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顧真和徐如意聊到了兩點,徐如意開始電話一個接着一個,顧真見他手忙腳亂,又想起自己東西還沒收,便告辭了,說有空再約。

他回到家,刷卡上樓,電梯門一開,傅堯就那麽站在他家門口,抱着手臂靠着牆。

看見電梯裏的顧真,傅堯眼睛一下亮了起來:“你回來了。”

“你……”顧真吃不消地看着傅堯,問他,“有什麽事?”

“等你呢,”傅堯巴巴地湊過來,說,“對不起。”

顧真沒說話,手按在指紋鎖上,剛想輸密碼,瞥了傅堯一眼,傅堯便背過身去,嘟哝:“我又沒看。”

等顧真開了門,傅堯撐着門框不給顧真關,顧真關了兩下都關不上,沒好氣地問他:“你想進來就進來,撐我門框幹什麽?”

“哦!”傅堯立刻閃身進門,幫顧真關好了大門,亦步亦趨跟着顧真走進去,一把抓住了顧真的衣袖,低聲道,“小顧哥,別生氣啦。”

顧真對傅堯是沒辦法,轉過去對傅堯說:“你這樣我沒辦法脫衣服。”

傅堯只好松開了手。顧真才把圍巾摘了,又脫了外套。

“我真的不是故意的,”傅堯看着顧真,又開口說,“我就是路過你衣帽間,順手拍了一張,随便發了一下,沒帶關鍵詞也沒有關于你的信息,誰知道就被人找到了……”

顧真挂好了圍巾,轉頭看着傅堯,依舊不發一言。

“顧真,我不會做任何對你不好的事,”傅堯舉着手發誓,“我真不會。”

“倒不是不好,”顧真對傅堯說實話,“這樣會有很多人問我,很煩。”

“……”傅堯微微俯身,和顧真對視,“我知道錯了。”

“我一會兒去B市,”顧真突然換了話題,“待兩個禮拜才回來。”

傅堯張了張嘴,愣了一下,才道:“去這麽久麽?”

“有兩個節目要參加,其中一個是直播,”顧真又說,“主持人肯定都會問我,是拍我家的衣櫃發上網的是誰,你說我怎麽回答?”

“……不承認行嗎?”傅堯低頭,又靠近了顧真一些。

顧真擡眼剛想瞪他,發現傅堯離他半拳的距離都不到,鼻尖都快碰到他額頭,顧真心跳猛地快了一拍,聲音輕了下來:“你說呢,當然是不承認。”

“好,”傅堯點點頭,保證以後不會有類似事件發生,又小心地問顧真,“你去整整兩周?我下周也去一趟B市,能來找你麽?”

顧真沒說話,傅堯的手就搭上了顧真的肩,他的額頭終于抵上了顧真的額頭,用又低又懇切的聲音問顧真:“好不好?”

顧真的臉燙的要命,後退了一步,離傅堯遠了點兒,命令傅堯:“好好說話。”

傅堯手還放在顧真的肩上,“嗯”了一聲,把手放下了,又重新問顧真:“能來找你麽?”

“看情況吧,”顧真又退了一步,腳後跟踢到沙發邊緣,摔坐在沙發上,仰視傅堯,道,“要是時間能湊起來。”

“能的,”傅堯坐到了顧真旁邊,他手搓了搓,轉頭對顧真說,“我就是跟傅關程一塊兒上B市露個臉,只要小顧哥哥有時間,我就有時間。”

顧真點點頭,看了看表,說:“我要收拾東西了。”

言下之意就是讓傅堯可以滾蛋了,傅堯卻好像沒聽懂一樣:“我來幫你。”

說着傅堯就站起來,不容反駁地跟顧真一塊兒整理起了東西。

顧真收拾東西有一張必備清單,其他一切從簡,缺的到點再差人買,他一個人弄收拾起來很快,但今天多了個傅堯添亂,左一個主意右一個主意,倒是弄到了四點才理完。

傅堯幫顧真把箱子蓋上了,推到門邊。

顧真剛想給蘇宛發信息說自己準備好了,想起下午徐如意的建議,突然問傅堯:“你知不知道有什麽社交軟件,隐私性強一點的?”

傅堯轉頭看顧真,問他:“你不是不玩這些麽?”

