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次日。

早晨七點,陸秋遠難得早起。

“張嫂,這個粥還要煮多久?還有這個蔥要現在放嗎?等等,鹽呢,鹽在哪?”随着陸秋遠的一百問,張嫂的頭都大了。

平日裏,陸秋遠進廚房,頂多也就是泡個牛奶切個水果,做做小甜品。這還是他第一次真刀真槍地下廚做中餐,雖說只是熬一碗牛肉粥,但也折騰了好久。

“先生,還是我來吧。”張嫂寧可陸秋遠睡懶覺,也不想他大清早地來廚房裏“搗亂”。

“我就想給季幕熬個粥,怎麽就這麽難?”陸秋遠看着鍋裏的不明粥體,深深感到廚師的不易,“其實我以前煮過粥的,那會兒明明弄得挺好的……”

但張嫂好歹是在顧家工作了多年的老人,她最摸得準陸秋遠的脾氣,安慰道:“先生的手是做研究寫學問的,自然不擅長這些家裏活兒。給季少爺熬粥的心意有就好了,剩下的,我來吧。先生您就出去看個早報,喝個咖啡,早餐一會兒就好了。”

被張嫂三言兩語地哄出了廚房,陸秋遠看到了準備出門去跑步的顧遠琛。

顧遠琛詫異,露出見鬼似的表情:“爸?”

“怎麽,我就不能早起?”陸秋遠神态自若地坐下,“我早起很奇怪嗎?”

顧遠琛不好反駁:“就……挺難得的。”

“對了,你跑步回來的時候,在附近的便利店裏買一些草莓牛奶吧。”陸秋遠暗示,“季幕不是喜歡喝嗎?昨天病着都想喝,你買一些……不對,買一箱吧。”

“?”

“你昨天都讓他哭得打嗝了。”陸秋遠扶額,“一天天的就知道放狠話,也不知道像誰。”

可能這一方面顧遠琛比較像顧黔明?這麽一想,陸秋遠更來氣了。

顧遠琛莫名被他的情緒牽連,很是無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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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秋遠抿了一口咖啡,神清氣爽:“先不提婚約的事兒,來者是客,就沒有你這樣的待客之道的。”他一開口就免不了說上顧遠琛幾句。

顧遠琛被陸秋遠教育了好一會兒,連運動的時間都快耽擱了,臨出門前,他說:“爸,你就是總這樣,所以澤安才會被你寵壞了,他爸總不想讓他來我們家長住。”說完,搖搖頭,果斷地關上了門。

陸秋遠被堵得無語,但又覺得好笑:“陸家那兩口子自己寵兒子寵得上天心裏沒數麽,怎麽成了我寵壞的?”

待聞到一陣粥香時,季幕已經起床了。他一晚上都沒怎麽睡,再加上每天早上,他都想着要給顧遠琛做早餐,索性就起來了。

他走到客廳的時候,恰好陸秋遠去廚房了。

偌大的客廳中,不知何時站着一位陌生的中年男性Alpha。季幕朝前走了一步,才發現這個男人其實并不陌生。他的照片會經常出現在報紙上、互聯網上、新聞上,他的五官和顧遠琛的十分相似,因此季幕對他很有印象。

他是顧遠琛的Alpha父親,也是顧氏企業的總裁——顧黔明。

“你是?”顧黔明語氣不佳,他不太喜歡家中有陌生人,于是率先發問了。他皺着眉,冷下面孔,一副生人勿近的态度。

“您好。”季幕慶幸自己沒有穿睡衣出來,身上穿的毛衣即便居家,也還算得體。他鞠躬:“我是季鋒的兒子,季幕。”

顧黔明停頓了片刻:“季沐?”

很顯然,他所說的季沐,并非眼前這個季幕。

只是“沐”與“幕”發音一樣,僅僅只是口頭上來說,并無區別,也不會引起別人的過度注意。

“顧伯父,您好。”季幕拘謹地站在原地,“我因為腳傷暫住這裏,打擾您了。”

話罷,陸秋遠從廚房出來,看到顧黔明,原本溫柔的神色一下子變得淡漠起來:“你怎麽回來了?”

