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第二天一放學安庚就回了家,剛打開家門就聞到一陣飯香味。
“寶貝兒子回來啦!”安天從裏面走出來,對着玄關的安庚來了個大大的擁抱。
安庚回抱了了他一下,“爸你回來多久了?”
“剛到家半個小時。”安天放開他,笑說,“從機場出來跟你媽他們一起逛了個超市,買了好多你愛吃的菜。”
安庚敏銳地察覺到“你媽他們”這四個字,他語氣嫌惡地問安天:“他也去了?”
安天點點頭,“嗯,挺帥一小夥子,本來聽你媽描述還以為是個地痞流氓呢,沒想到看着倒挺正經的。”說着他壓低聲音,湊近安庚小聲說,“不過他是不是腦袋有點問題啊?感覺傻傻的,也不怎麽說話。但還是挺聽你媽話的,雖然身殘但還是志堅地在廚房幫你媽扒蒜呢,就用一只手。”
說完安天還擡起手模仿了一下。
安庚撇了撇嘴,“被打傻了呗,也不知道怎麽就合王琴的眼緣了。當個寶貝似的。”
安天擡手象征性地打了他胳膊一下,“怎麽叫你媽呢,沒大沒小。好了,趕緊把書包放屋裏,洗洗手吃飯了。”
安庚從房間出來時,餐桌上已經擺好了飯菜,三人都已經坐在餐桌旁,看着還挺有一家三口的模樣,讓人倒胃口。
安庚沒說話,沉默走過去,拉開安天旁邊的椅子坐下。
“開飯吧。”王琴看了他一眼,然後情緒沒什麽波動地說。
安天率先夾了口菜,吃完後十分幸福地說:“還是我老婆做的飯好吃,你們都不知道我在外的這兩個月每天吃的都是什麽東西,當做飼料估計都沒豬樂意吃。”
他說完後,餐桌上很安靜,沒有人接他的話。
安天尴尬地笑了笑,對安庚說:“快吃啊兒子,愣着幹嘛。”
安庚拿起筷子看了眼桌上的菜,确實都是他愛吃的菜,他夾了一只蝦仁放進嘴裏慢慢嚼着。
一頓飯吃的很安靜,只有安天偶爾開口說幾句話,但都沒有人捧場。
這頓晚飯結束後安庚第一個起身,什麽都沒說直接回了房間,李墨西被王琴支使回房間了,客廳裏只剩安天和王琴兩個人。
王琴喝了口杯中的熱茶,看了眼安天,淡淡道:“要說什麽就說吧。”
安天先是笑了下,然後才開口說話:“小夥子還挺勤快的,這安庚從小到大都沒扒過蒜吧,更別說幫你做飯了。”
王琴點了點頭,“是勤快,也懂事。”
安天接話道:“比安庚強多了,是吧?”
王琴皺了下眉,“你究竟要說什麽?”
安天換了個姿勢,對王琴說:“墨西這孩子我剛剛也觀察了,确實很懂事,但再懂事終究也不是我們的孩子,你就這麽把他帶回家是不是不太合适?”
王琴垂下眼,“我沒覺得有哪裏不合适。”
“你問過那孩子的意見嗎?他同意在我們家生活嗎?”安天看着她。
“他失憶了,我怎麽問?”王琴反駁。
“所以還是沒有經過本人的同意就把人帶回家了。就算墨西這孩子現在暫時失憶了,但說到底他也是個獨立的人,我們不能趁他失憶,便以為他好的名義去做不尊重他的事。”
王琴抿着嘴沒有說話。
安天擡手扶上她的手背,輕聲說:“等這孩子身上的傷好得差不多了,就把他交給警察吧,讓他們來處理,好嗎?”
王琴看着手中水杯冒出的熱氣,還是沒有說話。
安天嘆了口氣,“就算不考慮這些,難道安庚你也不考慮嗎?你不覺得這孩子現在的狀态很壓抑嗎?”
王琴動了動嘴唇,擡眼看向安天。
安天接着說:“安庚這孩子雖然外表看着大大咧咧的,什麽都不放在心裏,但其實他是個敏感的孩子,只不過有什麽事都喜歡憋着,不會說出來罷了。”
“今天吃飯的時候他一句話都沒說,飯也沒吃多少。而且你發現了嗎,從進家門到現在,他一眼都沒看過墨西那孩子。”
“這說明什麽?他很抵觸墨西,根本不願意接受家裏突然多了一位新成員這件事。”
“一般家庭就算是準備要二胎,都得先開導開導老大,處處照顧老大的心裏感受。可你就這麽直接把人往家一領,連孩子的意見都不問一下,擱誰誰受得了?”
安天見王琴的表情開始松動,擡手抱住她,輕聲說:“我明白墨西那孩子确實很讓人心疼,我看着他也會覺得他很可憐,也會生出想要照顧他的想法。但現在對我們來說最首要考慮的是我們的孩子不是嗎?難道你忍心因為這個事跟安庚離了心,讓他覺得他在你心裏連一個路邊撿到的可憐孩子都不如?”