“想試試……”顧真一說,又有些不好意思。

“有啊,”傅堯道,“你姐也在玩兒,”

傅堯拿了顧真的手機,幫他弄了一個社交平臺,手把手幫顧真注冊了。

顧真對電子産品并不精通,看傅堯玩兒看得一愣一愣的。

“你看這樣,我幫你賬戶設置了私密,別人就不能關注你了,”傅堯對顧真解釋,“這是你姐,她就是私密賬戶,你要申請才能關注她。你點一下這裏,就申請了。”

顧真新奇地拿過來,問傅堯:“你呢?”

“這個是我,”傅堯拿出自己手機,通過了顧真的申請。

顧真一刷新,就看到了傅堯之前發的圖片,劃了幾張,覺得很好玩兒,指着一張夜景的照片問傅堯:“A市?”

“對,”傅堯點點頭,又伸手教顧真,“你這樣,給我點個贊。”

照片下面的愛心就變紅了。

傅堯給顧真說了幾個基本功能,蘇宛給顧真打電話了,說自己到樓下了,問顧真好了沒有。

顧真穿了衣服,推着箱子,手還抓着手機探索社交軟件,差點撞到門。

傅堯把顧真手機抽走鎖屏了:“到車上再玩兒。”

他還想送顧真下樓,被顧真拒絕了,顧真把傅堯攔在電梯外,說:“別讓宛宛看到你,我怕她沖上來打你。”

傅堯只好站在看電梯門緩緩合上了。

顧真上了車,也沒來得及和蘇宛說話,徑自拿出了手機,給他姐發信息,讓顧莘快通過他的申請。

“你在幹什麽?”蘇宛湊過來看,見顧真玩兒的軟件,皺了皺眉,“誰教你的啊?不會又是傅堯吧?”

“我讓他教我的。”顧真實話實說。

蘇宛點點頭,沒反對,還說:“你是該學學這些,我媽五十多歲都有社交賬號。”

顧真到B市落地,通知中心跳出幾條消息,他打開來看,顧莘通過了他的申請,問他是是受了哪位高人指點,才做出回歸人類社會的決定的。

顧真還來不及回,傅堯也來了信息,問他到B市了麽,住哪裏。

“宛宛,我們住哪裏?”顧真擡頭問蘇宛。

蘇宛回頭看他一眼,說了酒店名,懷疑地看着顧真:“突然問這個幹什麽?”

“我不能問?”顧真冷靜地說。

“你以前從來沒問過,”蘇宛轉頭問小淩,“是吧小淩?”

小淩“啊”了一聲,看看蘇宛,又看看顧真,推着箱子說:“宛宛姐,走哪邊?”

“哦,那邊,”蘇宛指了一下顧真抓着手機劃拉的手,說,“能不能克制一下網瘾?”

顧真把手機收了起來,帶上了口罩。

這次開車的司機是新來的,蘇宛對他的底細不清楚,在車上就沒多說話。

顧真來得正好,把他姐的社交賬號翻了一遍,非常不愉快地發現顧莘和傅堯竟然在網絡上公然調侃他,還不止一次。

顧莘和傅堯的第一次互動始于兩年前,顧莘拍了一張顧真小時候的襪子存錢罐照片,說在弟弟房間裏看到這個,拿起來晃了晃覺得很輕,也沒聲音,就把存錢罐底下的圓盤轉開看了看裏頭,發現儲蓄罐裏裝滿了別人給顧真寫的欠條。

顧真十一歲跟家人移民到加州,儲蓄罐裏不僅有中文的欠條,還有英文的欠條,面額不等。

傅堯評論:“慈善家顧真。”

顧莘還回複說:“總計三十九張。”

顧真往回翻,還有傅堯拍了Malibu某條馬路的照片,圈了顧莘,說路沒修好的時候,顧真在這裏摔過跤。

顧莘回複:“家裏地板那麽平整他也摔,有坑摔跤在所難免。”

顧莘還偷偷在顧真生日的時候發了一張他小時候的照片,顧真坐在草地上,乖乖吹口琴,說家裏寶貝生日了,希望他天天開心。

傅堯在底下問她,顧真什麽時候回家,顧莘說不知道。

但事實上那天顧真本人只收到了顧莘一個六十六塊的紅包,跟他說二十七歲了,趕快談談戀愛吧。

顧真深呼吸了幾下,去名為“家人”的相冊裏找了一張他和顧莘視頻通話時敷面膜的顧莘的截圖,發布了在該社交軟件上的第一張照片,标記了顧莘的名字,并附文字:姐姐。

剛發完照片,酒店就到了,顧真下了車,魂不守舍地跟着蘇宛走,還在琢磨着下次要把傅堯摁進水池拍個照。

“顧真,”蘇宛第三次被顧真踩到腳後跟,受不了地轉回去,抽走了顧真的手機,“你知不知道你現在好像什麽?”