“今早要去X市開會,有份文件落在家裏了。”顧黔明沒有和陸秋遠多說的意思。

陸秋遠也一樣,随口嘀咕一句:“打個電話讓人給你送過去不就行了。”

顧黔明沒有回答,徑直上樓去了卧室。他和陸秋遠在多年前就分房睡了,而這份文件居然是在陸秋遠的卧室中,怪不得不方便讓人回來拿。因為陸秋遠有點潔癖,他不喜歡陌生人進他的私人空間。

等他下樓的時候,桌上已經放了粥和一些早點。

張嫂好聲道:“顧總,來得及的話,吃了早餐再走吧?今天湊巧都是一些您愛吃的。”

顧黔明看了看時間,其實是來得及的。但他又看了一眼自顧自坐下開始喝粥的陸秋遠,不禁皺了皺眉:“不必了,我趕時間。”

說完,他對季幕禮貌道:“季公子,招呼不周。”

“顧伯父,您言重了。”季幕連忙起身。

顧黔明盯着他看了一會兒,突然狐疑地問道:“我記得你的名字,是三點水的‘沐’,對麽?”

“以前是,後來改成了落幕的幕。”季幕解釋,恭敬地站直了身子,“我父親說,我改名的事情,有提前和您還有陸叔叔打過招呼。”

哪想顧黔明根本不知道這事兒,他只是覺得季幕同四年前他因生意來往去季家拜訪時見到的長得有些不大一樣,才多問了一句。不過那會兒,顧黔明也沒有多仔細地看“季沐”,因此疑慮只存了一瞬,就消散了。

“這些瑣事,雖然沒什麽要緊,但有時候還是應該同我說一下。”

他是個死板的人,觀念也相對傳統。得知此事陸秋遠并沒有告知他之後,顧黔明顯然有些不悅,但他從不會苛責陸秋遠,相反,他對陸秋遠很是客氣地說:“我這陣子都比較忙,家裏的事,勞你多關心了。”

陸秋遠輕輕地“嗯”了一聲。

顧黔明一走,外頭的雨瞬間又落下來。

暴雨一場。

陸秋遠用勺子慢吞吞喝粥,心裏卻在低語:淋不死你,顧黔明。

然而,顧黔明一出門就坐上私家車走了。真正被淋成落湯雞的,是他陸秋遠的兒子顧遠琛。

還好顧遠琛的身子骨硬朗,初冬淋了一場雨也沒有感冒。

也難為他回來的時候,還記得帶草莓牛奶。

季幕開始沒認出他手裏提着的一箱東西是什麽,只慌慌張張地拿了一塊幹毛巾給他。顧遠琛把牛奶放到地上,沒有接季幕的毛巾。

他火急火燎地沖了澡,換了身休閑的衣服下來時,張嫂已經幫他擺好了碗筷。陸秋遠坐在沙發上削蘋果,削完就遞給季幕,茶幾上放着一瓶剛喝了幾口的草莓奶。

“剛入冬就下暴雨,溫度一下子降了好多,你這些天出門要穿暖和些。”陸秋遠叮囑季幕,說完,又對顧遠琛說,“桌上的姜湯記得喝,小幕剛才給你煮的。”

季幕紅着耳朵,捧着蘋果小口咬着吃,不敢邀功。

才吃了沒幾口,就聽陸秋遠唉聲嘆氣道:“C大的宿舍樓比較舊,也不知道有沒有給你們宿舍的空調換新的。冬天稍微凍着就容易感冒……小幕,要不你辦個走讀手續,直接住家裏吧。”

身後的顧遠琛差點被姜湯嗆住。

季幕連忙拒絕:“陸叔叔,住宿舍裏上課方便。而且我宿舍的空調挺好的,夏天制冷的時候也沒見有問題。”

再說了,以前季幕在季家,住的可是老舊的閣樓,哪有空調這種東西,就連暖氣都供不到他的閣樓中。夏天熱了他就去傭人房裏打地鋪,冬天冷了他就在被子上多鋪幾件衣服保暖,哪有那麽嬌貴?這次生病只是一個意外,歸根究底是他過量服用了抑制劑。

