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銅鏡裏映出一道亭亭玉立的倩影,鏡中人芙蓉如面柳如眉,白玉為肌冰作魂。
顧恩知對着銅鏡原地轉了一圈,真是人靠衣裝佛靠金裝,原主本來就五官出衆,只是因為身體不好氣色要差許多,又只能分得一些暗色老氣布料作裙子,看起來也就死氣沉沉。但現在,這一身粉裙一換,整個人一下容光煥發起來,又粉又嫩,看起來就讨人喜歡。
“還行。”雖然衣服已經很美麗了,但由于上一個世界設計師後遺症,她對完美的定義太高,“花紋單調了一些。”
“嫌不好啊?”布莊老板娘懶洋洋地靠在櫃臺上,朝顧恩知睇了一眼,瞧見她不到三尺的細腰,冷哼一聲。誰知道這是哪家來的,長得不錯,但是穿着打扮忒土了點,“嫌不好別看了,你看了也買不起。”
“你,你怎麽說話的!”小槐生氣道。
顧恩知翻了個白眼,說:“算了。”和小槐一道去了另一家,另一家的老板娘要熱情太多,她取出鵝黃色、藕色、大紅色的紗裙給顧恩知試。
“是姑娘生得好看,所以穿什麽衣服都好看。诶,請問,姑娘看中哪一件了?”
顧恩知點了點頭,說:“是不錯。”
“包起來吧。”
“好的。”老板娘問:“您要哪一件呢?”
顧恩知點了點其中一件米黃色的。
老板娘說:“好嘞,我這就給你包起來。”
顧恩知對着鏡子淡淡地說:“不,這一件不要,剩下的,包起來。”
老板娘以為自己聽錯了,這是哪來的財神爺啊。
顧恩知和小槐大包小包地從布莊離開,上一家那懶洋洋的老板娘瞅見了,吓了一跳,說:“咳,那是誰家姑娘啊,出手這般闊綽。”
“她你都不知道?顧家的大小姐,上個月剛被狀元郎退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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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退婚?這麽丢臉的事她怎麽還有臉出來?”
“誰叫人家家室好,還人美呢?要我說,就算顧家大小姐被人退婚了,也不是我們能肖像的,诶,六娘,你怎麽不說話。”
六娘瞪着顧恩知手中的大包小包發呆,心中及其懊悔,她剛才是傻了嗎,竟然親自将這麽大個財神給攆了出去。
**
顧恩知同小槐玩了一路,聽說醉仙樓的菜品極佳,便選在醉仙樓用晚膳。清蒸鲈魚、板栗燒雞、家常小菜上齊,聽聞臺下一說書先生一敲驚堂木:“上回書說道。”
顧恩知邊吃邊聽,聽得津津有味。
那說書先生在說一段野史,化用幾百年前的每個朝代,但實際上借古喻今,說的其實是當今野史。
原來現在這個朝代的皇帝已經病了很久,随時可能一命嗚呼,而他膝下共有八個皇子,其中大皇子為皇後所出,最為受寵,小兒子則為妖妃所出,最不受寵,小小年紀便發配到邊疆磨煉,一路坎坷。
顧恩知聽得津津有味,不甚唏噓,竟對這位不曾蒙昧的小皇子産生了護犢之情。
爹不疼,娘不愛。這不跟自己一樣一樣的麽?
突然有人送了一壺酒,店小二說,這是樓上雅閣裏的公子送的。
顧恩知朝二樓瞧了一眼,看見一群錦衣華服的纨绔子弟正端着酒杯,捧着花枝,一臉邪笑地往這邊望。
顧恩知冷冷地望了回去,雅閣包房帷幔被風吹動,屋裏原來還坐了一個人。
那人離得有些遠,只能隐隐綽綽看見一個側影,見他面白,束玉冠,穿着俨然武官打扮,正依着柱子喝酒,察覺她的目光,那人也微微偏頭,陰影裏露出一角方正的下颚,那雙堙在黑暗中的眼睛,淡淡地睨了她一眼。
顧恩知猛地蹙眉,這人竟然有些眼熟。
不知是穿越後遺症還是什麽,自從進入到下一個世界之後,上一個世界的記憶好像褪色一般慢慢變淡了。
她能記得那時有那些人,那些人是什麽性格,有什麽說話方式,給她一種什麽感覺,但她卻不記得他們長什麽樣,每個人都面目全非,即便在夢裏,即便她很努力想記起,她依舊記不得賀希成的樣子,她只記得那陣晚風,和他拖在地上漫長的影子。
她不經搖頭,世上應該沒有這麽巧的事。
“姑娘。”一個舉止輕浮,吊兒郎當地小少爺下樓來,“我見姑娘一個人,實在孤單,令人動容,要不我來陪姑娘共飲一杯?”
顧恩知收回目光,瞧了這位小少爺一眼:“酒是你送來的?”