顧真看着蘇宛手裏的自己的手機,用上揚的語調“嗯”了一聲,表示願聞其詳。

“像我剛開始打歡樂鬥地主的爸爸。”蘇宛毫不留情地說。

顧真面無表情地點點頭,說:“我不玩了,手機還我吧。”

說完攤開了右手。

蘇宛把顧真的手機放回他手上,說:“過一會兒楚逸的助理把劇本送過來,你先好好看看,不許再玩兒手機。”

楚逸是個演員,在圈內人緣很好,他第一次做導演拍電影,請顧真來客串幾場戲。

顧真最不堪回首的低潮期,楚逸在很多場合為顧真說過話,顧真都記者,這次楚逸來問他,他便一口答應了。顧真在B市的第二個禮拜就是留給楚逸的。

到了房間,顧真先去洗漱,走出來看見顧莘發了一長串消息,命令他立刻把面膜照片删除,傅堯也問顧真到了B市,還發了照片,為什麽不回信息。

顧真看了一眼房間的門,心說劇本還沒來,先休息一小會兒,給顧莘去了個電話。

顧莘這次接的很快,一接起來就對着他叫:“快把照片删了!”

“又沒人看見,”顧真說,“我只有兩個follower.”

“那也給我删!”顧莘氣道,“你手機裏還有什麽,也全給我删了。”

顧真嗯嗯啊啊,就是不答應,顧莘在那頭深吸一口氣,說:“你自己的全裸滿月照什麽樣要我幫你回憶回憶嗎?”

“……我馬上删,”顧真很識時務,“挂了電話就删。”、

“嗯,”顧莘滿意了,又問顧真,“宛宛說你過年可以回家?”

“年二十九回家,呆二十天,”顧真說,他剛想說自己為了過年回家,拍MV都中暑了,又覺得顧莘必定會擔心,硬生生轉了話題,說,“今年在哪兒過年?”

“Malibu,”顧莘說,“你和傅堯可以一起回來——哦,也不一定,傅堯說不定要和他爸過,你問問吧。”

“還早呢。”顧真打了個太極。

“你和傅堯相處還好麽?”顧莘問他,“我拜托他幫我看着你點兒。”

“姐,”顧真有點兒面熱,“你不用讓個小孩兒看着我吧。”

顧莘在那頭嘲諷地笑了兩聲,道:“傅堯比你懂事多了,人家就算是十七歲的時候,恐怕都不會像你現在這麽糊裏糊塗。”

顧真不再跟他姐争辯,問了問父母的身體狀況便挂了。

他切回了消息界面,又點開了和傅堯的對話框,打了五分鐘的字,才把酒店名給傅堯發過去。

不多時,蘇宛帶着劇本過來了,顧真把手機放在一旁,認真和蘇宛看起劇本。

這是顧真第一次在電影裏出境,蘇宛上個月給顧真請了個表演老師,一對一上了幾次課,但顧真一忙,就忘得差不多了。他本來還有些緊張,翻着劇本數了數,自己只有五句臺詞,就放下心來。

“臺詞雖然少,要NG的還是要NG,”蘇宛說,“你對着我試試。”

顧真放下了劇本,按照心中想象的畫面,對蘇宛念臺詞,蘇宛看他竟然還有模有樣的,就讓他背背熟,早些睡覺。

顧真在B市的第一周,參加了兩個節目。

不出顧真所料,主持人都問到了關于衣櫃照片的事,顧真裝起傻來毫不含糊,說自己的衣帽間真不是那個樣子,大家想太多了,還請大家不要給無關人士造成困擾。

主持人心知肚明,也不再多問。

傅堯在周末到了B市,恰好碰上顧真有空,他就也定了顧真住的酒店,和顧真住在同一層。

顧真原本想讓傅堯避開點兒蘇宛,別讓她碰上。沒想到蘇宛周六又請了個資深的戲劇學院教授來給顧真講課,老師講得差不多時,傅堯來敲門了。

蘇宛以為是客房服務,走過去一開門,傅堯站在外頭。

傅堯晚上要陪傅關程赴宴,難得穿了一身正裝,看見開門的是蘇宛,面上笑容絲毫不變地與她打招呼:“蘇小姐,吃了嗎?”