季幕自認皮糙肉厚的,但也理解陸秋遠的擔心。

因為在他們眼裏,自己就是那個從小被季家養在蜜糖罐子裏的季少爺,不承想,他居然是一個冒牌貨。

季幕見陸秋遠不答應,接着解釋:“陸叔叔,我這學期還有晚課,到時候回宿舍真的比較方便些。”

陸秋遠聽着季幕找各種借口,心裏和明鏡兒似的。季幕住在顧家的這陣子,顧遠琛的态度一直都挺冷淡的。這種情況下,愣是誰都沒底氣繼續住下去。他惋惜,但也不強迫季幕,順了他的意思。

或許是季幕做好了随時就要搬回去的準備,約莫在一周後,他的腳徹底消腫了。家裏的草莓奶也漸漸喝空了,剩下幾瓶季幕都是省着喝的。

顧遠琛見了,在陸秋遠的督促下,“自覺”地又去搬了一箱回來,這讓季幕十分難為情。

而陸秋遠則抽空帶季幕去醫院做了個檢查,确認沒事後,才放心地讓季幕收拾行李,也再三叮囑,千萬不可以再過度服用抑制劑。

今天一大早,趁着家裏沒人,季幕約了陸澤安,實則是想借用他的車。

“說吧,你要去哪個商場?”陸澤安穿得很潮,腦袋上戴着個紅色的毛線帽,頂尖有個毛線球,看着很可愛。不過可以肯定的是,陸澤安今天又逃課了,他這個複讀班上了和沒上一樣,平時全靠季幕幫忙補習。

照陸澤安的話來說,就是季幕給他講題的思路比複讀班的老師的清晰一倍,為此,陸澤安說過季幕其實很适合當老師。

“安哥。”季幕自從知道陸澤安比他大一歲後,就一直這樣喊他,“你知道這邊哪裏的菜市場比較大嗎?”

“菜市場?”陸澤安蒙了,他長這麽大從沒去過菜市場,“你幹嗎不讓張嫂去?”

他哪知道菜市場在哪?

季幕為難地說:“張嫂今天請假了,不然我也不會來麻煩你。”

“你也不早說,早知道我就把我家的保姆阿姨帶出來了。”

沒辦法,陸澤安用手機導航了一個附近的菜市場。他手裏拿着季幕給的草莓牛奶,咕咚咕咚地喝了兩口,當自己是收了季幕的“賄賂”,不能不幫忙。陸澤安喜歡飙車,但今天季幕在他車上,他貼心地放慢了車速,就怕吓着這個做什麽都溫溫柔柔且沒脾氣的季幕。

結果到達目的地後,陸澤安遲疑了。

這個菜市場是露天的,經過前幾天的暴雨,破舊的地上還濕答答的,一腳踩下去,仿佛陷進泥濘中。不僅如此,這裏的牆角還堆着一些廢棄的菜葉,蝸牛慢悠悠地向上面攀爬。

陸澤安從沒來過這種批發市場一樣的地方,頓時縮在了季幕身後。

“這裏怎麽髒兮兮的。”陸澤安踮着腳嫌棄道。

“可是菜都很新鮮。”季幕倒是一點都不在意,他娴熟地挑起菜來,仿佛以前就經常來這些地方。

甚至連殺價,他都能精而準,準而快。看得陸澤安一愣一愣的,等反應過來的時候,他們兩個人都已經雙手提滿了東西。

“這裏的海鮮真的又便宜又新鮮,晚上可以煮個海鮮鍋吃。”季幕高興地說,掂了掂手裏的一大袋子海味,滿足地回頭,“安哥,今天多虧你幫忙。不然,我都不知道該怎麽把這些帶回去。”

陸澤安也是沒想到,自己今天穿得這麽潮,這麽好看,居然是來菜市場拎東西的。

他讪笑兩聲,盯着這些菜嘴饞道:“季幕,晚上我也要來吃飯。”

“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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