“是。”
“拿回去。”顧恩知好脾氣地淡聲說。
“別介呀。”小少爺不依不饒,往白瓷碗裏倒了一杯,硬往顧恩知手裏塞。
“你做什麽,你放開我家小姐!”小槐護主心切,搡着那小少爺,恨不得在她肩膀上咬一口。
畢竟是女孩,力量與男子有天然的懸殊,那小少爺發狠地用肩膀将小槐撞開,喝道:“哪來的狗東西?都給我識相點,在這裏,還沒人敢跟我說個不字。”
顧恩知嘆了口氣,将酒杯拾了起來。
那小少爺立刻笑了起來,說:“還是姑娘識大體,來……”
小少爺話音未落,便被顧恩知一碗酒澆成了落湯雞。
“你你你……”他眼睛被酒精刺激得要命,睜都睜不開,捂着臉嗷嗷叫。
顧恩知将被子往桌上意思擲,道:“毛都沒張齊,就學着當流氓。”
“你你你知道我是誰嗎?”他氣急敗壞地說:“我,我是戶部侍郎家的大少爺。”
他瞪着顧恩知,指望她聽到自己的名號後吓得給他下跪,然後老老實實上樓跟自己喝酒。
沒想顧恩知嗤笑一聲,說:“哦,那你知道我爹是誰嗎?”
小少爺一愣。
好心的店小二提示道:“這位是,這位是宰相家的千金。”
“什……什麽……”小少爺立刻慫了,他支吾了一會兒,說了些:“我會叫你好看!”之類的毫無威懾力的恐吓人的鬼話,然後匆匆上樓,走的時候兩條腿夾着,好似夾了條尾巴。
顧恩知翻了個白眼,說:“沒意思。”
這時小槐怯怯地過來。
顧恩知說:“剛剛沒吓到吧?”
“沒。”小槐搖頭,但她依然有心事,惴惴不安道:“小姐,我們這麽在外面玩兒,回去會不會挨罵?”
“怎麽會?”顧恩知心大道,“走吧。”
**
回到府中,一進門便聽見一聲來自顧老爺的大喝:“跪下。”
顧恩知站在前院,沒有立刻下跪,而是往屋裏打量,看見榮夫人扭着身子坐在顧老爺旁的位子上,又看見顧若雪在那裏捂着嘴嗚嗚哭,心裏立刻有譜了。
“我叫你跪下!”顧老爺大發雷霆。
“爹,”顧恩知坦坦蕩蕩地仰着頭迎着顧老爺的目光,“您不說我錯哪兒了,那我就不跪。”
“翻了天了!”顧老爺拍着桌子騰地站了起來。
“好,”顧老爺說:“你還有臉問我自己錯哪兒了?你說說,你今天為什麽欺負你妹妹?為什麽莫逆你二娘?誰教你的。”
顧恩知朗聲道:“我沒欺負妹妹,也沒有莫逆二娘,不知罪名從何而來?”
“還不認賬是麽?”顧老爺喝道:“我看你是不見棺材不掉淚,不見黃河不死心,你自己說,你今天去賬房做什麽?”
“查賬。”
“你憑什麽查賬?”顧老爺指着顧恩知鼻尖說:“你的東西都是我給的,你有什麽資格跟我查賬?”
“有。”顧恩知撩起眼皮,冷冷看着顧老爺。
“有?”顧老爺好似聽了天大的笑話,“你說啊,你有什麽?”
顧恩知眼中淚光一閃,“我有我娘的嫁妝。”
顧老爺立刻頓住了,顧恩知轉而看向榮夫人,說:“我不敢查別的,我查我娘留給我的嫁妝,不可以嗎?”
榮夫人眼睛朝下看,不動聲色,心中卻竊喜,姜還是老的辣,這小妮子敢跟她掰什麽手腕?
今天顧恩知來鬧這麽一通,她連忙将賬改了,現在可是一點破綻都找不出來。
榮夫人撲騰往地上一跪,說:“老爺,這孩子信不過我,恨我,可老爺您可要為我做主啊!我伺候老爺這麽多年,可有一樣不順老爺心意,我這般盡心盡力,受不了這樣無端指責……”她橫了顧恩知一眼,嘴角一抹冷笑藏也藏不住,道:“賬本就在這裏,請老爺明鑒。”
顧老爺冷着臉,将原主親娘給她留下的嫁妝搬了出來。他将收在匣子裏的貨單同嫁妝一樣一樣點,沒曾想,大夫人明明出生顯赫,但帶來的嫁妝竟然如此寒酸,只有區區幾兩白銀和幾對金銀首飾。
顧老爺核完賬,确認無誤,全然相信榮夫人,對顧恩知越發嚴苛:“鬧夠了麽?現在白紙黑字,總作不了假吧。”
顧恩知微微勾唇一笑,道:“連人心都能是假的,還有什麽不能是假的?”
榮夫人一怔,不敢置信地看着顧恩知。
只見顧恩知笑盈盈地說:“我娘親深知這個道理,怕我日後受委屈,特地還藏了一份清單在爹的書房裏,請爹明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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