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6

澤達走後,窗外的夕陽西落,天空的一角從橙色變成了灰暗暮色。

季幕坐在床上許久,全然失去了睡意。他想到之前季沐對他說過的那句話——我們走着瞧!

原來是這個意思。

但用瀉藥來對付自己,是想讓自己錯過學校明天的考試嗎?他不明白季沐心裏在想什麽,但他的心裏,因此泛起一陣惡心。

他想到季沐在郵件中對顧遠琛說的那些過分的語句,也想到季沐接到顧遠琛電話時那不屑的語氣,所有的所有,都像是在剜季幕心上的一塊肉。

這些事情變成了季幕心中的怨氣,堆積在一起後,根本無法抒發。他盯着那兩顆所謂的瀉藥,眼神迷離。最後,等自己回過神來時,他已經捏着它們出現在了客廳中。

他被自己不知不覺的舉動吓到,猛地捏緊了藥丸,打消了腦子中的念頭。

而季沐正在客廳的一角搗鼓什麽,季幕沒看仔細。因為他過來的時候,季沐已經弄得差不多了。

季沐看到季幕後,難得心情不錯地笑了笑:“今天回來得挺早啊?”

季幕一聲不吭地看着他,原本他這樣的态度,免不了受到季沐的一頓嘲諷。可今天季沐的心情不錯,笑得眼角都是彎彎的。他好看的眉目在季幕眼裏,像一根魚刺卡在喉嚨裏一樣,咽下去都刺紮着心。

季沐輕飄飄地丢過來一句嫌棄:“你身上的信息素很臭,別忘記吃抑制劑。”

季幕回過身想離開,悶聲道:“我不會忘記的,你也別忘了。”

季沐莫名其妙地瞥了他一眼,上前喊住了他:“說話陰陽怪氣的,怪不得沒什麽朋友。”轉而,他又得意地說,“但是顧遠琛好像很喜歡你?可惜你和他的契合度只有40%,不然我倒是很願意把他讓給你。可惜……顧家瞧不上你這樣的次品。”

末了,他感慨道:“我都這樣拒絕他了,顧家居然還是沒有要解除婚約的意思,還真有趣。聽說他現在長得又高又帥,但是不是找不到Omega願意和他結婚啊?不然怎麽死皮賴臉地賴着我~”

提到顧遠琛,季幕越發用力地捏緊了手中的藥丸。

“他是你的Alpha未婚夫,你不應該這樣說他的。”季幕試圖阻止季沐難聽的話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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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沐卻嘲笑道:“是啊,他是我的Alpha未婚夫,所以我怎麽說他,和你有什麽關系嗎?”

季幕啞然,就好像有什麽被剝奪。

這些年來,他一直處于一種自卑和錯覺中,他有時候覺得自己就是顧遠琛所喜歡的季沐,有時候又認清自己只是閣樓中的季幕。

幻想和現實交錯,最終回歸無奈的現狀。

“別喪着臉,晦氣。”季沐最喜歡看季幕發怒又沒辦法做什麽的樣子,他大發慈悲般說,“今天你可以在客廳休息一會兒,反正父親和母親都不在。”

說完,他莫名興奮地回了自己的房間。

茶幾上放着季沐只喝了一口的牛奶,還冒着熱氣,應該是剛泡的。

季沐顯然是把它忘了。

牆上的時鐘顯示只過去了一分鐘,季幕盯着那杯熱牛奶,腦子裏突然冒出了這樣的念頭:既然只是瀉藥,那我還給你也可以。

誰讓你說哥哥不好的,誰讓你一而再再而三地侮辱哥哥的。

季幕近乎是咬牙切齒,他的理智被怒火掩蓋,他對袁立玫的恐懼也瞬間被封存。

他毫不猶豫地将藥丸丢進了茶幾上的熱牛奶中,攪拌,溶解。

最後,他端着這杯牛奶,走到了季沐的房門口。

“咚咚——”

門沒開。

“咚咚——”

季沐罵罵咧咧地打開了門,他正在和人打電話,見着季幕就翻了個白眼,不耐煩地說:“幹什麽?”

季幕對他說:“你的牛奶忘了。”

“煩人。”他接過牛奶,用力摔上了門。

這一切,都被一個隐藏的攝像頭錄了下來。其中最為清晰的,就是季幕将手中的藥丸投入牛奶中的畫面。因為牛奶擺放的這個位置,正好是攝像頭正對的方位。

而這個攝像頭,就是剛才季沐偷偷藏在角落中的東西。

季幕望着被關上的房門,駐足片刻,聽到裏面的季沐笑嘻嘻地和對方說着什麽……

例如:“你難道不想要标記他嗎?”

也例如:“哎呀有什麽不敢的,你不是一直喜歡他嗎?标記了之後,他就是你的Omega了,你怕什麽?”

