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漫天結網的蛛絲沒人看的見,碩大無比的怪物也沒人看得見,倒是卓月門那一把滔天大火燒的人盡皆知,轉眼又傳成了什麽“鳳凰降世”先落火三裏,否則這不傷人的火焰作何解釋?
裴尚書可說是啞巴吃黃連,迎合徐子清的折子已經沒了,自己家又莫名沾光得了個“梧桐裏”的叫法,翌日上朝時,文武百官都為了蹭個吉利,把個裴常遠四周圍堵的水洩不通。
“裴尚書啊,聽說昨夜你家中降鳳凰了?”
“我記得裴大人府中是種有幾棵梧桐樹……但年歲都不長吧,可顯的怠慢?”
“哎哎哎,劉大人,你這話就不中聽了,鳳凰為靈鳥,受我朝尊崇,貧賤富貴具一視同仁,哪有什麽怠慢之說?”
“……”
一時間叽叽喳喳烏煙瘴氣,裴常遠一夜沒睡本就心浮氣躁的,這一鬧騰更是頭重腳輕,只能苦笑着勉強應付。
“都幹什麽呢?”卓月門難得來上朝……他身上擔的是個不受約束的職務,也得了蘇恒的默許,高興便來跟群臣閑扯淡,不高興就成天見不着人。他往老臣堆裏一杵,看起來有點招搖過市,惹不起的紛紛讓開,竟給卓月門騰出一方空曠地,走到了裴尚書的身邊。
除了他,就連蘇忏今日也一席官袍,很是收斂的站在一旁,以至于大部分目光落在卓月門身上時,竟忽略了這位倒黴王爺的存在。
“國師,王爺……多謝了。”
裴常遠終于緩過一口氣,立馬自覺主動的靠到卓月門的身邊——這一行人都是不受歡迎的,跟他們為伍卻反而能減少許多麻煩。
他似有些慚愧,蒼老而青白的臉上略顯赫色,低聲不語的跟在蘇忏身後,只是走的遠不如年輕人步伐輕快,三不五時的腳下打絆,踉踉跄跄,蘇忏退了一步扶住他——這還是第一次有人大庭廣衆之下接受自己的好意,蘇忏心裏還樂了一把。
朝堂肅穆而安靜,角落裏點着一支毗羅香,那是淩晨時分,李如海按照蘇忏的意思備好的,已經燃了大半個時辰,屋內不比屋外通風,整個大殿煙霧缭繞,衆人嗆得半死,嘴裏還是要說,“宛如仙境”。
徐子清一早注意到了蘇忏和卓月門,只是心有疑惑,并未上來攪局或攀談。在他老人家的記憶當中,蘇忏是個沒權沒勢的閑散王爺,封地也就一個清源山,一座清源觀,相比其他宗族的城池或縣郡來說,更像個讨飯吃的山大王,論血統雖能位列朝堂,但他自己卻也很少沾這份光,自還朝後,這身官服怕還是第一次穿,新的既板正又僵硬。
蘇忏連夜讓玉衡将這一套壓箱底的衣服掏了出來,他的身量相較十七歲時拔高了不少,吃得飽穿得暖,也不比多年前骨瘦如柴,所以這套衣服穿着頗為別扭——倘若不是那印在怪物身上的火符痕跡,最終沒入大殿之下,他才懶得遭這份罪呢。
可更奇怪的是,他分明能感覺到火符近在咫尺,可左看右看上看下看,這朝堂都渾然一體,不像是有個坑洞能藏那麽大一個東西……
蘇忏的東張西望也限于場合,動作細微且表現的非常得體,相較于一旁打瞌睡的裴尚書和歪着頭百無聊賴的卓月門,簡直是公子中的公子,可惜徐子清就是看他不爽,總覺得蘇忏一舉一動都無比的礙眼,這般四處亂瞟簡直就是藐視朝堂,藐視聖上!是可忍,孰不可忍!
徐太傅心裏這麽一想,直截了當的參了蘇忏一本,道,“陛下,王爺衣着不得當,舉止不莊重,實屬殿前失儀啊!”
“?”蘇忏猛然被點名,驚的一個回神,話說徐太傅會不會太過關注自己了,這丁點錯處也能被揪出來?
他本來舉止非常低調,意欲混在卓月門身後不被察覺,但現在徐子清這麽一提,所有的目光都齊刷刷盯了過來,蘇忏心裏嘆了口氣,拉一拉不夠長的袖子,先沖徐子清一禮,在最短的時間裏想好了怎麽應對,“太傅,蘇忏自幼流落在外,無人教導禮儀,這又是第一次随衆臣上朝,難免有所疏漏……讓您見笑了。”
“……”他這一番話,難免讓徐子清想起七八年前蘇忏剛剛還朝,整個人瘦的皮包骨頭,十七歲的少年正在抽個子,因總是吃不飽的緣故,人長的雖高,但總是骨頭疼,臉色蒼白,徐子清兩次為人父,心疼的不行,硬是接到家中養了兩個月才把這個哥哥還給蘇恒。
眼見徐子清面露不忍,似是心神動搖,蘇忏又再接再厲的補上一句,“太傅……我們之間,何至如此?”
