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 雨僝雲僽

虹村乘飛機離開日本的時候是九月初，氣肅而凝，露結為霜。秋天剛剛睜開眼睛還沒完全醒來，日頭裏仍透着夏日裏殘留的暖。

灰崎雖然知道這一天遲早要到來，但是真正來臨的時候又莫名覺得酸澀。虹村這一走，直到灰崎高中二年級的時候他都沒有回來，人和人之間的關聯就是如此，輕如鴻羽，離散容易，不知何時能再相見。

虹村眼裏倒是沒什麽離別的愁緒，他向來樂觀豁達，無論是在球場上還是在生活中，他總是能夠堅定地往前，好像前方等待他的永遠都是開闊的路途。

“不要繼續浪費你的才能了，你在籃球上很有天賦。”虹村笑了笑，看向灰崎的眼神牽引出一點若有若無的懷念，“以後不要打架了，你會成為帝光非常優秀的正選。赤司他會是個比我更适合的隊長，你要聽他的話。”

“......都要走了怎麽還跟老媽子似的啰嗦這麽多！”

虹村臉上的笑容立刻僵硬了一瞬，一巴掌落在灰崎頭上，又嫌不過瘾似的又使勁揉了一把，“你小子真是欠揍啊！”

灰崎沒有躲開，沉默了半晌突然道，“一直以來，謝謝你。”

虹村愣了愣，随即笑罵道，“從你小子嘴裏吐出謝謝這兩個字真是讓我起皮疙瘩都起來了啊。我老是揍你，你沒在心裏偷偷罵我我才應該向你道謝呢。”

機場裏輕柔的提醒乘客登機的廣播聲響起，日語播完是英文，英文播完是中文，等到播到第二遍日語提示的時候虹村笑着沖灰崎揮了揮手，“雖然不知道你小子是怎麽知道我今天要離開的，但是你能來送我，我還是很開心的。至于籃球，你也要好好地打下去啊。”

灰崎一個人在機場坐了很久，天氣很好，透過透明的機場玻璃可以看清廣闊的晴空，以及一架又一架飛起來像是風筝的飛機。盡管有人離開，卻依舊是個，同往昔記憶中沒有任何不同的，晴空的日子。

快要走到家門口巷子的時候，心髒處莫名開始疼痛起來，灰崎好久不曾這樣疼過，差點忘了自己究竟是因為什麽才回到帝光時期。他有些無力地倚靠在牆上，粗重地喘着氣，右手緊抓住胸口處的衣服，由于過于用力而導致骨節發白。

“祥吾啊，是有哮喘還是怎麽的，表情怎麽跟死狗似的。”

或許是為了證實屋漏偏逢連夜雨這句話，灰崎擡眼便見到了以鈴木為首的幾個人，還是穿着黑色的機車服，站在他的正前方，居高臨下地俯視着他，眼神輕蔑而淩厲，“好久不見啦，上次運氣好讓你跑掉，這次你應該不會有那麽好運了。”

灰崎只是看了他一眼便再次低下頭，默不作聲的姿态落在鈴木眼裏更是讓人心頭火大，他死死地盯着灰崎看了幾秒，突然笑了一下，轉過頭對不遠處高聲說了一句，“璃花，把給祥吾的禮物帶過來。”

聽到佐佐木璃花名字的時候灰崎猛地擡起頭望過去，佐佐木璃花只化了淡妝，笑得時候卻仍顯明豔，她微微彎下腰，聲音輕柔，像是包裹着柔情蜜意，“你看看你，現在這幅樣子多難看，要是被喜歡你的女孩子看到不知道該有多失望呢。”

心髒處的疼痛已經稍稍消減了，灰崎便挂了個假笑在臉上，“讓你很失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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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嘛，反正祥吾你的各種樣子我都見過了，倒也談不上失望。”佐佐木璃花眯起眼睛笑起來，“怕是，你的禮物要失望了。”

她話音剛落，便有兩個男生拖着一個臉色蒼白不停地流着眼淚的穿着帝光校服的女生走到灰崎面前，見那女生哭得厲害又笑嘻嘻地伸手狠狠地往胸部上揉了兩把，“手感還不錯嘛。”

