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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老爺本來不全信顧恩知的話,但沒想到真在書房大夫人留下的匣子裏找到了有一封清單,那清單筆跡顧老爺認得,是大夫人親自拟的。
顧老爺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手顫抖得幾乎握不住那張紙片。
他同大夫人伉俪情深那麽多年,大夫人仙逝,至今顧老爺還忘不了她,還在深深地懷念着她。此時看到原配留下的親筆字,又看見她的遺物被這般糟蹋,頓時暴跳如雷。
“剩下的東西呢?”他厲聲質問榮夫人。
榮夫人不敢告訴顧老爺那些錢是被他那去填賭債,不敢多言。
榮夫人越沉默,顧老爺越憤怒,“我問你剩下的東西呢?”
榮夫人知大勢已去,無話辯解,只能跪在顧老爺腳邊哭訴道:“老爺,我同你這麽多年情誼,又怎是幾件金銀首飾能衡量的呢?”
“我不聽你這些鬼話!”他狠狠踹了榮夫人心窩一腳,大發雷霆:“我真是瞎了眼,才讓你這條蛇進了家門,我問你,剩下的東西呢?這可是婉婉留給恩知的啊!你怎麽敢,你怎麽敢!”
他怒火中燒,猛地往地上砸了一只瓷杯。
“嗚嗚嗚,爹,求求您別這樣。”顧若雪撲在榮夫人懷裏,和榮夫人抱頭痛哭起來。
看見顧若雪,顧老爺恨不得要殺人的心有了一絲清明。榮夫人雖然該死,但顧若雪還是無辜的,而且顧若雪才華橫溢,最受他喜歡。
顧老爺胸脯猛烈起伏,半晌終究沒打死榮夫人,道:“罷了,恩知的嫁妝懂了多少,就給我拿回來多少,一樣都不許少!”顧若雪連忙扶着榮夫人出去。
屋裏此時只剩下顧老爺和顧恩知兩個人,看着顧恩知那張和婉婉如出一轍的臉,面若銀盤,眉清目秀,顧老爺心中百感交加,那是婉婉與他成親,不也是這個年紀?
他低下頭,忍不住喃喃,“若是,若是你娘還在,瞧見你現在模樣,應該會很欣慰吧。”
顧恩知沒說話,只是默立在原地。
顧老爺站起身,兩手背在身後,在廳裏來回踱步,他在官場上一人之下萬人之上,鐵血剛毅慣了,甚少有需要向人道歉,向人低頭的時候。他抿了抿唇,道:“你的嫁妝,爹自會給你做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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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謝爹。”顧恩知說。
顧老爺一頓,喉結微動,又道:“至于你的婚事,我也會給你再尋給好人家。”
這時顧恩知說道:“爹方才錯怪我了。”
沒料到顧恩知竟然會如此直白,顧老爺猛地睜大眼,但又無話可說,道:“你,你還要如何。”
顧恩知說:“我想讓爹答應我一個要求。”
顧老爺點點頭。
顧恩知說:“女兒婚事,請允許女兒自己做主。”
“胡鬧!”顧老爺憤憤道:“今時不同往日,你,你剛剛被退婚,名聲不好……”
“那又如何?”顧恩知無所謂地聳肩,“天下這麽大,我就不信沒有一個心胸開闊的男子。”
“你……”
“爹,”顧恩知說:“您就說您答不答應吧。”
顧老爺躊躇,他自然不想答應,但方才那麽錯怪顧恩知,又念及顧恩知年幼喪母,對她更是同情戀愛,于是嘆了口氣,道:“也罷也罷,兒孫自有兒孫福,随你去吧。”
**
每月初一管家小姐都會進香山禮佛,顧恩知也跟着一起上山進香。
進香山寺後淨手、禮佛,燃三根香祭拜,顧恩知一邊拜,一邊默默在心中許願:“佛祖,您好,看在你我都是神仙的份上,保佑我吧!”
上完香,顧恩知便在後山游玩兒,雖然這次來主要為了獵豔,但轉着轉着,也漸漸被山中風景迷惑,漫天遍野都是紅葉,風一吹,山坡便像是翻起波浪似的。
不管在天上凡間,她都認不得路。
偶然轉過一處轉角,顧恩知突然被人捂住嘴,拖進了一間房中。顧恩知吓了一跳,正想如何脫身,卻聽見身後人發出一聲痛苦的低吟。
顧恩知回頭一看,一個年輕的男子舉劍虛弱地撐地上,黑色的衣服濕噠噠的,被血水染透。
“你,”顧恩知認出了這人,“你是那日酒樓……”
那日那人的臉始終浸沒在陰影裏,以至于她一只沒看真切,此時天光大亮,那人面無遮擋,兩人距離又極近,顧恩知便看得清清楚楚。
這人膚色蒼白,眼眶深,眼尾細長,濃眉入鬓,紅唇若血,相當标志。分明五官更為冷冽,但顧恩知還是覺得他和賀希成給她一樣的感覺,她抿了抿唇,垂下眼,沒有叫出那一聲久違的哥哥。
“別出聲,”那人低喝,他瞥了一眼顧恩知粉色裙腰間系了條白帕子,“帕子,給我。”
“哦。”顧恩知好漢不吃眼前虧,乖乖将帕子解下遞了過去。
那人一把抓過去,将傷口按住。他面色不善地瞪着她,說:“顧周的女兒。”
“是。”
那人說:“識相點,我要針、酒和線。”
“我都沒有。”顧恩知攤手。
“荷包也給我。”顧恩知解下來遞過去,“真沒有,不騙你。”
話音未落,那人卻在荷包裏翻出了針線,這倒讓顧恩知大吃了一驚,她荷包裏沒有錢就算了,竟然還有這玩意兒?她有些尴尬,摸了摸鼻尖,理直氣壯道:“呵呵,我聽錯了,我以為這位壯士要錢呢……”
那人淡淡睇了顧恩知一眼,沒多說,穿着粗氣,粗大的手指笨拙地撚着針和線。
顧恩知知道自己一時半會兒是走不了的了,于是牽了牽裙邊,在這人身邊蹲下,又指了指他腹部傷,“怎麽搞的?”
