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人類發明語言是為了滿足他們內心深處對抱怨的需求

馬克住院事情的熱度在社交網絡上還沒有降下去，FB的事情就又一次登上了報道的頭條。

愛德華多坐在窗邊的沙發上，陽光鋪滿了病房的半個地面，伊利亞指揮公關組的人準備出院的相關事宜，馬克面色凝重地看着相關報道。

公關組的人除了伊利亞之外就都是女孩子，而且還都是非常年輕的女孩子，愛德華多見不得女孩子在自己面前做重活，就揮揮手讓他們先回別墅去了，房間裏只剩下他和馬克兩個人。

出院的時候愛德華多有點緊張。馬克穿着T恤牛仔褲，背着他的那一堆高精尖端編程裝備，愛德華多穿着休閑西服套裝，帶着墨鏡。

電梯門口，他們兩個相對而望，面面相觑。

愛德華多：“你不下去開車嗎？”

馬克：···

馬克：“我是一個病人。”

馬克：“你不下去開車嗎？”

愛德華多：···

愛德華多：“新加坡的車道是左邊的，跟美國是相反的，不太習慣。”

他們兩個湊在電梯門前面，呆呆的站了一會，終于認識到了公關部走了之後就沒人開車這個慘痛現實。

馬克：“軟件上找個司機？”

愛德華多：“我記得你的住址沒有曝光？”

馬克：“做地鐵？”

愛德華多：“——除非我死。”

馬克：“石頭剪刀史波克蜥蜴？”

愛德華多：“——我們只有兩個人，不需要石頭剪刀史波克蜥蜴。”

馬克：“那剪刀石頭布？”

愛德華多：“——可以。”

馬克：“我是石頭。”

愛德華多沒理他，按了電梯就去地下室了。

馬克還沒反應過來，扒着電梯門，問他怎麽了。

愛德華多已經被他天然的兇殘給折磨的話都不想說出來：“我是剪刀。”

馬克：···

馬克：“那你慢點。”

愛德華多：···

馬克：“可是新加坡不是靠左行駛嗎？你不會不習慣嗎？”

愛德華多：“我想了想，反正在新加坡我也沒開過車，所以沒關系。”

醫院的地下室和門口都很清淨，沒有愛德華多想象的那麽多人堵着他們采訪或者拍他們，所以他們兩個很順利的就出門。

上車之前，馬克條件反射的想跑去後排做，被愛德華多一個兇殘的眼神給提醒過來了。馬克把背着的背包放在的後排，坐上了副駕駛。

愛德華多：“紮克伯格先生，你能不能稍微懂一點尊重人。”

馬克：“薩瓦林先生，你能不能稍微不那麽重視這些形式上面的東西。”

愛德華多：“讓我開車就算了，還跑到後排去。”

馬克：“——從概率學上面講，這樣子我們出車禍的幾率是之前的兩倍。”

愛德華多：“你信不信我讓概率變成100%。”

馬克：“——這些商務禮儀都是由剝削和壓迫建立的，本質上我們不能滋長這種不平等。”

愛德華多：···

愛德華多都要崩潰了，說：“我們兩個誰的公司市值比較大？！！

馬克：“FB的本質是帶給每個人更好的生活。”

愛德華多：“since when？！！”（從什麽時候開始？）

馬克：“since forever。”（從最開始的時候開始）

愛德華多：···

馬克：“沒辦法，這個世界就是這麽運行，稍微成熟一點啊愛德華多。”

愛德華多：“不要用這種教育後輩的口氣和我說話！我比你還大兩歲。”

馬克想說什麽，看看愛德華多，還是識相地閉上了嘴。

車緩緩地行駛了一段時間，車沒有人再說話了，氣氛和緩，愛德華多順手打開了車載播放器，音樂聲音激昂清越。

愛德華多：“瓦格納的歌劇《女武神》？”

馬克：“···我不知道，我買這個CD是因為這是《星球大戰》的混音。”

愛德華多：···

車上了大道，但是卻是往相反的方向，愛德華多重新調整的導航，設定到了機場。

馬克：“我們去機場幹什麽？”

愛德華多：“去接我的助理，她剛從新加坡過來。”

馬克點點頭表示自己知道了，然後擡起來手腕看了看表，又條件反射的往後排的設備包看過去。

愛德華多把車開出去一段，然後在路邊靠邊停下，對馬克說：“你到後排工作去吧，去機場再到回家還要很長的一段時間。”

