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有時候，甜蜜和惡心只有一步之差

“我們什麽時候才能下班？”一個女孩子望着城市中央，燈火通明，懷裏還抱着尤克裏裏小吉他，一邊發問，一邊調試着新曲子。

“如果你想按時下班的話，大學就不應該選公共關系專業。”另一個女孩子抱着筆記本，說話的時候還在打字，臺板上貼滿了密密麻麻的便簽，一邊打字一邊說話一邊看便簽。

“我現在真是——我就不該選這個專業。”另一個趴在畫板上的女孩子從顏料堆裏擡起頭來，補充說道。

“你現在站起來，活動活動，晃晃頭。”

“幹什麽？擔心我頸椎？”

“聽見水聲了嗎？”

“啥？”

“那就是你當年選專業時候腦子裏進的水。”抱着筆記本的姑娘輕描淡寫地調戲了自己的同事，然後點了‘保存’，說道，“yeah，終于寫完了。”

其他的女孩子們還沒來及說話，伊利亞回來了，進屋之後先灌了自己一杯水，然後坐在地上，進入每天照例的賢者時間。

“組長，你沒事嗎？”

“有——呃，沒事，”伊利亞從地上站起來，規整規整自己的西服，問抱着筆記本的女孩子，“安潔莉卡，咱們這期的薪酬多少來着？再說一遍給我聽聽。”

“500萬，還不算個人獎金，還有期間所有報銷的出行費用和住房補貼還有相關的工作損耗，最好的是還會有戀愛紅利，可以享受FB內部論壇适配功能，匹配一個有趣的技術宅小哥哥。”

“我覺得我已經熬不到這個案子結束了，我覺得我現在就要升天了。”

“千萬別呀組長。”

自從上次兩個大佬辦公室互怼事件結束之後，伊利亞就過上了地獄一般的夾板生活。他從小就是一個特別會讨人喜歡的孩子，社區裏的小孩子們如果吵架了一般都是叫他去調節雙方關系的。他一直覺得自己的天賦技能如果不是當年正确點亮了的話，他很有可能成為全美歷史上最大的毒販子，縱橫整個美洲大陸（然後被一槍崩掉十年之後有人給他拍了個電視劇叫《絕命公關》）。

但是他從來沒有見過有人能溫文爾雅一點都不影響正常生活工作的冷戰這麽長時間。一般來講，憑經驗，小孩子冷戰的最長時間是三天，而那兩位大佬——可能是一輩子。

取決于對方什麽時候死。

伊利亞毫不懷疑，如果他們兩個能永生的話，冷戰的時間可能是——forever。

他喝了點可樂，裏面加了好幾塊葡萄曼妥思拍拍臉頰充足氣準備出門了——明天還要和造型師一起陪兩位大佬去買成對的生活用品和衣服。

“對了安潔莉卡——硬稿寫完了嗎？”

“論壇體已經寫完了，現在在寫推特的推文。”

“哦，‘CEO和CFO的愛情故事’那篇不用寫了。”

“恩——？！！啥！！”

“boss要有很長一段時間都見不得CFO這個稱呼了，我想。”

“Fxxk，老娘才剛寫完！！！”

“呃——good job？”

伊利亞關上門，在公關推文小能手安潔莉卡的暴跳如雷聲中整理下領帶，心想不就是被斃掉一篇推文，你至少還找到了男朋友。——來自一個沒有對象還要安排別人談戀愛并且還要全程陪同并且那兩位還在持續冷戰中的公關。

造型師是伊利亞專門聯系的紐約都市新聞電視臺的造型師，曾經給好幾位州長競選者做過造型，最拿手的風格就是商務嚴肅中帶着一點小俏皮，很适合兩位大佬，恩，至少适合其中的一位。

同時她也是個非常可愛的女士，只可惜手上帶着婚戒并且明顯對公關這個職業不感興趣。而且在剛看到伊利亞的時候還因為他正挂着一個苦愁大怨的臉而把他認為是生活助理。

啊，沒有對象的公關狗。

造型師當然不知道兩位大佬之間肮髒又昂貴的錢色交易，只當他們是真的情侶，伊利亞羨慕她的天真。

啊，她對這個世界還懷抱希望。

他們的第一站是沃爾瑪。

首先提出異議的是愛德華多。

這位大佬怎麽也不肯降低自己的生活品格調，并且認為這是為人的最低底線。

伊利亞剛想對愛德華多解釋，但是另一位大佬對他示意，讓他看手機——

伊利亞低頭一看，果然如此，然後認命地對愛德華多說：

“薩瓦林先生，一位曾經看過訪談的觀衆問您，說您采訪的時候不是說‘金錢不是人生的追求’嗎？”

愛德華多：···

愛德華多：“請幫我轉告那位曾經看過我訪談的先生——關你什麽事。”

