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0

沒過幾天,袁立玫到達C國,她和季沐就住在一家五星級酒店中。

陸秋遠得知消息後,立刻前去拜訪。

這是陸秋遠第二次正式見到真正的季沐,如顧遠琛所說,季沐很憔悴,看上去神色不太好,與小時候所見大不相同,而他後頸上殘破的腺體因為反反複複地被抽取信息素,一直都沒能愈合。

陸秋遠在看到他腺體傷口的一剎那,隐隐有被吓到。這得是在怎麽樣的慘劇中,才能把自己的腺體傷害成這副模樣?

袁立玫和多年前一樣,溫雅地為陸秋遠泡了茶:“事已至此,我大概也猜到了您的來意,顧夫人直接說就好。”

陸秋遠心中松了口氣,平和道:“我的确是為了退婚而來,但我和黔明商量過了,兩家公司合作的項目暫且還是正常往來,具體事項等季總康複了再談。”

看來顧家這次面上雖是帶着笑,內裏應該是氣壞了。

這些話擺明了是不想和季家再有來往,即使之後項目繼續,估摸着也只是給“無辜”的季沐一個面子。

袁立玫沒有反駁什麽,她理解,顧家畢竟是受害者,多年來都被蒙騙在內,今天本可以不管這些,直接和季家斷了聯系。現在做到這樣已經算是仁至義盡,給足了季家下臺的顏面。

再者,顧遠琛這種被季幕染指過的東西,季沐大抵也不會想要了。

“多謝顧夫人體諒。”袁立玫倒是不太在乎那些項目,她嘴上說的無非是一些客套話,“因為這一場家中的鬧劇,我們季家也給顧家添了不少麻煩。我可以理解顧家想要退婚的心情,顧夫人不必為此太過介懷。只是,我這次親自來C國,是想把那個冒牌貨帶回去。”

陸秋遠沒有接話。

袁立玫溫聲笑道:“雖然他闖了大禍,可好歹也是我丈夫較為喜歡的私生子,算是我們季家的孩子。我丈夫現在昏迷不醒,按理說,我和小沐受了那麽大的委屈,本來可以不顧他的死活,也不管那個私生子如何狡辯,直接報警抓人就是了。”

“那季夫人為什麽不報警?”陸秋遠順着她道。

“唉,家家有本難念的經。”袁立玫抿了一口茶,說得輕巧,“就算是個不入流的賤人生的,可也是自家人。算了。”

顯然,陸秋遠并不相信她。就袁立玫的性子來看,她不是個願意善罷甘休的人。她的兒子季沐如今落得這種下場,不僅毀了腺體失了婚約,還被弄成這副枯瘦模樣,實在是可憐,哪個做母親的願意不追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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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不其然,袁立玫緩緩說道:“況且做錯事,教人嘛,我還是懂一些的。他小時候也不聽話,還是我管教得松了些。”

這些話讓陸秋遠有些不适,他沒忘記當年顧遠琛在栀子花園裏遇到過的那個身上帶着淤青的季幕,也清楚地記得,當時袁立玫說他是傭人的小孩,并未說是季家的孩子。

毫無疑問,袁立玫的确一直在虐待季幕。

只是,季家的家事,陸秋遠不好插嘴。

他尋了個借口先行離開:“季夫人,既然是家事,我就不多嘴了。如果季夫人有什麽事需要幫忙,顧家還是願意幫一幫的。”

這也是一句客套話,正常人在這種關頭,都不會再和顧家有聯系了。

可惜陸秋遠沒料到的是,袁立玫不是個正常人。

她面露欣喜,兩手一拍:“哎呀呀,那就好,我倒還真有事情想拜托顧夫人。”

“……”陸秋遠後悔莫及,早知道自己就不該那麽客氣。

袁立玫讓季沐坐到自己身邊,這個可憐的孩子滿臉陰郁,眸子始終不敢正視陸秋遠,似乎是在為了被退婚的事情而傷心,使得陸秋遠見了,心裏也怪難受的。

“顧夫人,您也知道,這件事,是我丈夫狠心絕意。小沐眼下被害成這樣,也不敢說要再扒着這個婚約……只是我們現在算是孤兒寡母的,在這C國,也不好找人。”