佐佐木璃花點了支煙，慢悠悠地抽了一口，漫不經心道，“既然在學校裏走得這麽近，這個叫高橋美奈的就是你的女朋友了吧。”她用捏着煙的那只手擡起高橋美奈的下巴，盯着那張遍布淚痕的臉看了兩秒鐘變嘆了口氣，“長得很平凡嘛，完全沒有看頭。”

灰崎沉下臉色，“我跟她沒什麽，不要把不相關的人牽扯進來。”

“心疼了？”佐佐木璃花挑了挑眉，“還說什麽不相幹，明明是小心肝嘛。”

“......你究竟想要做什麽？”

“倒也沒什麽特別的。”佐佐木璃花盯着灰崎的眼睛，聲音又低又輕，像是缭繞的煙霧，“沒有人喜歡被人拒絕的，我的自尊心，在祥吾你拒絕我的時候，可是痛得厲害呢。”

可笑的是在佐佐木璃花說着心痛的時候，灰崎胸口位置的疼痛卻慢慢平息下來，他一字一頓道，“放開她。”

鈴木神色一凜，眼裏卻帶上了明顯的興奮，“璃花，你先退到一邊去。待會說不定會誤傷到你呢。”

夜色無聲無息地覆蓋住高樓，也覆蓋住許多不應該發生在白日的龃龉，心底的那些暗處的平日裏被壓抑着的暴力因子也都在夜色中蠢蠢欲動起來。

鈴木幾人皆是有備而來，帶了鋒利的刀具以及鋼管，灰崎眯起眼睛舔了舔嘴唇，血液裏有某種不可控制的東西随時都要迸裂。他非常擅長打架，逞兇鬥狠慣了，知道哪個部位脆弱，同樣也知道打哪個部位可以最大程度地讓人痛苦。

他打架的時候雖然狠厲卻還帶着理智，身體上添了傷痕卻反而讓他興奮地神經都快要燃燒起來，在他看到驚慌失措的男生随手拉過一臉驚懼的高橋美奈擋在身前時，雖然立刻停了下來，卻在對方松了口氣的時候奪過身後準備偷襲他的人的鋼管，接着重重地敲擊在了那個意圖拿別人當盾牌的男生身上。

空氣裏立馬流竄出鮮血的濃烈腥味，鈴木皺着眉叫了停，他深深地看了灰崎一眼，“你最好祈禱他沒事。雖說有未成年人保護法在，但是我們都是未成年人，最多也是落得一樣的下場罷了。”

鈴木說完便和其他人架起已經頭破血流的同伴往往巷口處走，只有佐佐木璃花回頭沖他笑了笑，“祥吾，現在的你，倒有幾分從前的樣子了。”

灰崎嘴唇幾乎抿成一條直線，目光陰鸷，他擡手擦了一把臉上的汗，看到癱坐在地上雙目無神的高橋美奈，皺着眉把身上的校服外套搭在她身上，“雖然我的校服外套也不幹淨，但是你前面的扣子都沒有了，比起露着身體引人注目還是稍微忍耐一下吧。”

“灰，灰崎君......”

“把你牽扯到這種事情裏，确實是我的不對，”灰崎沉眸将高橋美奈身前的衣服攏好，“非常抱歉。你現在可以站起來了麽？”

高橋美奈聞言點了點頭，慢慢站了起來，她有些狼狽地擦了把眼淚，突然撲到灰崎懷裏，攔腰抱住他，聲音顫抖着大聲道，“我喜歡灰崎君！真的非常喜歡！”

“喂，現在根本就不是說這個的時候吧。”

高橋美奈突然哭出聲來，擁抱灰崎的力度仿佛要用盡全身的力氣，“我喜歡灰崎君！雖然因為灰崎君遭遇到這種事，但是同時也是灰崎君救了我！只要灰崎君在，我就不怕！我喜歡你啊灰崎君！！！”

灰崎一時間也不好硬推開她，只好強忍着不耐煩勸說，“都說過好多次......”

他溢到唇邊的話戛然而止，不遠處的路燈下站了一個人，頭發和眼睛都是奪目的赤紅色，臉上沒什麽鮮明的表情，眉眼間卻透露出一種疏離的冷漠，平靜地讓人心驚。

那人見灰崎望過去，輕輕颔首之後便轉身離開了。

灰崎仲怔着站在原地看着對方單薄的背影在視線裏漸漸模糊，由始至終，沒再回頭看他一眼。

作者有話要說：

好大一灘狗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