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

因為府裏今日宴客,韓璎一大早就被徐媽媽給叫醒了,卻不急着起來,趴在床上想着心事。

韓璎今日要穿的三套衣裙昨晚上就備下了,洗春和漱冬一起又理了一遍。

漱冬一邊忙活一邊忿忿道:“明明姑娘你才是侯府長房嫡女,憑什麽大姑娘就要穿正紅?”

韓璎抱着繡枕脈脈道:“因為我已經有人家了啊!”

漱冬:“啊?”

洗春“撲哧”一聲笑了,輕輕推了漱冬道:“二夫人這段時間怕是要為大姑娘相看人家,大姑娘打扮出挑一點也是該當的。”

她笑着瞅了自家姑娘一下,道:“咱家姑娘本來就夠美了,難道還要打扮得更加絢麗奪目讓別人都看不到大姑娘、三姑娘和四姑娘麽?”

韓璎“嗯”了一聲,道:“洗春說的就是我心裏想的。”她已經有了傅榭,低調一點才好,何必要和自家姐妹一争長短生那些閑氣?

只是韓珮那嚣張霸道的态度氣人了點!

想到傅榭,韓璎就又想起了那個疑問——傅榭的腹肌究竟是何時鍛煉出來的?

她好奇心極強,恨不得立時三刻見到傅榭問一問,若是能摸一摸就更好了。

在這種想法的激勵之下,韓璎也不等洗春她們再催第二遍了,麻利地爬了起來,在洗春和漱冬的侍候下開始穿衣服。

潤秋早就備好了洗漱用的溫水、青鹽、香胰子和絲巾,見姑娘已經穿好了裏面的衣物,便帶着兩個小丫頭上前來侍候韓櫻洗漱。

洗漱罷,韓璎開始妝飾梳妝。

她今日務求素雅,因此除了在唇上塗了些桃花香膏之外,別無妝飾。

潤秋拿着桃木梳一下一下梳理着韓璎的長發:“姑娘,今日梳什麽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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韓璎看了看鏡中分外淡雅的自己,心中十分的得意,便道:“梳個簡單的随雲髻吧!”

說罷,她拉開了首飾匣,一抽屜一抽屜尋了一番,終于找到了母親為她準備的那套綠寶石頭面。

她今日雖然務求素雅,卻不能墜了她懷恩侯嫡女的身份,所以這套綠寶石頭面還算應景。

潤秋答應了一聲,開始忙碌起來,不一會兒就梳好了家常随雲髻,又拿起那支金累絲鑲綠寶石镂空碧葉桃花分心為她簪上。

韓璎拿起配套的淚滴狀綠寶石耳墜自己戴上,對鏡一看,覺得還算滿意。

潤秋又取出鑲綠寶金钏套在了韓璎的左腕上。

洗春和漱冬一直在一旁等着為韓璎換衣裙。

見潤秋還沒完沒了了,漱冬便催促道:“徐媽媽和浣夏已經把早飯擺好了,你們也都快一點兒吧!”

韓璎笑了:“漱冬這丫頭就是嘴快話多!”

潤秋也笑了:“可不就是呢!”

主仆倆故意一唱一和奚落這漱冬,手下卻加快了速度。

一時韓璎起身重新淨了手,這才去了堂屋。

堂屋的八仙桌上已經擺好了飯,徐媽媽正在盛粥,見她出來了,滿臉歡喜道:“姑娘,我正要去叫你呢!”

韓璎坐下之後,道:“浣夏留下服侍我,其餘人都下去用飯吧!”

徐媽媽等知今日雜事冗繁,也不多言,帶着洗春等三個大丫鬟去西廂房用早飯去了。

一時飯畢,韓璎在浣夏的服侍下漱罷口,留下徐媽媽總管西跨院,自己帶着洗春和漱冬預備往慶壽堂而去。

臨出門,韓璎發現外面涼意頗重,便退了回來想了想,不禁有些促狹地吩咐洗春:“去拿我那件正紅刻絲牡丹花開通袖夾衣。”一是為了保暖禦寒,二是為了氣韓珮——韓珮昨日口口聲聲說她穿正紅,讓韓璎她們都別和她撞了色,韓璎嫌她太欺負人了!

這時候時間還早,外面還有些暗,天空綴着稀稀落落幾顆星,院落裏似乎浮着一層灰藍色的霧氣,惟有東方天際已經泛出魚肚白。

空氣也寒浸浸的,寒意直透骨髓,韓璎攏緊了身上臨出門才穿上的正紅刻絲牡丹花開通袖夾衣,深覺自己有先見之明。

雖是清晨,慶壽堂已經忙碌起來了,雖然不曾大聲喧嘩,卻熙熙攘攘都是人流。

韓璎進了慶壽堂,見太夫人端坐在錦榻上,二夫人依舊西側陪坐,而韓珮韓玲則坐在東側吃茶。

她向長輩請過安之後,笑盈盈看向韓珮韓玲:“大姐姐好,三妹妹好!”

