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韓璎聞言不由氣得笑了,吩咐洗春:“你去向大公子傳我的話,就說我們這邊都是年輕姑娘,和外男見面甚是不妥!”
轉瞬之間 她心念急轉,猜測着來人到底是誰——既然聲稱是傅榭的舅家表哥,傅榭的嫡親舅舅是當朝工部尚書晁林玉,晁林玉的幾個兒子聽說都很上進,又都外放在外做官, 怎麽會無聊到來一個破落侯府見幾個女孩子?這樣看來應該是傅榭繼母崔氏的娘家侄子了,崔氏只有一個嫡親侄子,人稱崔五,乃宰相崔平珍的獨子,是汴京有名的 花花公子……
來人應該是崔五了!
她又吩咐漱冬:“你跟着洗春一起出去,悄悄去太夫人那邊請太夫人過來!”
洗春漱冬答應了一聲就帶着那個婆子出去了。
傅榆怯生生看向韓璎,聲如蚊蚋:“璎姐姐,聽聲音像是崔家五表哥……咱們躲一躲吧……”崔家五表哥好色如命,平日見了出衆一點的丫鬟還走不動路的,何況璎姐姐這等美貌,他一定會出言調戲的,到時候被三哥哥知道了……傅榆不禁打了個寒噤。
韓璎正在思索韓立帶外男過來見她的目的,聞言便溫聲撫慰她:“不用怕,有我呢!”她在傅榭面前愛撒嬌,可是在比她柔弱的女孩子面前,一向是有些俠氣的。
宋怡發愁地看着她:“阿璎,正是因為有你,我們才怕呢!”
韓璎死魚眼:“……”
衆人見狀,雖有些愁緒,卻也不禁都笑了。
閣子就在臨大門的院牆內,外面的聲音很容易就傳了進來,這時候外面傳來了韓珮的聲音:“咦?外面這麽冷,大家都站在這裏做什麽?五表哥,你怎麽也過來了?”她的母親方氏是崔五公子母親的遠房堂妹,是以她也叫崔五公子一聲“五表哥”。
只聽一個陌生的男聲道:“聽說二妹妹回京了,我來瞅瞅她。”
這時候洗春平靜穩重的聲音傳了過來:“給五表公子、大公子和大姑娘請安。大公子,我家姑娘說院子裏都是年輕姑娘,見面甚是不妥,請大公子帶客人去太夫人院中去吧!”
只聽韓立故作嚴肅的聲音傳了過來:“二妹妹此言不妥,崔表兄又不是外男,自家親戚見一面有何不妥?”
韓璎一聽就知要壞事,當即起身吩咐一直守着她的徐媽媽:“讓洗春進來,然後再把院門關上,不見這些閑人!”能守一時是一時,待漱冬叫了太夫人來了再說。
徐媽媽答了聲“是”,帶着兩個婆子便跑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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韓璎看向傅榆:“傅三哥今日過來沒有?”
傅榆一臉茫然:“璎姐姐,我也不知……”她是真的不知。雖然是兄妹,但傅榭一直住在外院,而且他的規矩很大,傅榭的行蹤連繼母傅夫人都不敢明着打聽。
韓璎不放心徐媽媽的安全,略一思索,便也起身帶着潤秋跟了過去。
宋怡等人也跟着起身。
徐媽媽帶着婆子過去,見漱冬不在場,剛要開口叫洗春進來,韓珮已經一馬當先越過幾個丫鬟婆子組成的防線擠了過來。
她是懷恩侯府的大姑娘,丫鬟婆子不敢對抗她,一時就被她徑直進了院子。
徐媽媽拼命上去攔住了韓珮。
韓珮一擡眼就看到韓璎急急走了過來,便得意一笑道:“二妹妹,一時不見你們幾個,原來你們在這裏玩耍,我正找你們呢!”
在她身後,韓立帶着一個錦衣公子也走了過來。
韓璎一眼看到這位崔五公子,不由笑了。她一直以為作為名聞汴京的花花公子,崔五應該是滿臉橫肉身高體壯的,結果一見,原來是一位玉面朱唇桃花眼的小白臉!