她為難道:“您就當可憐可憐我的小沐,讓顧公子幫幫忙。他和那個季幕也算是交往了三年,季幕認識周遭些什麽人,會躲去什麽地方,應該都是了解一些的,免得我手下的人瞎辦事,我也是擔心他們一不小心着急了,傷着了人。”

她說得委婉,實則就是想讓顧家幫忙找人。

再直白一點,就是想讓顧遠琛幫忙去找人。

可陸秋遠又不是個傻的,憑什麽讓自己的兒子再次被卷入這波亂事中。陸秋遠早前就覺得袁立玫兩副面孔,綠茶味十足。

這回,更是見識了。

又或許是因為季幕這件事,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陸秋遠連看着季沐那眼淚汪汪的樣子,心裏都覺得後怕。

他匆匆找了個理由離開了酒店,而顧黔明就在他的車上等他,見陸秋遠臉色不好,顧黔明沉聲道:“這件事本來就是我們顧家受騙,你沒必要這樣好聲好氣地主動找上門去。況且,那些項目就算我們投了錢,但顧家也不差這些。”

要是他上去,冷臉一甩,估計什麽好話都不會有。

陸秋遠一邊系安全帶一邊說:“這個季沐不管怎麽說,都和我們一樣是受害者。遠琛既然不願意再和季家有關聯,我們就把婚退了,把話說清楚就行。公司方面的合作項目,我不懂,你先看着處理吧。”

顧黔明不說話了,心想這婚約沒了,他安心些。

可陸秋遠越想越不對勁:“季家水太深了,我看這個袁立玫也不是什麽好東西,她說話簡直和個瘋子一樣……”

陸秋遠嘆氣,滿腦子都是當年在栀子花園裏的季幕。

顧黔明就說:“要不是當年那個契合度,就季鋒這個人,我是極其不想合作的。”

陸秋遠頭痛起來,想了好一會兒,還是覺得沒辦法不管:“那天晚上遠琛有說過,騙我們的季幕聲稱自己被季家虐待過,還說袁立玫和季沐要殺了他……現在看來,也不是不可能。這事兒疑點太多了。”

陸秋遠想到了季幕看着顧遠琛時的目光,那種感情很難作假。他心裏也不确定,但憋着一股子氣沒處發洩。

末了,陸秋遠對顧黔明說:“你下車。”

“?”

“如果撒謊的季幕說的是真的,那遠琛就有權利知道所有的真相。我現在就要去公司找遠琛,他這幾天埋頭拼命工作都快把自己熬出病了,我得去找他談談。不管真相如何,我不能繼續看着遠琛這樣虐待自己。”

這幾天,顧遠琛幾乎是不吃不喝地工作。要不是陸秋遠時時刻刻去督促着讓他吃點東西,他怕是要把自己累進醫院。

可再多的工作,也沒辦法讓顧遠琛忘記發生過的事情,總得想個辦法把事情摸清楚,才能徹底放下。

顧黔明知道陸秋遠是擔心兒子,規矩地坐在副駕駛不動:“我沒必要下車,我也去公司,順路的。”

“一起去公司容易引人誤會。”陸秋遠揚了揚下巴,“下車,別耽誤我時間。”

顧黔明氣悶:“到底誰會誤會我們?”他們平時是不親近了點,可好歹是伴侶。

陸秋遠沉着臉,不說話了。直到顧黔明無奈下車,他才說:“誰會誤會你心裏清楚,我不想再惹麻煩。”說完,連解釋的機會都不給顧黔明,就關上了車窗。

他心裏的那個疙瘩難受了十幾年,怕是解鈴還須系鈴人。

可顧黔明也是個一根筋的。

…………

酒店中,袁立玫站在落地窗前,靜靜地看着外面的綠植花壇。悶熱的天氣将花草變得蔫蔫的,連帶着季沐躺在沙發上也略感無聊。

“母親,”季沐慵懶道,“顧家現在巴不得和我們斷幹淨,你怎麽會想到讓他們幫我們找人?”

