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 峰回路轉

在退部沒過多久，灰崎便聽說了帝光裏以赤司為首的那幾個人因為連連的壓倒性的勝利被外界稱為奇跡的世代。雖然對這個聽起來就中二度爆表的稱呼嗤之以鼻，但是那種被生生被強迫隔離在外的感覺又讓他如鲠在喉，他就像是個廢棄品，被赤司扔掉之後，好像無論是誰都可以對他施加一眼同情的眼神了。

日子慢慢拉長進入秋季，本來綠得發亮的葉子不知道什麽時候已經染上黃色，有些已經失了水分，枯黃幹癟，像是已經被風幹的标本。不需要什麽大風，自己便慢慢悠悠地從枝頭掉落下來，秋天的輪廓一日比一日來得鮮明。

灰崎曾在天臺上抽煙的時候碰見過青峰大輝，雖然還是那副黝黑着皮膚一皺起眉頭就顯得兇惡的模樣，眼睛裏卻好像失了神采，在天臺上捧着他最喜歡的麻衣寫真也一副無聊到快要睡着的樣子，神色恹恹。灰崎想起關于奇跡的世代幾個人的支崩離析，實質上就是因為本來應該負責打配合的所謂的隊友們實力過于強大而無法融合，而最先開始這種實力開花的人，就是青峰。

征兆既然已經開始，那麽距離另一個家夥第二人格的徹底掌局也就沒剩多少時間了吧。

不過那家夥的事怎麽着也跟他扯不上任何關系了，在聽到肚子咕嚕嚕地叫了兩聲之後，灰崎覺得比起一直一個人在那邊在意另外一個人的事，果然還是先填飽肚子比較重要。附近的便利店的便當早就吃了個遍，寡淡無味地讓人嘴裏能長出草來，他沒糾結幾秒鐘便決定去老爺子家的淨居院裏吃一頓。

他到的時候老爺子正在擺弄着什麽東西，香味擦着鼻尖而過，清淡悠長，灰崎仔細聞了聞，道，“桂花？”

老人笑了笑，“祥吾好久不來了，一來就趕到點上了。”

“嘛，也沒有好久吧。”灰崎輕車熟路地進了廚房，眼睛便盯着正在往外冒着絲絲縷縷白色香氣的悶桶上了，“這是在做什麽？又是我沒見過的中國傳統糕點嗎？”

“名字叫‘定勝糕’。”

“定勝？必定勝利？”灰崎皺了下眉，“怎麽會有糕點叫這種名字啊？太奇怪了吧。”

“嘛，這是有典故的。”老人笑着解釋道，“這道甜品是南宋時期百姓們在韓家軍出征時，為了鼓舞将士士氣而特地制作的，上面有漢字‘定勝’二字，所以名字就叫做定勝糕，有事事必勝的意思。”

灰崎撇了撇嘴，“我連日本史都搞不清楚，哪裏會知道什麽南宋的事情啊。”

老人輕笑着搖了搖頭，将已經被熱氣蒸透的形狀各異的小巧的糕模拿出倒在擱置在一邊的乳白色瓷盤上。被擺放在瓷盤中央上的糕點呈一尾游弋的金魚形狀，魚身是明淨的白，魚鳍，魚尾部分則呈緋紅色，非常精致。灰崎莫名地想起在夏日祭上沒有撈成的金魚和繁盛的煙火，于是便将目光移開了，“明明叫做定勝糕，模樣卻是相反的可愛啊。”

“不吃麽？”

灰崎猶豫了一下，拿起了另外的梅花模樣的定勝糕，通體緋紅，輕咬下去的時候會有非常明顯的糯軟感，米香濃郁，淺淡的豆沙味和桂花香一瞬間便溢滿了口腔，沒有絲毫甜膩感。

“這個也太好吃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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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人笑起來，臉上的皺紋也随之深了一些，“那祥吾你多吃點，一會赤司君會過來，只要留兩塊給他就好了。”

“赤，赤司？”灰崎趕緊把嘴裏的糕點咽下去，滿眼驚訝，“赤司征十郎？”

“你的朋友裏還有別的姓赤司的人麽？”