馬克：···

馬克直接轉頭自己問向愛德華多，問道：“你說過——2006年你剛買了一輛限量版跑車還給她取名叫‘東方快車’。”

“···”

說話的那位大佬，你還記得你們在冷戰嗎？很好，互怼比冷戰更重要，很好，這個邏輯沒錯。

“然後主持還問你這麽回答是不是一種掩飾。”

“···”

“然後你回答，說不是，你一直都是這麽踐行的。”

“···”

“然後主持人又舉例子，說你的別墅和辦公區都很豪華。”

“···”

“再然後，你說不是，你日用品都是正常牌子，你還說家裏和辦公區都是你助理操辦的，你醉心工作都顧不得管這個。”

“——你為什麽會看到這種東西，新加坡電視臺在美國都收不到的。”

“只是視頻片段，有人在FB上@我的讓我看的，估計是什麽無聊的人吧。”

伊利亞在心裏默默說，也沒準是你們兩個的CP粉，比如接這個案子之前的我。

“你就不能讓這件事過去嗎？”

“為什麽——如果我都能看到還知道這件事，那麽別人也會知道，你遲早都要回答的。”

“···”

“你不是說‘錢不是人生的追求’嗎。”

“但是‘花錢是人生的追求’啊。”

“虛僞。”

“幼稚。”

“你上學的時候不是還經常用沃爾瑪的牙刷。”

“我什麽時候用過。”

“你留宿H33的時候，就經常用我的。”

“我什麽時候用過你的牙刷——等等——馬克你告訴我，你沒有那麽做——”

“Yep。”

“那你為什麽告訴我那是新的！”

“——我每天不吃不動不洗漱——牙刷和新的一樣——”

“天呀馬克——你不覺得這麽做有點，恩，不太符合口腔衛生嗎？”

“只有你用過——其實還好，事實上我沒什麽感覺。”

“···”

伊利亞在心裏默默地說，老板你們兩個也太甜了，又想了想，老板你要知道即使是我們最狂野的ME都不敢寫這種細節。

造型師早早地就下車到了沃爾瑪的大門口，剛才的對話一個都沒聽到，這也是伊利亞在車上什麽都敢說的原因。

兩位大佬臉色都怪怪的，馬克一臉無所謂看破人生，愛德華多純粹還停留在自己十年前用了好幾次朋友的牙刷因為朋友告訴那個牙刷是新的信任崩潰階段。

造型師有點意外，怎麽她下車了還沒五分鐘就好像又發生了一次什麽金融次級風暴，她問伊利亞：“他們不同意沃爾瑪的這個方案嗎？”

伊利亞笑着回答他：“沒，我們都很喜歡——尤其是我。”

這次愛德華多沒再提出其他的要求了，只是說日用品能不能盡量選純色，造型師同意了。所有日用品看起來都還好，起碼風格很正常，沒有什麽德克薩斯鄉村搖滾風格的，愛德華多松了一口氣。

然後造型師選了一對動物造型的牙刷，還對着愛德華多晃晃，認為他一定會很喜歡。

愛德華多：···

愛德華多：我可能要戒掉牙刷了。以後馬克再給我牙刷，我就告訴他，不用了，戒了。

自從伊利亞看到馬克的全開放科技城堡的時候他就想到了這些，在線上秀恩愛本身就是一件讓人厭惡的事情，更何況FB已經失去了部分用戶信任，所以他們首先要做的就是盡量減少用戶的抵觸。而在所有秀恩愛的方式裏，握手戒指一起出行機場街拍是最容易引起抵觸的，家居型則是最讨人喜歡的。

以後馬克在西區的房子肯定要曝光的，試想，當記者們過去蹲點的時候，拍到的照片不經意的小細節裏都是動物牙刷，毛拖鞋，gap大T恤。這些都會帶來天然的反差，産生正面話題——馬克和他的房子已經夠科幻和外星人的，不需要再添加幾個奢侈或高冷的标簽。

第二站是第五大道。

愛德華多移居新加坡好多年，居然還是比馬克熟悉這些地方。

這次他們來，沒有在熟悉的門店逛街，而是往小巷子裏面走，到了一家沒有挂名牌的店前面，是造型師介紹的，一家很好的手工西服店，門口還有一叢野薔薇。

愛德華多有自己的裁縫，他的助理萊莉也給他寄了很多不同場合穿的西服過來，但是統統被造型師給否定了，她嚴肅又溫和的告訴愛德華多，說你現在是有伴侶的人了而且你們的工作性質就決定你們的戀愛不是你們自己的事情。