袁立玫抱肩,微微側身,氣色好了不少:“我故意那麽說的。”

“故意?”

她走過去,摸了摸季沐的腦袋,露出慈愛的笑容:“傻孩子,像陸秋遠這種自以為很善良的人,最好激怒。他見過當年的那個小雜種,一定會記得他身上的傷,只要記得,肯定會覺得我剛才的話漏洞百出。”

季沐聽了,還是不明白。

“顧家被我們季家耍了這麽久,肯定會想要個什麽真相。所以,派人跟着顧遠琛,說不定他可以帶我們找到那個小雜種。”

袁立玫讓季沐枕到自己腿上,輕輕地撫摸着他的額頭:“他帶給你的痛苦,母親會加倍還給他。與其我們去找,不如就讓顧遠琛去。他不是喜歡顧遠琛嗎?他不是做夢都想去顧家嗎?”

那就讓顧家的人親自把他的夢給捏碎得徹底一點吧。

等到時候顧遠琛找到了季幕,他們再趁機抓住季幕,就讓季幕認為是顧家參與了這一切。

“現在這個情形,鬧出人命估計收不了場。用顧遠琛刺激刺激他,再把他的腺體拿了,到時候丢進哪個神經病院,那他可就是個真的瘋子了。”袁立玫都打算好了,“畢竟不是在H國,我們在C國找人的速度比不上顧家的。”

過往長久的時間裏,袁立玫清楚季幕的性格,與其給他身體上的痛苦,不如抓爛他的內心。

就像當年,她去到醫院裏,“親手”送穗湫去了地獄一樣,有時候摧毀一個人的內心,往往只需要一瞬間。

袁立玫沒有說謊,她曾經真的有過一個夭折在腹中的孩子,在她心裏,這個孩子就是穗湫殺的。

真相被揭露的那一刻,穗湫徹底崩潰了。

袁立玫想到這裏,兀自心煩,對季沐說:“可惜你了,好端端的玫瑰信息素,偏要被換成那平庸的栀子香。”

季沐為此憂愁起來:“母親,如果父親醒了,我們要怎麽辦?我不想再被關起來了……”

袁立玫抿起了嘴角,諷笑了一聲:“季鋒對我們母子薄情寡義,他能不能醒還待看呢。”她費了這麽多心思,制造了這一場車禍,至少,在她達成目的前,季鋒不可以醒。他要是死了,那便更好,許多事情就死無對證。

此時,一家看上去很不正規的私人診所內。

季幕眸色暗淡地坐在藍色的休息椅上,他低着頭,不知道是在看灰暗的地板,還是在看自己狼狽的過往。

穿着便服的人出來喊:“到你了。”

季幕起身,眼前的路雖短卻仿佛走不到頭。他駐足在原地,艱難地摸住了自己的後頸。簡陋的手術室內,突然逸出一股血腥味。季幕的胃中泛起一陣惡心,他捂住嘴,向外跑去。

身後人大喊:“你怎麽回事?!”

季幕跑到門外,扶着一個水池幹嘔了一陣,什麽東西也沒有。

他被太陽炙烤着,診所內卻是陰暗一片,像極了他該去的地方。那個人不耐地跟着出來,嘴裏還叨叨着:“先生,你到底想清楚沒有?不要浪費我們時間呀,還有下一個人要做去标記手術呢!”

季幕蒼白着臉,身軀單薄得似是一片枯葉。

那人見着他虛弱的樣子,語氣可算是放軟了些:“那你要不明天再來?明天來要加錢的啊,算是給你插隊了!”

“我現在就進去。”季幕一聽到加錢,連忙說。

午後的烈日刺眼,季幕消失在診所內的陰霾之中。

恍恍惚惚的,什麽都像是一場噩夢。

作者有話要說:

一般是更二休一,或者更三休一,看存稿夠不夠來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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