那人不置可否,只是在按壓到傷處時發出一聲隐忍的悶哼。
他不搭理人,顧恩知就自己跟自己聊天,“我見過你,你跟那個侍郎家的小少爺是一夥的吧?”
“你為什麽擄我?”
“你知道嗎?你這種行為叫非禮。”
“按理說,你應該要娶我的你知道嗎?”
那人終于煩了,眼神複雜地看着她:“你怎麽不叫?”
“叫什麽?”
“叫我非禮你。”
顧恩知兩手護在胸口,道:“我叫了大家不就都知道了。”
那人:“……”
顧恩知自己被自己逗笑了,哈哈笑了幾聲,松開手,無所謂道:“誰在乎這點名節,反正我名聲已經壞了,而且。”
“而且什麽?”
而且你像我的一位故人。
然而那人半晌沒動靜,過去一看,竟然已經暈了,顧恩知吓了一跳,連忙試探鼻息,還好還好,是活着的。顧恩知對上這人實在犯愁,這人扔在這裏可能會死掉,可請來進來救,又顯得他倆像偷情的了。
顧恩知無法,只得出去找小槐。“小姐,嗚嗚,我還以為你不見了呢。”
“噓,進來幫忙。”
她取了針線,慢慢在火折子上烤。她擡了擡下颚,指揮小槐道:“把他上衣脫了。”
“啊……”小槐吓得幾乎結巴了,“男……男女授受不親……”
顧恩知翻了白眼,說:“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這種小事也只有凡人忌諱。”
小槐不怎麽信,但顧恩知已經上手解褲腰帶,她便跟着也動手,撩開衣擺,這倒黴蛋當真硬氣,小腹有一條一寸深、血肉模糊的大口子,竟然還能和她說半天話。他嘗試着要給自己縫合,但他手太抖了,紮不穩妥,沒縫合,反而将傷口弄得更嚴重了。
小槐吓了一大跳,捂着眼不敢看,顧恩知面無表情,手中針線下手極快,一針下去血沫從傷口處擠了出來,顧恩知用白帕子抹淨,接着紮第二針。
以往她也受過傷,所以久病自成良醫,對于這樣簡單的皮外傷得心應手。
縫了一會兒,顧恩知前額也滲出一層薄汗,她收緊最後一針,将手中的帕子和針線一扔,道:“好了。”
“小姐,我們現在怎麽辦?”小槐瞪大眼睛怯怯道。
顧恩知說:“走吧。”
“可是他……”小槐像是怕驚醒睡着的老虎似的小心翼翼地指了指賀玉,“他會不會死在這裏?”
顧恩知說:“不會。”
她又摸了摸賀玉的額頭,溫的,她收回手,說:“過一會兒就會醒了。”
**
賀玉是從一段噩夢中驚醒,夢裏他滿眼都是燃燒着的樓閣,耳邊是女人的尖叫,渾身疼痛和口渴,卻動彈不得。他猛地睜開眼睛,四周一片漆黑,空氣裏隐隐漂浮着血的鐵鏽味兒。
賀玉松了口氣,疲憊地揉了揉太陽穴,每當他生病的時候,就會做這個夢,好似一段與他同行的鬼魅。
他動了動身體,感覺到小腹傳來猛地一絲鈍痛,他低頭,看見傷口上竟然有一排整齊的針腳。
難道有人來過這裏?還有人知道他受傷了?他靜靜回想着,在那昏迷中,卻沒有感覺到任何令他警惕的氣息,恰恰相反,他記得有少女的花香,還有軟綿的手撫慰着痛楚。
目光由一慣的尖銳變得淡漠,他拾起散落在地上那塊血跡斑斑的白色手絹,自語:“顧周的女兒……”
這時門突然被推開,他下意識去扶配劍,卻聽見自己的護衛跪拜,道:“殿下,臣來遲了。”
賀玉垂着眼睫,将白色帕子緊緊系在手掌上,道:“無妨。”
作者有話要說:這個副本前文修改了,看到這裏的小天使麻煩從頭再看一下,任務目标從成為皇後改為讓繼母和繼妹自食其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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