“吃了吃了,”蘇宛堵着門,也對傅堯笑了笑,“這麽巧?顧真還在上課。”

“上什麽課?”傅堯很感興趣的樣子,問她,“我能不能旁聽?”

蘇宛剛想婉拒,身後傳來了顧真的聲音:“站門口做什麽,進來吧。”

蘇宛只好讓開了,傅堯跟進來,什麽話都沒說,坐在一旁的沙發上,看教授給顧真示範。

他覺得房裏暖氣熱,便又脫下了西裝,搭在沙發扶手上,靜靜看着顧真。

蘇宛瞧着傅堯的眼神都覺得他不安好心,很刺眼,但又不好得罪傅堯,硬生生憋到了教授講完課,送教授下樓前,她往門口走了幾步,又回頭對傅堯客氣地說:“傅先生這次可不要亂拍了。”

傅堯還沒說話,蘇宛又加了一句:“拍了也盡量不要上傳,我怕又被有心人士找出來。”

“不拍了不拍了。”傅堯幹笑着,連連擺手。

顧真低頭收拾了劇本,并不搭話,聽見房門輕輕關上的聲音,擡頭看了傅堯一眼,說:“西裝不錯。”

“謝謝,”傅堯欣然接受了顧真的誇獎,又抱怨,“就是熱了點兒。”

他把領帶解了丢在一旁,又解開了兩顆襯衫扣子,問顧真:“你不熱?”

顧真穿着高領毛衣,還沒回話,傅堯長腿一邁跨到了他面前,摸了摸顧真耳後,判斷:“是沒出汗。”

“我又沒你那麽怕熱,”顧真把傅堯的手擋開了,問他,“你待幾天?”

“明天回去,”傅堯說着,挑了挑眉,說,“蘇宛怎麽好像要吃了我似的,那麽兇。”

“你說呢?”顧真把劇本放回了文件袋裏,拿着往放行李箱的置物室走。

“對了,你認不認識一個叫徐如意的人?”傅堯跟着他走,又問他。

“認識,怎麽了。”顧真微微轉頭看了傅堯一眼。

傅堯一臉坦然:“你們關系好麽?徐如意一直在找我做專訪,我不是很有興趣就推了。昨天他又找過來,說是你朋友。”

顧真想了想,問傅堯:“關系好怎麽樣,不好又怎麽樣?”

“關系好嘛……當然就答應他了,”傅堯對顧真笑了笑,“不好就算了。”

顧真“哦”了一聲,把劇本放好了,轉身差點撞到傅堯,吓了一跳:“幹什麽站這麽近。”

“怎麽不問我為什麽?”傅堯低下頭,拉着顧真的手肘,輕聲對顧真道。

顧真迎着傅堯的目光,覺得他邀功邀得很有些可愛,就務實地說:“徐如意人物專訪寫得很不錯,你答應他沒有壞處的。”

“是嗎?”傅堯松了手,後退了一小步,留出了一小段安全距離。

顧真點點頭說:“塑造更好的公衆形象、提高股東認可度之類的。”

“哦,那些東西,”傅堯背靠着門框,抱起手臂,聳了聳肩,道,“那些我都不在乎。”

傅堯穿着熨得筆挺的白襯衣,剪裁合身的鐵灰色西褲,頭發似乎也用發膠固定了一下,外表立刻就成熟銳利了起來,也不再像個學生了,他每一字每一句都再引導顧真,只差替顧真提問。

“我如果答應專訪,”傅堯食指輕指了指顧真,“只會因為你。”

顧真笑了:“那他要是寫得不好,我是不是還要負責?”

“要啊,”傅堯嚴肅地說,“你是擔保人。”

顧真配合地點頭:“那你還是別答應了。”

傅堯拿出手機,邊打字邊道:“我現在就答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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