愛德華多：···

之前從馬克和伊利亞甚至FB都沒能帶給他那麽大的真實感——他真的要在接下來不知道幾年裏，和馬克一直裝情侶下去。

他們之前的訴訟官司被稱為‘天價離婚案’，現在想想，還真有幾分宿命感。

輪到馬克的時候，愛德華多特地湊過來站在一個能看見他表情的地方，想看見馬克被造型師教訓時候的表情。

果然馬克也是表示覺得交換穿衣風格沒有很大的必要，然後馬上被造型師教訓，說了和愛德華多一樣的話。

愛德華多專注地盯着馬克——啊，關鍵時刻來了。

然後馬克點點頭，說了一聲，“嗯”。

嗯你個小餅幹哦。

他接受的好平靜哦，內心一點波瀾都沒有哦。

愛德華多也是給跪了，他現在真的在心裏反省自己當年輸給馬克，被他算計，并且這麽多年都沒成立一個具有超大影響力能改變世界的公司是不是因為自己真的不如馬克。

再比如之前，馬克問他‘有什麽事情是你不能問我的’，他就覺得挺驚訝的。都說作為一個強者，應當克服自己的弱點，但是他真的本能的抗拒和馬克說話。要不是确定馬克對自己也是同樣的抗拒和厭惡，他還真以為馬克已經讓當年的事情過去了。

再比如說，馬克說他們要扮演情侶，即使他心裏很清楚是假的，但是還是以真正情侶的要求自己。而且在細節上一絲不茍。

也許，這就是有些人可以成就偉業而自己不行的原因。

“Eduardo，別偷看了，你可以進來。”馬克看着面前的鏡子，愛德華多在他的鏡子裏。

“哦。”

偷看你個頭哦。

造型師給他們各自都挑了衣服，馬克的稍微正式一點，愛德華多的則把年齡稍微下壓了一點。

“這種深藍是我二十歲的時候穿的。”愛德華多抱着衣服抗議着。

“你現在也不老親愛的。”

“我能換休閑一點的嗎？”馬克抱着衣服抗議着。

“可以，但會讓你看起來像是被你愛人包養的。”

然後造型師一手一個，把他們推進了更衣室。

更衣室不大，至少愛德華多在大學之後就再也沒進過這麽小的更衣室了，他在裏面折騰着換襯衣，一不小心手肘就會撞到牆，而且隔壁馬克那邊也時不時的傳來同樣的聲音。

想到馬克就在隔壁一臂距離內的地方換衣服，愛德華多就全身都不舒服。

更衣室空間也小，那聲音滋生了幾分隐秘的觸覺。

馬克很快的換好了，在外面和造型師說話，聲音小小的聽不清楚。愛德華多在裏面平複了一會兒心情才出去的。

“挺好看的，你自己看。”造型師把他拉到鏡子前面，就是他剛才偷看馬克的時候馬克站的位置。

是挺好看的，深藍色的西服穿上之後，好像歲月重現。

造型師讓人把他們剛才換下來的衣服都收好疊好，放好搭配的照片和說明在裏面，方便他們找，然後拉着愛德華多才測試身體的數據。

“腰圍胸圍也要保持嗎？”

“是的，身材也鍛煉保持的——泳衣也是一個造型。”

愛德華多想起來之前總統競選的時候，奧巴馬總統就有一個專門的身材造型師，為他搭配各種運動造型。因為身材好說明你愛運動，至少擁有一個健康的生活習慣——這在紐約非常讨人喜歡的。想來兩者是同樣的道理。

造型師看過了愛德華多的身體數據，拿着ipad記錄了一下，然後把測評圖給他看了一下，提醒他應當适當加大運動量了，并指給他說他的肌肉群已經開始退化了。

因為剛才的測量，他的襯衣是敞開的，他順勢向下看看，發現自己的腹肌已經趨漸消失，只還剩薄薄的一層，收腹凹造型的時候才能看出來。

愛德華多擡頭，看見造型師了然的微笑，在心裏感謝造型師真的很會說話，沒提醒他他又朝着中年油膩男的隊伍更近了一步。

他們這面說着，馬克和伊利亞迎面過來。他們剛才去了另一個房間測數據，馬克的襯衣也因為測量還敞着，襯衣開合，腰腹線條完美，腹肌若隐若現。随着走路，還能看見兩條人魚線随着步态沉默優雅的動着。

媽蛋，好氣。

居然輸了身材！

愛德華多一聲不響地上前，一邊假借跟伊利亞說話打掩護，一邊快速地伸手，不信邪地摸了馬克肚子一下。

居然不是畫上的！！！

媽蛋，更氣了。

晚上睡覺的時候，愛德華多還是氣的睡不好覺，想起來造型師的那一句‘雖然知道你們不在意top或者bottom，但是不想在你男朋友面前顯得更攻一點嗎？’

才發覺她是多麽多麽多麽的會說話。

至少在現在，他心裏充斥着‘打敗馬克獨攬超模’的使命感。

朋友守則第一條：和你朋友決裂之後，用盡一切辦法也要顯示自己過的比他更好！！！

如果友情之神能聽到這句話，一定會說：你們哈佛畢業生是不是對友情有什麽錯誤理解？那不是朋友守則，是前男友守則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