馬克去後排取了電腦，但沒有留在後排，而是抱着筆記本回到了前排。

車裏的氣氛回歸寧靜，愛德華多開了一會車，腦子裏轉來轉去的盤算新加坡的生意，又調出來之前在醫院裏面分析的FB以及同行業的其他財務數據作為參考，心算了好一會兒，然後開口對馬克說：“你之前說的‘FB樹大招風，這件事不只是公關這麽簡單’怎麽說？”

馬克正在工作，被愛德華多的突然開口驚了一下。

“？”

“在FB辦公室的時候，我問你事情究竟嚴重到什麽程度，你說‘這件事不只是公關這麽簡單’。”

馬克躊躇了一會兒，合上電腦，說：“我想聽聽你的見解。”

“我接受你的邀請，回到紐約，從我到的那一天起，不到一個月的時間我們上了好幾次頭條，徹底擾亂了我們的公關案，這次你生病，急救是開到FB內部的，媒體是怎麽知道生病的是你，怎麽那麽迅速的趕到醫院的？”

“媒體有自己的渠道，盯着FB的話，知道這些不是難事。”

“你住院的第一天，我看新聞上面的動向就是質疑你生了重病不能掌舵FB，當天FB的股票波動的像是雷達圖。”

“由媒體操縱視聽，小股東消息閉塞買進賣出也是正常的事情。”

“但是從近半年的同行業財務數據分析，還有近五年FB的財務數據來看，這是一場有預謀的伏擊。”

“？”

“所有的這些事情，看起來FB都走了最壞的運氣，其實背後都有資本做推手。”

“···”

“這些天的輿論還有FB以及你面臨的問題和我們現在徹底被打亂的公關案，都是說明對方是一個龐大的資本團，而且能非常熟練的操縱這些。”

“這些你是從什麽渠道知道的？”

“我已經很久都沒有接觸紐約的資本圈了，但是他們的手段五十年都沒有變過，我現在唯一能信任的就是財報信息。”

“這些都是從財報上面分析出來的？”

“現在時間太短，只能分析得到這些東西，如果要得到更深入的東西，需要點時間。”

“財報上面能得出這麽多東西？”

馬克的表情有點疑惑還有點嫌棄，愛德華多快被他這個表情給逗笑了，說：“可以，財報裏面有整個宇宙，但是需要分析。”

馬克點點頭，表示自己知道了。

“FB涉嫌盜取用戶信息是怎麽回事？”

“和新聞上面寫的基本一樣。”

“新聞上面是怎麽寫的？”

“——FB是全球最大的社交軟件，通過FB可以定位這個世界上的每一個人，FB的數據庫可以通過分析類軟件得出非常多的東西，包括每個人的個人隐私，FB監守自盜，從數據庫中得到用戶信息。”

“那你那麽做了嗎？”

“很複雜。”

“你得告訴我這個。”

“你知道‘薛定谔定律’？”

“貓是死還是活？”

“對，因為FB擁有這個世界上最大的人類行為數據庫，所以理論上，可以通過對這些數據的整合，最大程度貼切的定義人性——我寫了個程序，分析了數據庫，并以此為基礎，開發了第一代AI。”

“你盜用了用戶數據。”

“是處于盜用和未盜用的中間地帶，程序是封閉，就好像一個沒點燈的黑房間，我把數據流放在這個房間裏，由程序去做處理，然後得出一個結論，任何人都不知道原來的數據是什麽樣子的。”

“所以你說這是薛定谔定律，因為數據并沒有離開FB的數據庫，也沒有任何一個人看到，但是你确實根據這個數據庫得到了結論。”

“對。”

“但是你有沒有想過，這仍然是盜用數據，而你創立FB，是為了帶來變革和更好的生活。”

“想過——但是wardo，我們在新浪潮裏，這是一個全新的領域，你不能用傳統道德來衡量這些。”

“所以你不能正面回應這些新聞，因為你也回答不了這個問題。”

“我知道你可以理解，就像你當年也理解了一樣，我處在的是一個‘是或不是’的混沌地帶。”

說着，馬克看了愛德華多一眼，看他開車的側影，看他靜止的面容和背景中肆意後退的建築物，沒有再說什麽。

“AI的名字是什麽？”

“還沒定下來，不過我叫她萊娅。”

“萊娅公主？”（《星球大戰》重要角色）

“對，星球大戰新希望。”

愛德華多看向前面的車流，這是一個彎道，車流像是流瀉的彩虹，從岔道出去。他對星球大戰的藝術觀感不太熟悉，上次看這個片子也是接近十幾年前的事情了，但是他記得這部影片，在籌辦的時期一點都不被看好，資金籌集周折，福克斯在投資這部片子的時候已近頻臨破産。最後這個片子大獲全勝，重新将《星球大戰》系列帶回到人們的視線，也讓福克斯公司起死回生再創輝煌。