王琴将頭靠在安天的肩膀上,閉上眼深深嘆了口氣,低聲說:“我知道了。”
安天輕輕拍了拍她的後背,沒有再說什麽,無聲地安慰着她。
可能是晚飯吃太多了,安庚大半夜肚子漲得睡不着覺,翻身從床上起來,想去陽臺吹吹風。
結果沒想到打開陽臺的門後,裏面竟然蹲着一個人影。
“草!”安庚被吓了一跳,直接飙出髒話。
等他看清楚陽臺蹲着的人影是李墨西後,怒火更甚,“你他媽大半夜不睡覺在這兒裝鬼呢!”
李墨西臉上沒什麽表情,回過頭看了他一眼,又轉了回去。
要是平時安庚估計也就無視他直接回房了,但今天他不僅無視不了,反而從內心升出一股怒氣,非要沖李墨西發洩出來才能完。
他朝李墨西走過去,居高臨下地看着他:“我跟你說話你沒聽見?”
李墨西擡起頭看他,緩緩開口:“你是媽媽的兒子,我不揍你。”
“不揍我?你他媽說什麽胡話呢?”安庚感覺十分可笑地笑了一下,眼裏卻一點笑意都沒有,“還有...你管誰叫媽呢?王琴什麽時候他媽成你媽了?我他媽忍你很久了,你再敢當我面叫她一聲媽媽試試?”
李墨西直直看着他,兩秒後突然冷不丁開口:“媽媽。”
“.....”
這又令人奇怪又令人上火的感覺是什麽?
安庚感覺自己現在心裏一口氣上也上不去,下也下不來,就那麽梗在喉嚨裏,都快他媽憋死他了。
眼前的人不是神經病,而是傻子。你說沒事跟一傻子置氣幹什麽?有個屁意思。
安庚一股氣洩的差不多,正要轉身回房間時,身後的李墨西突然又開口:“對你媽好點。”
這是他第一次稱呼王琴不是媽媽,而是當做安庚的媽媽叫她。
安庚轉過頭,皺眉問他:“你說什麽?”
李墨西又不說話了,扭過頭看着陽臺養的花,看得很認真。
安庚被他搞得是一點脾氣沒有,轉身打開陽臺門,帶着怒氣走了。
在整個城市都入睡的深夜,閉眼躺在床上的王琴突然睜開眼,悄聲下了床。
她打開房間門,去了李墨西的房間。此時李墨西已經躺在床上,正沉沉睡着。
她坐在床邊看着李墨西的睡顏,半響沒有動作。
從第一天見到李墨西到現在,他的精神狀态明顯在好轉。
一開始的李墨西除了媽媽這兩個字意外幾乎不會說別的話,對一些生活常識也顯得很茫然,有點大的動靜就能吓到他,像對這個世界十分陌生的怯生生的小孩一樣。
但現在他明顯已經恢複了不少,漸漸開始有他這個年紀該有的狀态,說話有了邏輯,做事熟練了,對這個世界充滿茫然的眼神也淡去了些。
除了失去的記憶依舊沒有想起來外,李墨西正在慢慢恢複。
王琴在為他感到欣慰的同時,心中升起一股淡淡的失落。
正是這點失落才讓她真正下定決心,等李墨西身體恢複後就将他交給警察。
安天說得對,她并不全是因為李墨西可憐才将他領回家,她不過是在利用他,好能在照顧他的時候安撫自己心中對那個未出生的孩子的愧疚。
對她來說,李墨西只是那個沒出生就去了天堂的孩子的投影,自己根本沒有把他當做一個獨立完整的人去看待。
這樣太自私了。
王琴擡手輕輕摸了摸李墨西的臉龐,用很輕的聲音對他說:“對不起。”
第二天安天對安庚說了等李墨西身體康複後便會将他送走的決定,雖然安庚別扭地沒說什麽,但明顯上揚了一下的嘴角洩露了他的心情。
“知道了。”他故作冷淡地說。
安天笑着拍了他的肩膀一下,“臭小子,這下安心了吧?行了,快上學去吧。”
安庚臉上沒什麽表情地背上書包出了家門,邁腿騎上自行車,然後用平時兩倍的速度沖了出去。
可能比平時要早些,一路上安庚都沒碰見鐘一。他把車子停好後去煎餅大媽那裏買了兩個煎餅,給鐘一發了信息後去了教室。
鐘一比他晚十分鐘進了教室,一進去就朝安庚沖去。
準确來說是朝煎餅沖去。
“你今天怎麽這麽好心還幫我買煎餅?”煎餅已經不太熱了,但鐘一一點沒介意大大咬了一口。
安庚抱着胸看他狼吞虎咽,“神總是憐憫世人的。”
“.....嘔。”鐘一身體力行地表達了自己對安庚的惡心。
安庚很有神性,并沒有介意世人對他的不敬,“今天是不是就正式上課了?”
“嗯,排課表都出來了,你沒看嗎?”鐘一掏出手機,翻到他們班前天才剛建的群,陳煙火昨晚就在裏面發了課程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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