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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光第一次見到七夜時,已經是玄心正宗至尊無比的宗主、大權在握的當朝國師——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顯赫之人。那時七夜也已經是陰月皇朝的聖君,只是同時也就一個剛過了十四生辰的半大少年而已。
七夜偷溜出魔宮的時候怎麽也想不到唯一一次的心血來潮帶來的卻是自己往後最大的夢魇;同樣,金光也不曾料到自己偶爾一次的多管閑事卻管了一個讓自己魂牽夢萦的身影進到了心裏面。
金光對于魔的厭惡和痛恨根深蒂固,所以他從來不曾有過人魔和平共處的念頭。但是,每當看着那個笑起來會微微帶出一道淺淡笑弧的挺拔青年,那樣決絕冷情的金光,卻也會生出無法抑制的柔和心境,一種想要仔細呵護溫情憐惜的陌生感情……
金光緊緊逼近那個已不再年少青澀卻依舊有着其身份不應有的清透雙瞳的男子,心中口中所思所念的只有那麽一句——我要得到你,七夜,完完全全的,不留任何餘地的徹底擁有!七夜第一次感到眼前這個容姿絕秀氣息凜然的人那睥睨蒼生的豪邁和志在必得的霸氣,那不容拒絕的堅定氣勢迫得他只能怔怔看着那人愈行愈近的颀長身影。
“七夜,為什麽這麽驚訝?不要說你不明白本座的意思——”
在半臂之隔的距離站定,金光籠在月光下的面容上微微浮出了一抹輕笑,語氣卻是與之相反的冰冷堅硬,隐隐還夾帶着絲絲縷縷的怒意——金光對于自己的情緒向來控制得很好,但剛才那一幕卻讓他極為不舒服,以致幾乎忘掉了引以為傲的自制力。
七夜略側着頭,細卷的發被夜風吹得有些亂,零散落在頰邊,擋去了一半的神情。黑漆漆的眼并沒有平日在部下前的孤高冷傲,只是輕輕淺淺的沉寂,偶爾會掠過一絲惑然,似是在思索難解的問題。
“七夜是陰月皇朝的聖君,沒有必要明白一些不需要明白的東西。就這一點而言,金光宗主想必也一樣吧?夜深露重,宗主早些回房休息……”
溫和不失堅定的話語讓唯一的聽衆不自覺的握緊了寬袍長袖下的手,随即又松了開來,金光原本微挑的雙眸此刻同對面的青年一樣半斂着,看不清當中閃動的噬人光芒。
“明日七夜亦将率衆返回魔宮,屆時就不與宗主話別了。今夜一過,你我橋歸橋路歸路,日後再見依舊是你死我活的敵人。告辭!”
擡頭,朗朗聲音又恢複了君王的威嚴冷情,年輕的魔君定定注視對方半晌,漸漸露出一個淡得不能再淡的笑容,剛看見一點眉目就消融無蹤随風而逝的那種,虛幻得緊。轉身,半長的卷發在空中滑出一層水紋,黑色披風揚起一道行雲般的弧,罩着那人逐漸遠去的背影。
“起風了……”
喃喃自語着,金光做工一流刺繡精致的華麗長袍被風吹得衣袂翻飛,卻不似那個離去的毅然身影身後獵獵作響的披風般會帶出凜然淩厲的氣勢,柔軟細致的布料在風中飛舞飄搖,安靜得仿佛無聲畫中踏着月光緩緩而下的仙人,更顯得被裹在寬長衣袍裏的男子超凡脫俗飄然若仙的氣質卓然。
只是沒有哪個脫離了七情六欲的仙人會有那麽一雙醞釀着黑暗風暴的烈烈眼睛,帶着志在必得的光芒,讓人膽寒心驚。
七世怨侶不日将成親。
金光聽到下屬的回報時,靜如止水的表情不易察覺的綻了一絲笑,唇細細勾了一道弧,合着眼中深藏的冷冽微笑,說不出的寒氣糁人。
金光知道玄心四将和魔宮四賢此刻都因為七世怨侶之事而逗留在日出山城那個據說是七世怨侶的叫寧采臣的書生家,而且看樣子還對七世怨侶成親一事頗為熱心——愚蠢,身為玄心正宗門人竟然一而再再而三地與魔宮之人聯手!不管前六世的怨氣能否在此世消彌,玄心正宗與陰月皇朝一戰是在所難免的,只不過是個時間問題,根本不需要對魔抱有任何側隐之心!
