了,萬物勃勃生機,草地上的草碧綠一片,頭頂的暖洋洋的太陽,她垂落的發梢帶着洗發水的香甜掃過他的鼻尖。
“顧西決?”
她雙手壓在他的胸膛上,聲音裏帶着催促的鼻音。
被叫到名字的少年懶洋洋地笑了笑,擡手壓着她的後腦勺,不讓她逃……自己稍稍擡起上半身吻住她的唇,将她的氣息盡數吞噬。
他的吻帶着比平日裏稍急切的溫度,力道也大,牙咬着她的下唇磨了磨把她咬得從鼻子裏發出“嘤嘤”的哼聲,他這才用舌尖,輕舔被他的虎牙咬出一個小坑印的地方。
又癢又痛。
姜鶴有些受不了這樣。
他噴灑在她鼻尖的氣息都是灼熱的,隔着運動褲,她能感覺到他大腿緊繃的肌肉和……
“顧西決?”
她不敢動了。
感受到她不安的目光在自己的臉上掃過,顧西決本人倒是一臉淡然仿佛上半身和下半身直接被切割開來……
他扶着她坐起來,一邊讓她坐在自己的大腿上坐穩,“嗯”着應了聲,擡起手用大拇指蹭掉她唇瓣上濕潤的唾液。
他目光微沉。
“是有點興奮,剛才就這樣了,”他額頭抵着她的眉間,嗓音喑啞,“吓着你了?”
姜鶴想假裝自己是見過世面的人,冷靜又老練……但是當必須要直面這個平日裏她看各種動漫小說看到都不屑再看的正常生理現象時,她發現要做到“自然”,真的很難。
畢竟現在她實打實地坐在那東西上,不得不說,它很有存在感。
“……我建議你冷靜一下,”她面癱着臉說,“不是說出來讓你冷靜下的嗎,還是我們對‘冷靜‘的理解意義不一樣?”
聽出她聲音裏的緊繃,顧西決懶洋洋地笑了起來。
頭一偏,臉落在她頸窩處。
手挑開她的衣領,張嘴輕輕咬了下她的鎖骨,感覺到懷中人整個僵直,他這才淡淡道:“別怕,我什麽都不做。”
他這話大概是有奇效,感覺到懷中的人立刻柔軟放松了下來,顧西決有些詫異……他詫異自己在她的眼中多麽可值得信賴。
以至于這種情況下他說的話,她也無條件地反射性信任。
得到這一點認識,他的心中已經柔軟一片。
擡頭陽光下親了親她的耳根:“晚上你在家吃完飯,我去接你回瀾景花園,我們再繼續切個蛋糕?”
姜鶴聽到這個,低頭看他,對視上他那雙漆黑的眸子。
“想要什麽禮物?”他問她。
那語氣大概就是她想要一架飛機他也能給她買來。
女孩子喜歡的東西無非是那些,但是介于江市大半百貨公司都是顧西決家的,開口要點什麽姜鶴也覺得比較沒有意思。
她搖了搖頭,抓起他的手指,輕輕咬了下他的手指關節……她也是前段時間才知道原來她是個恐怖的手控,而顧西決的手,幹淨修長,骨節分明,是她見過最漂亮的。
他被她主動的一咬,咬得嗤笑起來。
擡頭見她雙眸閃閃發亮地盯着自己,他懂了她的意思:“你不會提出讓我他媽把那座冠軍獎杯給你捧回來,當生日禮物吧?”
“……不是很符合今日主題嗎?”她語氣天真。
“決賽在下個月。”他好脾氣地說。
“我可以晚點收生日禮物。”她答得飛快。
“……姜鶴。”他稍稍後退,滿臉無言地看着她,“你到底是來給我放松的,還是來給我添壓力的?”
“你看我哪次考試不拿個前三,直到下次考試刷新成績前都寝食難安的樣子,還不能領悟我比山高 比海深的好勝心嗎?”她抓住他的領子,“顧西決,雖然你學習不怎麽樣,但是我看出來你這箭确實沒白練。鑒于我們當初剛認識也是因為我不小心沉迷于你練箭的樣子,作為我們交往以來的第一個生日,你送我一座冠軍獎杯又有什麽不對,所以……”
她話還沒說完。
顧西決一個轉身将她位置調轉壓在草地,舌尖撬開她喋喋不休的唇瓣阻止了她各種強詞奪理的碎碎念。
兩人的氣息于暖陽中混雜成一體,青草好像也變成了他們鼻息的一部分,醞釀成了特殊的甜,在他們交換的唾液中蔓延。
她微微睜開眼,看他長而濃密的睫毛近在咫尺。
她擡手抱住他的脖子,與此同時,聽見他用沙啞的聲音說:
“給給給,你媽的,命都是你的。”
姜鶴滿意地笑了,勾唇吧唧親了口他的鼻尖。
……
這一天,好巧不巧,顧西決在淘汰賽總決賽十六進八裏,偶遇上次找他搭腔 企圖在他本人面前撬他牆角的鐘霆選手。
三十二進十六半決賽中,他的成績以111環總成績略高于顧西決,顧西決以下位者身份與他分到十六進八的一個小組。
然後,在這次的比賽中,顧西決宛如菲羅克忒忒斯(*古希臘第一神箭手)上身,十二支箭幹淨利落,在教練與隊友們目瞪口呆的圍觀中,拿下了116環的驚人好成績,昂首挺胸闖入總決賽。
射完最後一個十環,少年眉目淡然摘下護指套,對被淘汰後失魂落魄的對手說:“女朋友鬧得不行非要看我拿冠軍,不好意思了。”
這大概就是殺人誅心。
晚上,顧西決去給姜鶴拿訂好的蛋糕。
姜鶴自己回到家裏,家裏阿姨已經做好了一大桌子菜,姜枭 姜院長都早早在家等了,而白女士……
貌似再次臨陣脫逃。
官方說法是,臨時來了個重要客戶,非常着急一定要去接待。
面對餐桌邊略微尴尬的爸爸,姜鶴也跟着尴尬了起來,她面前放着一杯冰塊都快融化光了的果汁,水珠順着杯壁滴落下來,在杯底積累了小小一攤,像眼淚。
七點半時,姜鶴拿起筷子:“不等了,吃飯。”
阿姨把菜拿下去熱了一道,菜還挺好吃的,做了姜鶴喜歡的海鮮,是她一慣喜歡的做法……她沒有傷心到食不下咽,一邊吃飯一邊和桌邊家裏兩位雄性生物瞎聊,比如跟爸爸告狀姜枭欺負同學的破事兒。
在爸爸嚴厲地說“姜枭,這樣不可以,你下個月都不許碰你姐姐給你買的游戲機了”的斥責下,熊孩子氣得嗷嗷叫。
姜鶴低頭扒飯,甚至吃了不少。
中間微信還收到顧西決給她發來的蛋糕的照片,背景是瀾景花園的那套公寓。
姜鶴的爸爸看她頻繁低頭看手機,就問:“是阿決嗎?”