崔 五之所以纡尊降貴來懷恩侯府參加賞花宴,就是因為韓立告訴他自家堂妹極為美貌,他原本以為韓立吹牛,誰知道一見之下,這位韓二姑娘果真顏如清豔桃花枝頭綻 放,說不出的甜蜜豔麗;體若春風楊柳窈窕豐潤,說不出的勾人心弦,當即半拉身子都酥了,恨不得上前摸一摸親一親。
他搜集了那麽多款美人兒,如今還沒有這種小臉清豔體态豐潤型的美人……
要知道,雖然大周盛行苗條美人,可他崔五平生所好的卻恰是韓二姑娘這等大胸妹子。
崔五越看越入迷,一雙眼睛不住地觑着韓璎,他覺得自己對韓家這位二姑娘一見鐘情了。
韓璎見崔五眼神不對,當下微微蹙眉看向韓立:“大哥,男女授受不親,請帶客人到東邊院子去吧!”
韓立挑起唇角笑了笑,瞟了崔五一眼:“五表哥,既然我二妹妹不願意見你,咱們還是走吧!”
崔五一雙桃花眼直愣愣盯着韓璎:“妹妹,你真美!我喜歡你,嫁給我吧!”
韓璎:“……”
她覺得自己和這樣的瘋子無話可說,剛要轉身回院子,卻被韓珮擋住了去路。
韓珮滿臉堆笑看着她,眼中卻沒有一絲笑意:“二妹妹你急什麽?”
韓璎冷笑了一聲,盯着韓珮壓低聲音道:“韓珮,閃開!”
韓珮從來沒見過韓璎如此生氣,頓時瑟縮了一下,不由自主後退了一步。
正在這時,韓璎聽到後面傳來清冽如水的男聲:“五表哥在這裏做什麽?這是賤內的居處。”聲音從容不迫,似帶着泠泠回音,不是傅榭又是誰?
韓璎飛快地轉身看了過去。
明淨澄澈的秋日陽光下,長身玉立的傅榭立在那裏,俊臉微寒面容清冷。
見韓璎看向自己,傅榭對着她微微颔首,以示撫慰。
韓璎眼中立刻湧出了淚水,忙悄悄低頭拭去。
原來,有個男人像父親一樣無條件護着自己的感覺是這樣的……
崔五方才色迷心竅,不曾想起韓家二姑娘和傅三這個惡煞的關系,此時方記起傅榭的未婚妻乃懷恩侯的嫡女,可不就是這位韓二姑娘?
他頓時明白自己被韓立當槍使了,心中有些惱怒。
不過他一擡頭見小美人似在低頭拭淚,心裏就又酥酥麻麻的,簡直是搔癢難耐。
傅榭看向韓璎,沉聲道:“還不回院子?”
韓璎答了聲“是”,迅速退了回去。
傅榭的氣場太強,崔五其實是有些害怕的,他忍住恐懼,勉強笑了笑:“傅三,你也忒小氣了,也不讓哥哥見見你的小媳婦?”
傅榭笑了笑,向旁邊的人使了個眼色。
兩個青年含笑上前:“崔五哥,走,去外面吃酒去吧!”
崔五被兩個青年一左一右貌似親熱實際挾持着,忙“哎呦”一聲,嚷嚷道:“我不認識你們!”
兩個青年正是傅榭麾下的游擊将軍蔣雲川和朱青,他們常年在軍中,繡花枕頭一般的崔五如何能抵抗得了?他的雙腳雖然不願意離開,徒勞地掙紮着,人卻被蔣雲川和朱青給拖走了。
幾個人越走越遠,青年的回答聲隐隐傳了過來:“咱們不是在江南春喝花酒認識的麽……”
見崔五被拖走了,韓璎這才走了出來,歡喜得小臉緋紅,大眼睛亮晶晶的,熱切地看向傅榭:“哥哥!”
傅榭見她眼中猶蒙着一層淚霧,心中疼惜,便柔聲道:“你先回去吧,下面的事我來處理!”
韓璎聽話地“嗯”了一聲,低頭退了回去。
韓珮沒有動。
自從傅榭出現,她就一直在盯着傅榭看,眼睛熾熱得都要冒出火來了。
傅榭看都不看韓珮,面無表情看向韓立:“韓兄,請!”