合眼掩去眼中的厭惡,金光決定親自走一趟,去看看七世怨侶的怨氣到底強到何種地步——而且,那人應該也會去,畢竟出嫁的是那個從小與他一起長大的少女。
金光先于七夜到了寧采臣家,那個一臉喜悅迎上來的老婦人看到他時臉色霎時一片蒼白,身子也如風中落葉般抖擻着。金光卻只是沒有表情的打量着那張有幾分記憶的面孔,他記得自己二十年前在七世怨侶出生那一晚殺了這個女人的丈夫并且差點連剛出生的嬰兒也殺了,但是于他而言,這并算不上什麽需要愧疚的難堪過往。他金光不過是除魔衛道恪盡職守,若真就盡本份來說,他那時放過了這女子那七世怨侶轉生的兒子已經算得上不忠……
眼角餘光瞥到一襲銀袍走進寧家前院,金光收起了臉上的表情,只是用一貫的聲音說了一句:
“人終于都到齊了。”
七夜面上并沒有青梅竹馬他嫁的沉重,反是帶着淺淡笑意,看着玄心正宗宗主站在面前也不減臉上的微笑,仍是溫和有禮的說道:
“宗主今日到來,想必也跟我一樣,都是來恭賀一對新人,應該別無他意吧?”
金光的視線在那張年輕的面孔上略作停留,便移開一邊,語氣也多了些情緒,不失挖苦諷刺,不過倒是沒有特別刺人的敵意:
“哼,恭賀談不上,我倒想來看看,七世怨侶成親這個大戲,會不會以悲劇收場!”
七夜也不在意對方不将自己放在眼裏的行為,甚至還很高興不用與那雙帶着些些邪魅的淩厲鳳瞳對視。不過對于眼前這人的諷刺,七夜也斷無退讓的理由,是以雖然聲音依舊溫和,說的話就不那麽謙恭了:
“宗主放心,只要宗主靜靜的坐着,想必大家都能看到一個圓滿的結局。”
金光輕哼一聲,眸光流轉間,一抹不屑與譏諷飛快消隐在眼眉唇側,心中對眼前這魔君卻又生出了幾分憐惜——如此天真,究竟是怎麽當的魔宮聖君?
各自落座,等待着新人拜堂。金光眼睫半掩着,沉冷的瞳眸裏藏隐的是分不清真假的薄笑,偶爾細密的黑睫忽閃,目光就有意無意的落在正對面那個銀服青年身上。七夜卻只是偏頭看着門外,眉眼舒展,嘴角淺淺地噙着一抹笑,有些期待的表情,只是偶爾半斂下的黑眸會閃過淡淡苦澀。
然後,終究是出了事。
燕紅葉走火入魔,聶小倩在喜堂上現了狐形。
金光安坐在位子上,冷笑的神情愈發深刻,平舒的眉宇竟透出幾許惡意的嘲諷。
七夜沒有擋住燕紅葉的攻擊,身形後退晃了晃,仍立定在一身喜服的狐妖前。金光側眼看着,臉上的冷冷諷意又重了些——果真是小孩子,居然對一個走火入魔的人手下留情,而且還想與其講什麽道理?!
追着那白發女子而去前,金光最後一眼掠到的是站在狐妖身邊手足無措表情沉重的青年匆匆看過來的視線,有些驚疑有些擔憂,似乎是不解自己的突然追去。
圓滿的結局?
對于金光而言,這個結局雖說不上圓滿,不過也不算很壞,至少他總算一雪前恥敗了燕紅葉,至少他已經有足夠的資格與身為魔君的七夜平起平坐的對抗。
只是對于七夜來說,這絕對不是一個圓滿的結局。所謂的七世怨侶并非浪得虛名,看似自然發生的變動誰能說不是宿命在黑暗裏的低聲微笑?更何況,那般驕傲的宣言一直在他腦海裏回想——
“七夜魔君,你記住——你的對手,已經不再是燕紅葉,而是我玄心正宗宗主,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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