灰崎垂下眼睛，“我和他又不是朋友。”

老人捏了塊梅花形狀的定勝糕，慢悠悠地咬了一口，“你們吵架了？不過赤司君不像是那種會和別人吵架的人。祥吾，是在和赤司君鬧別扭嗎？”

灰崎冷哼一聲，“都說了和他不是朋友，又怎麽和他吵架？”

“真的不是朋友麽？”老人意味深長地笑了一下，“可是我看赤司君他對你很上心呢祥吾，他在和我下棋飲茶的時候經常會和我談論你的事哦。”

“什麽？！”灰崎一瞬間瞪大了眼睛，“赤司他跟你下棋喝茶？你會下将棋？不對，重點不是這個，你們經常下棋喝茶并且還會談論關于我的事情？”

老人點了點頭，道，“是啊，不過我們下的是圍棋。對了，我還把祥吾你小時候的照片給赤司君看過，他還說很可愛。”

灰崎眼角抽了抽，表情僵硬，“喂，別開玩笑了，老爺子你說的該不會是我剪成西瓜太郎頭時候的照片吧。”

“嗯，很可愛不是麽？”

灰崎心塞地簡直想撞牆，“究竟哪裏可愛了啊！那麽蠢，簡直就是恥辱！你竟然趁我不在的時候把我的恥辱給赤司那家夥看了啊！”

老人仍舊慢條斯理地吃着糕點，“沒關系的，赤司君不會在意的。”

“可是我會在意啊！”

“在意什麽？”

在聽到耳際傳來的屬于另一個人清冽的聲音時，灰崎頓時身體僵硬，他沒有回頭，對老人趕緊說了句，“我先走了。”卻在擡腳的時候被一只手突然拽住了手腕，那只手的主人卻像是沒做過這回事的模樣沖老人輕輕颔首，“失禮了，因為灰崎他最近似乎對我有所誤會，先失陪了。”

老人擺擺手，并不在意，“赤司君，下次再過來一起喝茶吧。”

夕陽早已沒了蹤影，月亮懸在暗色的天幕上取而代之。住宅區附近的坡道上路燈亮着，和喧鬧的滿是人聲的街道是截然相反的安靜，側耳可以聽見輕微的風聲和遠處電車的運行聲。

灰崎在走出淨居院後仍然沒能掙脫開赤司的手，便也就只能抿緊嘴唇裝作看不見的樣子任由對方牽着了。在走到家門口見對方仍然沒有松手的意思，終于忍不住開口道，“都到家了，你可以放開我了吧。”

赤司便真的松開手，“我們談談。”

灰崎低下頭，揉了揉被對方攥得紅了的手腕，“我們沒什麽好談的。”

“......你最近在躲我。”

“哈？我躲着你做什麽？”灰崎露出一個笑來，“赤司隊長，哦，不對，你現在已經不是我的隊長了，我既不跟你一個班，也不跟你一個部，你那麽忙，我那麽閑，要是能經常見到才有鬼呢。”

“你現在情緒在主導着你的理智，可以冷靜一點麽？”

“哈？”灰崎忍不住捏緊拳頭，“我又不是機器人！我是喜歡你沒錯，但被你玩弄被你甩掉還被你強制退部，還不能生氣了？！”

赤司不着痕跡地皺了下眉，“沒有甩掉你。”

“哈？”

“我從沒有和你說過有關分手的話。”

“......”灰崎眉頭緊皺，“什麽意思？”

赤司嘆了口氣，随後伸手扯着灰崎系得松垮的校服領帶往前拉，在彼此的距離拉近到不足一拳的時候，唇角才浮起一點輕緩的笑意，“我是不是從未說過？”

“......什麽？”

“我喜歡你。”

灰崎瞪大眼睛，那一瞬間，除了嘴唇上屬于另外一個人的溫度，他還明晰地聽見了，從心底深處傳來的，花朵綻放的聲音。他凝視着對方那雙瑰麗的赤紅色眼睛，有些悲哀地想，大概是太喜歡這個人了吧，只是一個親吻，就足以讓他忽略所有，整顆心都為之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