在片子裏，天行者盧克在韓索羅的幫助下，摧毀了死星，打破了帝國不可戰勝的神話，給全宇宙的起義者帶來勝利的曙光和新希望。

愛德華多很難不去想，這個名字對于馬克和FB意味着什麽。

“AI是什麽樣子的？你設想的是什麽樣？”

馬克打開了筆記本，對愛德華多輕笑一下，不帶什麽情緒的說了一句：“很geek，不太好解釋，你不會喜歡的。”

“——你說說看。”

“well，就是一些關于人和宇宙的觀點，還有關于對于道德的定義，在此外就是平面和多維宇宙。”

馬克說完，就不再說話，打開的筆記本，又開始工作起來。

車裏很安靜，愛德華多也靜默的聽着星球大戰的配樂，很多樂章他聽着都非常熟悉，只是已經想不起來實在是麽時候聽到的了。

“馬克，你還有什麽其他的事情瞞着我嗎？”

“——”

“現在FB情況複雜，我需要知道更多的事情才能分析。”

“——”

“資本方一旦集結，不見血不會離開，可他們需要足夠的利益才會出動。”

“——”

“所以，你還有什麽事情要告訴我的嗎？”

愛德華多這麽說的時候，‘so’後面有個微妙的停頓，好像把這句話問出來就是又暴露了他一些隐藏的東西。

而馬克頭也沒擡，死盯着筆記本，說：“No.”

愛德華多點點頭，方向盤一轉，變了道，機場已經在眼前了。

這次來的助理是跟在愛德華多身邊最久的那個，從他剛到新加坡籌辦公司的時候就開始和他一起工作了，名字叫萊莉，是個非常可愛的姑娘，愛德華多遠在美國的這些天，新加坡的公事以及美國的日常也都是她操辦的。這次因為公關案的事情，伊利亞以及公關組全體爆忙，愛德華多才把助理從新加坡接了過來。

馬克見到萊莉的時候，有一點驚訝，因為他以為愛德華多的助理，就算是再休閑的穿着，至少也符合愛德華多50年代中期資本家的那種審美，（他在美國有一多半的時間都是在房間裏藏着每天還要一絲不茍的商務風）但是他的助理是一頭銀色，穿着白T恤和破洞牛仔褲，看上去充滿了叛逆的嘻哈風格。

萊莉見到馬克的時候，也有一點驚訝，一個原因是因為她沒想到馬克也在，還一個是因為車上沒有之前跟她聯系的公關只有兩位大佬，還有一個最震驚的原因是愛德華多居然自己開車了。

萊莉跟他們兩個打了個招呼，就把行李放到車子後備箱裏去了。馬克在旁邊看着，還挺驚訝萊莉在車窗外粗粗一掃就認出來他。

萊莉放過行李，在車外敲愛德華多那邊的窗戶，要和他換着開車，被愛德華多婉拒了。然後他們就離開了機場。

愛德華多問了萊莉一些新加坡公司的事情，萊莉都紛紛回答了。馬克在旁邊聽着，又覺得有一點驚訝，因為只聽萊莉的聲音和語調，她聽起來像是一個非常沉穩低調的姑娘，和她的裝束一點都不一樣。

萊莉拿出了平板，繼續她的工作，馬克也繼續他的工作，車裏沒人說話，愛德華多在開車，只能聽到窗外的風聲。

愛德華多回想起之前在FB辦公室的事情，每天中午他和馬克都是在食堂和大家一起吃飯的。而在FB裏面，在公關案那麽強烈的促進下，對于他和馬克事情關注的也不過寥寥幾個，大多數人只是認為他們兩個像公關案宣傳的那樣破鏡重圓，在午休期間，少有人對他們表示關注，甚至馬克自己秘書團也都只是知道他每年都不來股東大會而已。

他們見了他和馬克，會恭喜他們在一起，他們不知道他們發生過什麽，時間在馬克這裏，流逝的非常快。

他在FB的辦公樓裏面轉悠，想看看FB這些年經歷了什麽，成長成了什麽樣子。

但是FB已經沒有他的痕跡了，他也曾見過她的出生，她的成長，為她的未來夜不能寐。

然後他想起來在他自己的公司裏，萊莉以及他身邊的其他助理和智囊團，他們都知道馬克，也知道他那些和馬克有關的怪癖，他們都對馬克諱莫如深，每年股東大會以及新加坡雨季的時候，他們都夾着尾巴做人。

愛德華多想，這樣真的挺沒勁的。

他意識到，他們的過去，不是個很重要的事，他得放下它們，往前走了。

他慣常看輕自己，但是他仍然沒有他想的那麽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