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幾天相安無事。
曹見素每日都要練一個時辰的字,十年勤練不綴。
“你字已寫得爐火純青,當朝同齡人在簪花小楷上能與你比肩的絕不出三人。只需勤練不綴,你的畫也日有精進,只是你的棋要好好的學起來,棋可益智,你要記得,女子,最重要的是睿智。”
南虞先生一邊看着曹見素的字,一邊教導道。
曹見素立得筆直,忙道:“弟子受教了。”
南虞先生欣慰地看着她,這個弟子天資聰慧,以往心性不定,棋風不穩。今日與她下了一局,但出乎意外的沉穩了許多,棋風一改從前,慢而穩。
棋風是很難改變的,這也是為什麽南虞先生會教導不好曹見素棋。可曹見素竟然在短短幾天之內就改變了,這讓她內心不由稱奇。
兩人一邊說着話,一邊往庭院中行去。
突然間,不知從哪裏傳來絲音。餘音袅袅,空靈不絕。
南虞先生立馬立住了,凝神聽去。
琴音時而如高山上瀉下的澗水,時而如深谷中的鳥鳴,風吹山林兮,月照花影移。
曹見素看了一臉沉醉的南虞先生,心裏明了是誰在彈奏。
一曲終,南虞先生一臉回味又帶着疑惑。
如此引人入勝的高絕琴技,不知是何人彈奏?
她甚至忘了一旁的曹見素,匆匆擡步朝琴音傳來之處走去。
曹見素擡腳跟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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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了庭院,只見一襲紫衣坐在石桌前,石桌上正擺着一架琴。看不到那人的正臉,南虞先生正要出聲,那人似乎察覺到背後有人,站起身來。
她轉過臉,正是曹泠玥。
南虞先生還沒有見過曹泠玥,看着這張陌生的臉,她驚喜問道:“不知姑娘是何人,竟有如此高超的琴藝。”
曹泠玥朝她福了福身,“先生好,我是五姑娘曹泠玥,初回府上不久的。”
南虞先生恍然大悟,難怪了。“原來是五姑娘。”她走上前去,看到曹泠玥所彈奏的不過是一架普通的琴,就能奏出高山流水的音,不由啧啧稱奇,又問曹泠玥師從何人。
“先生有所不知,我在外面的時候并沒有好好學過,這都是我自己摸索的。彈得不好,先生見笑了。”曹泠玥低頭謙虛道。
南虞先生倒沒有懷疑過她話的真實性,又聽說她沒有跟着老師學過,一時起了愛才之心。
“我聞你的琴音中确實沒有太多章法,皆是随性而為,只能說是天賦異禀了。若是五姑娘不嫌棄,我于琴道也有研究,倒是可以與五姑娘探讨探讨。”
曹泠玥臉上閃過慌張,小心地看了曹見素一眼,連忙辭道:“先生嚴重了,我不過是拙技,哪裏承得起先生一句探讨。再者說,”她頓了頓,“先生是四姐的老師,我萬不敢占用的。”
南虞先生聞言回頭望了曹見素一眼。南虞先生教導曹見素多年,雖然知道她的性子,但是人畢竟是有私心的,何況兩姐妹現在身份如此尴尬,說不得會暗地裏較勁。想到這一層,她也不由為難,擔心曹見素心裏會有芥蒂。她雖愛才,但是教導曹見素多年,心還是向着她的。
曹見素笑了笑。
曹泠玥拿話夾着她,若是她不同意,她就是心含妒恨,見不得曹泠玥好的人了。
“妹妹實在多慮了。先生桃李遍天下,教導的是孔孟之道、仁義禮智信,我心胸自是不比先生寬廣,但也不至于窄到容不下先生教導旁人。”曹見素含着笑,“祖母前兩日就跟我說過想請先生一起教導你,我也同意了。妹妹怕還不知道吧?”
