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看過電影以後,我和何雲斂一起去吃了烤肉。或許是為了報答他做獨臂大俠時我對他的照顧,所以烤肉的時候他幾乎沒用我動手,我的碟子一空,他就立刻把烤得鮮美多汁的牛肉沾了醬料,夾到我的碟子裏來。

我固然享受,但這直接導致了他根本沒有時間吃東西,每次吃的都只能是烤糊了的邊邊角角。

我看着不是滋味,讓他自己多吃一些。他卻滿不在乎,笑着咬了咬筷子尖兒,說,“看到你吃就比我自己吃還高興。”

于是吃到嘴裏的牛肉頓時變了味,明明刷的是辣椒醬,我卻仿佛吃到了蜜汁。

我們兩個的車停得都有些遠,吃飽喝足後,我們兩個便并肩往停車場走。我們兩個挨得極近,我的肩膀不時碰撞到他的手臂,可是他卻遲遲不過來牽我的手。這讓我有點着急。

最後忍不住的人不出所料的是我,我先是用小拇指試探性地勾了勾他的手心。見他沒有閃躲,又得寸進尺,把他整個手掌都交握在手中。說來也奇怪,明明兩個人脫了衣服的時候,再浪蕩的事情都做過,但現在只是手牽着手走在馬路上,卻讓人覺得手心出汗,心頭發熱。

我的耳尖燙得像是漫天的繁星都化作流火,墜落在上面,我慌忙用另一只手的手心把它捂住。

兩個衣着入時的女孩迎面走了過來,看到我們牽在一處的手,嘴邊頓時露出了壓抑不住的笑容,走了老遠還不忘回頭看。我被她們盯得心裏發毛,慌忙想把手收回來。

不想,他卻在手上使了力,把我的手往他的方向拉了拉,才磕磕絆絆地說,“再……再牽一會兒嘛……我喜歡這樣。”

我馬上側頭去看他,就看到他這次不只耳尖,連脖頸都紅了起來。他竟然比我還緊張。

在這一剎那,我心中突然湧起了莫名的念頭,雖然不知道他對我抱着什麽心思,但是我想向他表白。

我想給他做飯——但又不僅是給他做飯,而是一輩子給他做飯。

我想和他做/愛——但又不僅是和他做/愛,而是一輩子只和他做/愛。

年少輕狂的時候,我以為我一輩子都不會和誰有永遠。直到這時才知道,愛情的來勢太過洶湧壯烈,我這種凡夫俗子根本無從抵抗。

我選擇束手就擒。

“何雲斂。”我叫他,聲音從未如此輕柔。

“嗯?”他低下頭看我,眼睛裏像是翻滾着火,又像是流淌着一條寧靜的河。

我心跳如擂,抖着嘴唇幾乎要說不出來話。可就在我終于要開口的時候,身後卻突然有人氣勢洶洶地叫我的名字。

“沈棠!”

是許赟。

人世間的事就是這麽無巧不成書,活了26年想表個白,也能看到從小玩到大的發小。

我認命地回過頭,就見他腳下生風地向我走來。

他今天穿了卡其色的羊絨呢大衣,臉上還帶着那股子要命的高傲和矜貴,往常我看他這樣,總會莫名其妙地失神老半天,可是現在,我的心卻平靜得如同一潭深水。

他走到我的面前來,目光灼灼地看着我,又手勁兒不小地攥住我另一只手的手腕。

“沈棠,我要和你談談。”

我被許赟臉上的怒容和一本正經的用詞震懾住了,半天沒說出話來。倒是何雲斂不滿的蹙起了眉頭,“有什麽話不能在這兒談?”

聽到何雲斂的話,許赟臉上沒繃住,竟扯出了一個笑容來,“怎麽?現在我連和他說一句話都要經你允許了?我們認識二十年,這二十年裏不知說了多少話。你呢?你和他認識了多久,兩個月有嗎?”

許赟說完,又将目光轉向了我,“還是沈棠,我們倆現在的關系,就連說句話都不能了?”

許赟現在的表現激進得就像小說裏受到刺激黑化的反派,我不懂他為什麽要這樣。想來想去也只能是他不接受兩個哥們背着他在一起的事實,才産生了諸如被背叛之類的情緒。

這樣一想,我的确應該把事情和他說清楚。他是我最好的朋友,不應該被瞞在鼓裏。

我跟何雲斂說,“我去去就來。”

見他用擔憂的眼神看着我,我沖他安撫地笑了一下,還想再說些什麽,可許赟卻不給我機會,狠狠地把我拉走了。

埋頭不知走了多遠,直到都看不清何雲斂的影子,我才開口,“差不多了吧,就算千裏耳也聽不到了。”

我小小開了個玩笑,本想緩解一下緊張的氣氛,可許赟卻完全不吃我這一套。

他重重把我甩到一旁的樹上,肩膀碰撞到堅硬的樹幹,激起一陣悶痛。他的力氣是真不小,如果不是我今天穿的厚,後背搞不好就會被硌出紅痕。

被他幾次蠻不講理的對待,饒是我脾氣再好,也生出了火氣,“你到底想談什麽?可以說了吧。”

“哈。”他冷笑了一聲,“快點說完好讓你回到他身邊?沈棠,你該不會告訴我,你真的和他在一起了吧?”

我搖了搖頭,坦白地告訴他,“還沒有,我不知道他對我的想法,但是我想和他表白。”

“瘋了,你真是瘋了。”一連罵了我好幾個“瘋了”,他才聲音暗啞地開了口,“你他媽該不會以為那個小子真的會喜歡你吧?沈棠,我看你他媽的根本就是個傻/逼。”

我不解,他怎麽知道何雲斂不會喜歡我?

哪怕我還沒有告白,也有百分之五十的成功率,而他直接給我判了死刑。

見我眼神迷茫,許赟殘忍又嘲諷地笑了出來,“那小子已經有喜歡的人了,從二十歲一直到現在,整整七年。七年以前他為那個人魂牽夢繞,幾乎成了我們整個寝室的笑料;前一陣他和我出去喝酒,還說‘七年沒有一刻能忘’。你聽明白了嗎,沈棠,七年,那你又算什麽,你以為你算什麽?”

我的心像是被人擂了一拳,身形倏地一晃,幾乎要站不住。

我要感謝這棵剛剛給予我疼痛的大樹,才讓我不至于丢臉的栽到地上。

是啊。

如果他七年沒有一刻能忘,那我算什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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