韓玲一見她進來,眼中就漾起了笑意,輕輕站了起來。

韓珮盯着韓璎身上色澤豔麗紋繡鮮明的正紅刻絲牡丹花開通袖夾衣,大眼睛裏幾乎要冒出火來——昨日不是都商量好了她要穿正紅衣物,韓璎穿淺色衣裙的麽?韓璎這小蹄子怎麽過了一夜就變卦了?就這麽愛出風頭?她再美有什麽用,又不能東家食西家宿多許幾家!

見自己成功氣到了韓珮,韓璎心中愉快之極,笑盈盈展開雙臂,示意洗春上前幫她脫去外面的通袖衣。

洗春這才明白自家姑娘促狹,又要戲弄大姑娘了,便低頭忍笑上前,屈了屈膝,幫韓璎脫去了外面的正紅刻絲牡丹花開通袖衣,露出了裏面穿的玉色綠萼梅刺繡長衣和青蓮百褶裙。

韓璎清澈的眼中滿是笑意,笑眯眯抿着嘴唇看着韓珮,兩頰上一對小小梨渦時隐時現,顯出了她有多開心。

韓珮的臉一下子漲得通紅:“……”她的肌膚微黑,所以今日加倍擦了一層粉,因此雖然紅了臉,卻并沒能讓人看出來。

她恨恨地看向笑得格外甜美的韓璎,心想:不就是得了貴婿麽,得意個什麽?今日就要你身敗名裂!想嫁副都指揮使小傅大人?做夢吧你!去給崔五管理那幾十個姬妾去吧!

二夫人見到女兒又上了韓璎的當,臉色便微微沉了下來,既憂心自己女兒一向沉不住氣,嫁人後勢必要吃虧;又氣韓璎這小蹄子仗着有幾分小聰明,老是戲弄韓珮。

作為母親,她沒想到的是,韓璎從不主動犯人,如果韓珮不先欺負她,韓璎會進行回擊?

沒過多久三夫人也帶着韓琰來了。

因為韓珮的約束,韓琰今日穿了件菊紋淺金色修身長衣和珠色百褶裙。她骨架小,而且從臉到腳全身上下枯瘦得幾乎只剩一層皮,這套衣物更是襯得她那張胭紅脂濃的臉小小的,瘦得還沒巴掌大了。

韓琰和姐妹們見過禮後,在韓櫻和韓玲中間坐了下來。

衆女眷奉迎着太夫人說話,一時間歡聲笑語不絕。只是仆婦媳婦來往不絕,都是來找二夫人回事的,沒過多久太夫人就有些不滿了,帶着笑道:“韓懷家的,今日宴客,我知道你忙,你不必在這裏侍候了,快快離開吧!”

衆人配合地笑了起來。

二夫人只得一臉為難地告辭了。

漸漸的紅日高升,客人一個個都來了,二老爺韓懷、三老爺韓憶帶着韓立兄弟三人在前迎接男客,二夫人方氏和三夫人鄒氏在內院門口迎接女客,一時間把客人分了男客女客,分別讓進了後花園用錦幔和假山分隔開的東園西園。

男客所在的東園搭了卷棚在上演話本,又有韓懷主張設了射圃,以備衆人玩耍,另外又在大花廳裏擺上宴席,一時絲竹聲吆喝聲不絕于耳,熱鬧到了不堪的地步。

待在西園賞花樓這邊的女客則安靜得多。太夫人陪幾位年高德勳的老太太坐在一樓正堂說話,夫人太太們自有二夫人和三夫人陪了坐在東邊花廳聊天,至于那些年輕姑娘們,則由韓珮韓璎姐妹四個在賞花樓上招待。

因為閨秀這邊是韓珮發的帖子,所以絕大部分都是和她交好之人,這些閨秀作為韓珮的閨蜜,對韓璎都有點敬而遠之的意味。

韓璎神色如常,仿佛沒有察覺這種隐隐的排斥似的,和韓琰韓玲在一起談談笑笑,安心等待表姐宋怡和傅榭的庶妹傅榆過來,打算見一見這兩位後就回自己的西跨院。

當婆子報了安國公次女和國子監祭酒宋大人長女到時,韓璎便站了起來,預備帶了洗春和漱冬親自下樓迎接。

韓琰見狀,忙笑道:“二姐姐,我也去!”

韓璎便看向韓玲,她怕自己和韓琰都下去了,樓上這些嫡女們不理韓玲。

韓玲微微一笑,鼓足勇氣道:“我跟着二姐姐三姐姐!”

姐妹三人帶着貼身丫鬟一起下了樓。

她們剛到樓下,就看到兩位少女在丫鬟的簇擁下過來了。

韓璎定睛看了過去,見左邊那位少女姿容秀麗中等身量身材苗條,正是大姑姑家的表姐宋怡;右邊的那位身材高挑五官清秀,比宋怡還高半頭,卻不超過十四歲,而且說不出哪裏和傅榭有點像,便知她是傅榭的庶妹傅榆。

她笑盈盈款步迎了上去,和宋怡見了禮,又攜了傅榆的手:“這是國公府的二妹妹吧?個子比我還高呢!”