季幕把這些當作季沐和朋友之間低俗的玩笑話,并沒有放在心上。他今晚不想留在這裏,只想找個地方安安靜靜地睡上一覺。可他沒什麽朋友,唯一能去的地方,就只有韓森的住處。

幸好今晚別墅裏沒有別人,他徹夜不歸也不會有人因此責罰他,空無一人的別墅也更适合季沐自食惡果。

而确實,季沐真的遭到了報應。

但那并不是瀉藥所致……

待季幕第二天再回來時,他所住的閣樓從內上了鎖。季幕用鑰匙打開後,看到的就是倒在血泊中的季沐,血腥味夾雜着玫瑰信息素的香氣撲面而來,混雜在一起,說不清地迷幻。

季幕的雙腿發軟,視野被殘忍的畫面沖擊,滿地的鮮血令他連連退步,背靠在身後的牆面上。

第一次面對如此駭人的場景,季幕內心翻湧起不适。他不敢大口呼吸,盡力站直了身體。

“救救我……”季沐在求他。

這是季沐第一次求他。

從未有過的可憐,從未有過的示弱。這一刻,他們的身份仿佛已經開始颠倒。

季幕的耳邊不斷回蕩着季沐虛弱的聲音:“哥哥,救救我,我錯了。”

一遍遍地重複。

腦中殘存的理智告訴自己,他得救季沐。可心中的貪念卻說着:讓他去死,讓他去死吧。就像季沐這些年和袁立玫一起折磨他、賦予他生不如死的晦暗年華那樣,也像是季沐肆意踐踏顧遠琛的深情和他的希冀那樣,他要統統還給他們。

他要季沐去死。

報複的心理讓他脫口而出:“去死……”卻說得那麽輕微。

…………

季沐躺在地上,意識逐漸模糊,又因求生欲再度清醒。他的十指都是血,腺體被瘋狂地抓壞,那些血從他玫瑰香的腺體中流出來,随後凝結,傷口從劇烈的疼痛開始變為綿延的刺痛。

昨夜的季沐必然經歷了修羅場,否則不會有Omega會主動抓壞自己的腺體。

背靠在牆上的季幕內心翻湧,面上只是冷冷望着。他沒有走上前,靜靜地看着這一幕。在季沐的生命垂危之際,現在能夠救他的只有自己。

季幕不動聲色地反複掙紮,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他的冷漠将季沐一次次打入地獄。

給予希望,又再次掐碎,這都是季沐教給他的。

“我錯了,是我嫉妒你……”季沐不斷忏悔,哀求他,眼淚混入慘烈的玫瑰香中,“求你了,哥哥。”

季幕并不清楚昨天究竟發生了什麽,但他秉着最後一絲良心,還是救了季沐,而這愚蠢的行為再一次害了他自己。

次日,園中忽而開滿了玫瑰,随風搖曳,花期已至,可家中的玫瑰香卻是徹底消失。

因為季沐的腺體毀了,治愈率極低。

季鋒為此大發雷霆,将所有怒火都發洩在袁立玫身上。

季家出了事,大家忙作一團,沒人在意季幕了。他悄悄地躲在角落裏,偷聽到了他們在書房中的對話。

書房的門虛掩着,季鋒把一份資料丢在袁立玫面前:“調查結果出來了,那天來家裏想要強暴你兒子的Alpha,是李家的二少爺,還是季沐自己打電話喊人家來玩的。你自己掂量掂量,如果報警得罪了李家,我們會失去什麽?”

“你在說什麽胡話?如果不是他,小沐怎麽會躲到閣樓去?!閣樓根本沒有抑制劑!**期沒有抑制劑的Omega要麽被标記,要麽就會抓壞自己的腺體來停止**期!這麽嚴重的事情,都怪那個Alpha堵在門口!”

季鋒怒聲道:“那也要怪季沐他自己沒有吃抑制劑,沒有控制好自己的信息素,主動引誘了Alpha!”

“你到底是不是一個父親?!”袁立玫絕望到聲嘶,“那難道就這麽放過他嗎?!”

“你腦子糊塗了嗎?李家二少爺可沒碰着他,是他自己抓壞了腺體。這件事如果不報警,李家說不定還會因此欠我們一個人情。如果報警,不僅李家不會有什麽損失,兩家的情面也破了!”

季鋒總在權衡利益的得失,他從來都沒把袁立玫和季沐放在心裏,他需要的只是一個可以當作妻子的裝飾品,以及一個可以和顧家聯姻的工具。

袁立玫憔悴極了,她早就看清了季鋒的真面目,卻總是不願相信他的絕情:“我得給我兒子一個公道!”她想不通,傷心快要将她的理智擊垮了,“……李家二少爺那個廢物不是一直都看中的是穗湫的兒子嗎?!為什麽要傷害我的兒子?”

“與其想着要讨一個沒什麽用的公道,不如想想季沐的腺體要怎麽辦!醫生說他痊愈的概率有多少?”

面對季鋒的逼問,袁立玫并沒有立刻答話。她的心逐漸變冷,直到現在,季鋒關心的依舊是與顧家的那樁婚約。

見她不回答,季鋒不耐道:“有多少?!”

“很低……即使腺體修複,他也有可能……不能再生育了。”修複後的腺體是殘缺的,它将不再擁有自身的**周期,而Omega只有在**期才能打開自身的***讓Alpha成結。這樣一來,季沐就失去了生育的機會。

這并不是一個好消息。

“最近不要和顧家聯系了,就說孩子在備考,想要好好學一年。之後的事情,看情況再說。”季鋒記挂着和顧家的婚約,不免頭疼,連帶着也不想看到喪着臉的袁立玫,“我這幾天不回家了。”

書房中一下子沒了聲,靜悄悄的,就連季鋒拄着拐杖的聲音都格外清晰。

偷聽的季幕沒心思再聽了,他回到了自己的閣樓。因為連續幾天都開着窗,所以房內的血腥味和玫瑰味已經散去了不少。

他趴在窗戶上,微風拂過他的額間,碎發被吹得淩亂。

花園的玫瑰開了滿園,瞧着卻是一點精神都沒有。

作者有話要說:

明天還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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