曹見素就差沒說曹泠玥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她抱着琴跨越大半個後院來這裏受凍彈琴,不就是為了引起先生的注意嗎?
曹見素看着曹泠玥的手,笑道:“還是妹妹已經知道這個好消息了,今日特意等在這裏,好給先生留個好印象嗎?”她打趣般道。
曹泠玥顯然還沒有從曹見素方才的話中回過神來,老太太說要讓她和曹見素一道學習?
南虞先生已是不惑之年,活得通通透透,曹見素這麽一說,她也就有幾分明白了。
曹泠玥是故意等在這裏的,看這樣子,顯然是想和曹見素一較高下,卻又不擺在明面上,而是玩些手段。
她心裏不禁嘆了聲可惜。能彈出這麽靈澈的琴音,心性卻有些渾濁。
一時間,愛才之心也不由淡了。
曹泠玥很快回過神,她心中不由懊惱,自己還是沉不住氣了些。她連忙笑道:“我并不知先生和姐姐在此處,只是見這裏環境清幽,一時來了興致。”她看向南虞先生,盈盈下拜,“我先前确實沒聽說過可以有幸跟着先生一起學習。我雖天資愚鈍,但也有一顆向學之心,懇求先生收下我。”
南虞先生前面确實動了收徒的心思的。只是她如今年歲越大,卻不喜争名奪利。如今曹家的形式她看在眼中,這兩姐妹看樣子終究是水火難容。若是她收下,必然會卷進争鬥去。
“五姑娘快請起。只是我如今心力有限,欲等見素出嫁,我便歸隐南山。再者我琴藝水平實則有限,教導不了姑娘太多。并且姑娘的琴分鋒芒畢露,與我截然相反。若是由我教導,必然會耽誤你。所以我方才是敢說一起探讨。”
曹泠玥怔住。方才南虞先生分明是很喜歡她的,怎麽這會兒卻不願意收下她?
曹見素卻知道的。前世南虞先生在她的勸說下收下了曹泠玥,但是曹泠玥總是喜歡明裏暗裏的和曹見素較勁要争奪上風。
南虞先生自是不喜,她最是個淡薄的性子。
曹泠玥可能今日本來打算自己在南虞先生面前露個臉,讓先生起意收下她。誰知卻弄巧成拙。
曹泠玥臉上晃過驚詫後,突然雙膝跪地,眼淚也砸了出來。
“求先生收下我吧。先生…孔聖人說有教無類,先生莫不是嫌我沒有根基難以教導?先生,我一定會勤學苦練,不負先生的名頭!”
曹見素聞言更想搖頭,曹泠玥什麽時候才能改變拿話夾人這個習慣呢。要知道南虞先生最讨厭別人強迫她。
南虞先生果然臉色不大好看了,她側身避開,“我受不起姑娘這一跪,姑娘還是快起來,地上涼。我實在無能為力,姑娘請老太太另請高明吧。”
話罷,竟是拂袖離去。
曹泠玥聽着那串腳步離去,突然被抽去力量般頹然坐倒。
“泠玥妹妹快起來吧,地上涼。”
曹泠玥心中壓抑許久的憤怒都在此刻爆發,她猛地擡頭死死地盯着曹見素。
“泠玥?哈哈,曹見素,你真的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個什麽身份嗎?”
曹泠玥眼神陰狠,曹見素卻渾然不懼。她坦然地迎上曹泠玥的目光,“不瞞你說,我真的不知道自己是個身份。”
曹泠玥被她堵得一頓,情緒快要完全失控前,卻生生地抑制住了。
她現在将曹見素得罪死了,只有她自己吃苦的份。曹泠玥将手捏得死緊,死死抑制住自己的怒火,猛地将頭偏至一旁不看曹見素。
聽着曹見素施施然的腳步聲離去,曹泠玥猛地起身将石桌上的琴狠狠地朝地上砸去。
‘哐’地一聲巨響,琴碎成了幾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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