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何雲斂說的午餐是一家新開的川鍋,昨天打電話的時候他就說想吃,所以今天帶他去。那家店恰巧在我的餐廳附近,步行過去也不過十五分鐘的路程,于是我們兩個沒有開車,步行過去。
我和何雲斂并肩走在人行道上,一邊走一邊天南地北的胡侃。真是奇怪,我本來不是多話的人,大部分時間我都是安靜的,常常無話可說。但是和他在一起的時候,我卻總像有說不完的話似的,哪怕在地上看到了一只螞蟻,也想馬上告訴他。
我們聊得太過投入,所以意外發生的時候,誰都沒有反應過來。
在我們前面,走着一個拉三輪車的老伯,三輪車上堆了高高的建築材料。它們本來被麻繩固定住,但不知怎麽,麻繩卻突然脫落。只聽“嘩啦”一聲,沉重的鋼筋鐵架傾數向我們倒來。我反應不及,只能閉上眼,側過頭,等待疼痛的降臨。
可想象中的事情卻沒有發生。
當我再睜開眼睛的時候,何雲斂已經捂着手臂,臉色煞白地蹲在地上。寒風蕭瑟的天氣,竟自他的額頭滾下了豆大的汗珠來。我很快反應過來,危險來臨的時候,是何雲斂用手臂幫我擋了一下子。
是他用血肉之軀保護了我。
我心慌的不行,在心慌之中還夾雜着心痛、迷茫,亦或是些別的什麽。我慌忙蹲到何雲斂身邊,用冰涼的指尖撫掉他滾落至鼻尖的汗珠,“何雲斂,你沒事兒吧?胳膊還能不能動?”
他已經疼得說不出話來。
我不敢再動他,只能守在他旁邊,不住地撫掉他額頭上源源不斷冒出的薄汗。
等他稍微敢動彈的時候,才把他扶了起來,打車帶他去了就近的醫院。
到了醫院以後,他的臉色稍霁,甚至還能和我開玩笑。用沒受傷的那只手摸我的後腦勺,說,“臉色怎麽這麽難看?不知道還以為受傷的是你。”
這個玩笑一點都不好笑,我笑不出來。
拍了CT以後,醫生說是骨裂,要用夾板固定起來。醫生本來讓我在外面等,但我實在不放心他一個人,主動說要陪他進去。固定夾板的時候,何雲斂表現的很淡定,就連聲音都不怎麽出。哪怕疼得厲害,也只是輕輕“唔”個一聲。
倒是我顯得小題大做,坐立難安地坐在一旁,不是握着何雲斂的另一只手,就是小聲央求醫生,“輕點兒,您輕點兒。”
給何雲斂夾夾板的是位年約六十的老大夫,估計頂看不上我這副沒有男子氣概的樣子,期間白了我好幾眼。
可我絲毫也不在乎他對我的态度,只要他能對何雲斂溫柔些就好了。
夾板打完,又拿了消炎藥,我們兩個總算能離開醫院。他好像已經不覺疼痛,面色如常,除了右臂還需要吊起來,幾乎看不出不久前才受過傷。反觀我好像更狼狽一些,額發被熱汗暈濕,手腳卻一片冰涼。
就仿佛被人上了一場大刑。
出了醫院,我打車送他回家。被車裏的熱氣一吹,我的神經才松懈了一些,才産生了“這個人是真的沒有事兒了”的真實感。我小聲和何雲斂說,“剛才那個運貨的老伯我讓他離開了,我要了他的電話號碼,但我看他是真的沒錢賠。”
事情發生的時候,那個老伯作為事主也很着急,從三輪車上下來以後,幾乎要給我們作揖。
我想何雲斂也不會想要他的賠償金,況且我當時一顆心都拴在何雲斂身上,沒有功夫顧及其他。只匆匆要了老伯的電話號碼,就讓他離開。
何雲斂不甚在意,點點頭說,“知道了。”
“剛才的事情謝謝你,要不是你幫我擋的那一下,現在我搞不好頭破血流。”
何雲斂笑了,“就謝謝這麽簡單?”
他翹起嘴唇,好像是想要我吻他。但司機師傅就在前面,還不時通過後視鏡用好奇的目光打量我們,就算我再怎麽浪,也沒有在陌生人面前表演男男激吻的興趣。
我裝作聽不懂,接着說,“還有對不起。”
這回詫異的反倒變成何雲斂了,他問,“為什麽說對不起?”
我摸了摸他藏在大衣下面的那只打了夾板的手,“因為我沒有這麽做。”
聽我這麽說,何雲斂愣了半晌,在我以為他生氣了的時候,他卻輕聲笑了出來,“傻子,多虧你沒有這麽做。”
他竟然叫我“傻子”。
大部分時間,何雲斂都一本正經地叫我的名字。但更親昵的稱呼也不是沒有,在上床的時候他會叫我“寶寶”。
我也是男人,深知男人在情事時叫的“寶寶”多半沒有什麽含金量,所以這兩個字從來都沒戳中過我。
可現在,我卻因為何雲斂叫我傻子而心尖發麻,頭暈目眩。
我想我可能真的是個傻子。
我一時情動,竟然忘了自己身在何處,情不自禁地撫上他受傷手臂的手腕。
“很疼吧?”我問。
他笑了笑,說,“不疼。”
我說,“還說不疼,你當時叫的那麽慘。”
他揉了揉鼻子,不好意思似的笑了,“我那是故意的,想讓你多疼我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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