徐子清其實心裏也明白,當年大兒子化成行屍從邊關走到皇城,一路血流成河,且殺的人越多,越是難以應付,直至天子腳下已經勢不可擋,倘若不是蘇忏和沈魚出手,恐怕後果不堪設想……而此事過後,蘇恒大發雷霆,欲追究過錯,徐子清難免會受牽連,也是蘇忏拖着傷體去求情,方才保他穩坐高位,至今平安無虞。
這句話問的徐子清頗為心酸,決定今天就不跟蘇忏一般見識了,有什麽事明天再說。
更何況,徐子清不是無智之人,他到不奇怪卓月門和蘇忏是怎麽攪在一起的,但這兩人一起上朝真可謂是亘古未聞了,心裏先有個計較,怕是朝堂上有什麽不好說出口的髒東西——可大內禁宮戒備森嚴且有龍脈清氣,能出什麽妖孽?
“大內禁宮”四個字躍然心頭,徐子清忽然面色鐵青。
“陛下,念及王爺只是初犯,今日便不予計較了。”徐子清正色道,他好像沒了心情,整個人的神情都不對了,頹唐悄無聲息的攀爬上徐子清的雙肩,使他方才的盛氣淩人蕩然一空,人有些佝偻,靜悄悄的往群臣當中一站,再不言語。
蘇忏與卓月門交換過一個眼神——怕是老太傅忽然想起了什麽,就算與那怪物并無直接關系,恐怕亦是千絲萬縷。
毗羅香,黎達,佛氣,有神識的怨靈怪物,種種的種種,都要追溯到宏昌皇帝在位時,而縱觀朝堂又有幾人是三代元老,知道數十年前所有事的過往。
照卓月門在鑒天署中所查,黎達來的高僧與宏昌帝論道,中斷于穢亂後宮四個字,其後便毫無記載,當年清源觀的觀主兼任大楚國師,必是認為此事後患無窮,才以文字記載入庫鑒天署,否則,便連這點晦澀不明的東西都查不到,只能從民間相去甚遠的傳言中尋找蛛絲馬跡。
不過此事既是皇室醜聞,以蘇忏對自家人的了解,當然是能瞞則瞞,否則阿恒的女兒身以及自己失蹤的真相也不會至今無人知道原委。
整個朝堂上的氣氛都變的有些古怪,唯徐子清馬首是瞻的一幹人等忽然失去了努力的方向,連個跟着附和的機會都沒有,等李如海拖長語調的“有本早奏,無事退朝”一停聲,呼啦啦全圍了過來,對老太傅今日的反常大惑不解。
還以為能借題發揮,好好挫一挫卓月門和蘇忏的銳氣,誰曾想自己人率先偃旗息鼓,雖不至于說“敗下陣來”,但眼睜睜失去了大好機會。
倘若方才徐子清乘勝追擊,以他在朝堂上一呼百應的威信,至少能關蘇忏兩至三個月的禁閉,也就是說這兩三個月裏,他們不用擔心什麽晴天霹靂,馬車倒翻,城牆坍塌等等不勝枚舉的蹊跷事。
自蘇忏出生之後,只要他在皇城中逛一圈,總是天災連連人禍無數,一開始興許找不出這裏頭的關聯性,久而久之誰都發現這些事不是沒來由的,基本都環繞在蘇忏身邊,當官的同樣有兒有女有家操持,總是想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犧牲蘇忏一個,幸福千家萬戶——這買賣可不虧。
徐子清并不想搭理這些殷勤的同僚,避禍似的應付幾句就急匆匆離開了,他分明覺得自己腿腳利落,走的又不拖泥帶水,算是整個朝堂上第一個離開的,但剛到宮門口,準備爬上自己轎子時,卻發現蘇忏早已好整以暇。
他身上的官袍有些小,但并不妨礙仙風道骨,整個人憑風而立,靜靜的站在轎子旁與幾名轎夫攀談,手裏也不知哪裏來的包子,熱乎着,剛啃了兩口。
“徐太傅看起來瘦,擡起來應該還輕巧吧?”蘇忏唠家常似的,端是遠遠看一眼相貌,可半點瞧不出背後論人長短的印象,他又道,“不像戶部劉大人和刑部張大人……再胖下去可不敢坐轎子了,怕塌。”
這幾個轎夫裏有個年輕的,應該還沒聽說過蘇忏碰牆牆倒的豐功偉績,聊的還挺樂呵,順着話接着道,“那可不……上朝路上遇見劉大人的轎子了,那家夥,得有兩百斤吧,擡杆都彎了。”
“咳咳……”徐子清冷着臉,打斷了這段熱絡的攀談,別扭的沖蘇忏一禮,“王爺找老臣何事?”
蘇忏手裏托着包子,笑眯眯的瞧向徐子清,“太傅心裏不明白麽?”
作者有話要說:
這章app總是有亂碼,可我怎麽查都查不出來哪裏有問題……亂碼并不影響看文,小天使們将就一下OR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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