“對,一會兒吃完飯我跟他再切個蛋糕。”
“你和他……”
“在一起了。”姜鶴想了下,補充,“純潔的。”
她的親爸她還是懂的,這種直男式欲言又止的語氣,顯然是不想某天在自家醫院的婦産科偶遇自己哭哭啼啼的女兒和她親愛的小男朋友。
果不其然,姜鶴說完,他露出了欣慰又松了一口氣的表情。
“吃完飯就再打個電話給你媽吧,”他溫和地說,“實在是不像話了她。”
姜鶴答應了。
吃完飯,又磨磨蹭蹭地吃了飯後水果,一擡頭,已經快要八點二十。
家裏門外毫無動靜。
姜鶴等了十分鐘,那種沉默的氣氛幾乎要将她殺死……意識到自己再不行動就等同于默認讓白女士毀掉她的生日,她終于不情不願地拿出手機。
電話響了兩聲,被接起來,對面說出“喂,您好”的第一時間,姜鶴的背就僵直了。
簡直不敢去看沙發對面父親期待的目光,她握緊了手中的手機,嗓音緊繃而幹澀:“你在哪,為什麽又喝酒了?”
空氣一下子凝固。
餘光瞥見她那個平日裏簡直算得上是儒雅随和的父親目光立刻沉了下來,姜鶴心中也跟着緊了緊……坐在客廳沙發上,她總懷疑自家客廳的地暖其實根本沒修好,否則這樣溫暖的時節,她不應該渾身發冷。
耳邊,姜枭在大聲地問,媽媽是不是又喝酒了,她怎麽天天喝酒,今天不是說好回來給姜鶴過生日,她又和誰去喝酒?!
姜鶴偏了偏身體,就仿佛這樣能擋着她弟弟的大嗓門。
她聽見自己冰涼的聲音響起,幹巴巴地說:“白女士,我真的是對你刮目相看……九點,等到九點我再看不見你,從今以後請你再也不要跟我提任何有關和解的——”
她話還未說完,在她身後,她的父親站了起來,從她手裏接過電話,嗓音低沉渾厚:“聽見女兒說的了嗎,白秋棠,九點你若不到家,明天我就讓人把離婚協議簽字送到你的事務所去。”
此時八點半,距離姜鶴要求的時間還有半個小時。
挂了電話,她站起來去廚房給自己熱了一杯牛奶。
滿腦子亂七八糟的想法走馬燈似的閃回,她一只手握着牛奶杯,對着顧西決的微信憋了半天,也就發出去一句:原來他們已經起草過離婚協議。
—西行:那你怎麽看?
—一行白鶴上西行:以前是想這樣還不如離婚,我跟爸爸讨個清淨。
她一只手打字有點慢,一個“但是”剛輸入前面幾個字母拼音,她擡起頭,有些緊張地看了看廚房的時鐘,時針和分鐘形成了一個奇妙的角度,定格在八點四十八分左右。
還有十二分鐘。
姜鶴輕輕放下手裏的牛奶杯,杯底和廚房的大理石料理臺發生碰撞發出“叮”的一聲泠響,她整個人哆嗦了下,心裏猛的一空。
她茫然地看向空無一人玄關方向,有些困惑地眨了眨眼。
八點五十五分,院子裏悄無聲息,沒有人出現。
八點五十八分,姜鶴聽見她爸爸的手機響了,她舔了下幹澀的唇瓣走出廚房,站在廚房門口看着她爸打電話,心裏還在猜,這次白女士要用什麽借口,打不到出租車?叫不到代駕?還是路上堵車?
她正恍惚,就聽見她爸叫她的名字,還叫了姜枭的名字,他一邊叫他們一邊很快地往門口走,并告訴他們一個八點檔都不屑再演的狗血劇情。
他說:“交警打來的,你媽的車給同樣喝了酒的朋友開,涉嫌醉駕且撞到貨車,現在我們要去醫院。”
……
好一會兒,姜鶴的大腦都是空的。
姜枭被吓得嚎啕大哭。
鄰居家的兩位不知道怎麽也收到了消息趕出來,顧總黑着臉開出他家的邁巴赫,讓他們上車。
姜鶴沒那麽多廢話,跟着他爸跳上了車,又用冰涼的指尖一把拎起她哭到昏天暗地的弟弟的衣領,把他強行塞到後座。
黑雲壓月的漆黑夜晚,黑色豪車向着醫院方向疾馳而去。
作者有話要說: 是的沒錯,死了,就是這麽叼(。)
最後的劇情線了,沖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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