要見未來的二嫂,傅榆原本是有些緊張的,卻發現韓璎态度平和舉止大方,一點沒有害羞的樣子,對她也甚是親熱,這才鼓起勇氣叫了聲“二姐姐”。

宋怡打量了自己這表妹一番,見五六年不見,韓璎變成了一個甜蜜蜜的美人,便道:“阿璎,你的個子也不矮呀!”

韓璎愛聽這話,忙又和宋怡去比個子。她沒宋怡高,便踮着腳尖耍賴。

一時間衆人都笑了。

傅榆漸漸放松了下來。

韓璎便道:“先去見見長輩,然後咱們去賞菊!”

宋怡含笑接了一句:“最後你帶我們去你住的地方玩,好不好?”

韓璎昨日就命人做好了準備,自然滿口答應了。

見罷長輩,韓璎她們幾個人也不上樓了,徑直從賞花樓一樓屏風後的門出去,走了沒多遠便進了菊苑的小門。

此時正是金秋時節,天氣晴朗秋高氣爽,菊苑裏各色菊花争奇鬥豔,一旁的楓樹紅葉滿樹,小溪清流潺潺,疏景如畫,惟有東邊隐隐傳來絲竹聲喧嘩聲。

韓璎等五個女孩子一邊賞花一邊散步,丫鬟們遠遠跟在後面。

登上假山之後,韓琰指着東邊那半拉園子讓宋怡她們看:“那邊就是宴請男客之所!”

宋怡擡眼一看,見那邊熱鬧得有些不堪,便道:“咱們快下去吧!”

韓璎見傅榆依舊有些怯生生的,便挽住了她的手,觸之冰涼,這才發現傅榆穿的有些單薄,便趁人不注意悄悄向洗春使了個眼色,比了比自己身上。

洗春當下就領會了,留下漱冬侍候姑娘,自己一溜煙走了。

衆女孩子沿着花徑穿山度石往山下走。

韓璎笑着提議道:“花已經賞過了,我所住的西跨院裏有個臨水閣子,叫清流閣,咱們回去歇一會兒,讓人送上溫酒熱菜,在清流閣邊吃酒邊玩耍,怎麽樣?”

宋怡韓琰等人自是附和。韓璎容顏極美,生得卻又喜相,性格活潑,人又善良實在,因此頗有一些凝聚力,只是韓璎自己沒意識到罷了。

衆人去了西跨院,在閣子裏坐了下來。

洗春見衆丫鬟忙着侍候姑娘們落座,便悄悄拿着一件嶄新的縷金百蝶穿花桃紅通袖衣服侍傅榆穿上,低聲道:“二姑娘,這是我們姑娘為您準備的。”

傅榆一時有些怔了。

衣服很溫暖,令傅榆有些瑟縮,她的鼻子也酸酸的。

姨娘跟着父親在遼州治所,留她在嫡母手下讨生活,從來都不容易……

浣夏接到通知就帶着幾個小丫鬟開始上菜。

韓琰心細,見菜肴多海鮮,而且杯盤精致,不是攬月樓常見的席面,便問了一句:“二姐姐,這是你院子裏小廚房燒的菜吧?”

韓璎眯着眼笑,得意極了:“這些都是南海玉溪那邊的特産,我特地讓小廚房備下的。你們嘗一嘗,若是不合口,咱們再換攬月樓的席面。”

宋 怡見八仙桌上除了有各種幹鮮果品外,還擺有沙魚脍、鳝魚炒鲎、螃蟹釀橙、鮮蝦蹄子脍、南炒鳝、洗手蟹和蛤蜊生六味極為珍貴的海鮮,便笑道:“你這丫頭把我 們當土老帽,我們豈不知你這一桌席面足以買攬月樓十個席面了?攬月樓随時都能吃到,你這席面卻不可多得,傻子才會換呢!”

一時衆人都笑了。

韓璎命浣夏把溫好的黃酒倒上,一一奉了,衆人舉杯共飲。

這黃酒加熱後又加了蜂蜜,醇厚溫潤,鮮甜适口,傅榆喝下去只覺渾身都暖和了起來,不由感念韓璎的細心,悄悄握了握挨着她坐的韓璎的手,微微笑了笑。

韓璎這才發現原來傅榆笑的時候和傅榭有些像,看傅榆便更加的親切,就也笑了。

韓琰在對面看到了,故意道:“二姐姐偏心,只疼小姑子,忘了我們這親妹妹了!”

宋怡等人都笑了起來,傅榆臉微微紅了。

“阿琰吃醋了!”韓璎展開雙臂,“來,讓姐姐抱抱!”

衆人又是一場大笑。

正說笑間,院子外面隐隐傳來了喧嘩聲,其中似乎有男子的聲音,衆人便都看向韓璎。

韓璎在大門外面布置的有人,因此絲毫不亂,開口吩咐洗春:“出去看看!”

洗春片刻後便帶回了在外面守着的婆子。

婆子氣喘籲籲道:“禀二姑娘,大公子陪着一個男子過來了,說是二姑娘的長輩,見見無妨!”

韓璎微微蹙眉,起身道:“哪裏來的長輩?”

婆子往裏瞅了一眼,道:“說是二姑爺的舅家表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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