韓立此時面如土色心中大悔,兩股戰戰卻不敢不聽,呆呆地跟着傅榭走了。
見人都走遠了,韓珮猶自呆站在她的院門口,韓璎厭煩地看了韓珮一眼,也不讓她,徑直帶着客人往堂屋走,邊走邊吩咐徐媽媽:“媽媽,把院門闩上,別讓什麽阿貓阿狗都往院子裏進!”
徐媽媽答了聲“是”,帶着兩個婆子走到大門邊,眼睛看向韓珮:“大姑娘……”
韓珮悻悻地“哼”了一聲,帶着丫鬟轉身離開了。
韓璎宋怡等人在堂屋裏坐下,衆人都心情沉重,一時氣氛有些凝滞。
沉吟片刻後,韓璎吩咐浣夏:“帶着人把菜肴重新熱熱,酒也重新溫了!”
她笑着看向宋怡等人:“咱們不能因為別人的錯讓自己不高興,該開心就開心!”
宋怡嘆了口氣,道:“我這大半年沒來,竟不知外家竟然……”
她看向韓璎,欲言又止。
大舅舅韓忱繼承了懷恩侯的爵位,這懷恩侯府明明是大舅舅這長房的,卻因為外祖母偏心,讓二房竊居了正房,讓二舅母主侯府中饋,鬧出了多少亂子……怪不得父親等閑不讓自己到外祖母這裏做客……
韓 璎瞧着手裏端着的一杯酒,緩緩道:“我爹娘已在遼州安家,尚無回到京城的打算,過不了多久,我怕是也要去遼州侍奉父母……”她今年才十四歲,距離成親還有 兩年,只是因為爹娘叮囑要在京城備嫁才不得不暫時留下。現在見了懷恩侯府這等狀況,她已經打定了主意,過段日子就想個法子離開汴京去遼州陪伴爹娘。
聞言衆人的反應都不一樣。
宋怡是松了一口氣的模樣——韓璎太美麗了,今日韓立韓珮能生出這龌龊主意,明日就會故伎重演。韓璎回了遼州也好,起碼遼州是安國公的勢力範圍,韓璎在那裏出不了什麽事情。
韓琰面容平靜心中卻頗不平靜,她沒想到今日居然會有這等奇遇,她不但見到了傳說中的“京城二美”之一——未來的二姐夫殿前司副都指揮使傅榭,還見到了傳說中的汴京一霸花花公子崔五——明明是個漂亮的小白臉嘛!
韓玲則有些失落。有韓珮這樣的嫡姐在,她其實過得相當壓抑,好不容易能壓住韓珮的韓璎回來了,剛剛熟悉一點兒韓璎又要走了……
傅榆眼睛瞬間發亮。她的生母李姨娘随着安國公在遼州,她也想去遼州……
衆人又吃了兩杯酒,漱冬才急急地帶着三夫人趕了過來。原來太夫人吃了些酒,不勝酒意已經睡下了;二夫人又在忙着陪客,所以漱冬只好悄悄請了三夫人過來。
三夫人見已經沒事了,心下的一塊大石頭放了下來,索性留下陪着這幾個女孩子:“我也沒事了,陪你們在這裏吃酒好了!”
她接過韓璎奉上的一杯溫酒一飲而盡,在丫鬟搬來的錦椅上坐了下來,陪着這幾個年輕女孩子喝酒吃菜。
今日情形雖險,韓琰卻只是打了一回醬油而已,倒是無礙。她窩在母親懷裏撒嬌道:“母親,我要吃那邊的蛤蜊生!”
韓璎見韓琰窩在三夫人懷中撒嬌,心裏頗為羨慕,想起了自己遠在遼州的爹娘,鼻子不由酸酸的。
傍晚時候下起了雨。雨倒是不大,淅淅瀝瀝地落下來,落在屋檐上發出滴滴答答的聲音。
徐媽媽立在廊下,一邊為韓璎撐傘,一邊道:“姑娘,下雨了,不如不去了!”太夫人那麽偏心二房,去找她說了又有什麽用?
韓璎專心致志地套着木屐:“我得讓祖母知道,這府裏不止有二房的人,還有大房和三房的人!今日之事傳出去像什麽?我是有人家的人,可韓琰韓玲還沒有許人家呢!”
此時的懷恩侯府陷入了無邊無際的雨霧之中,如一幅冷色調的畫。
洗春走在前面,一手打着傘一手打着燈籠;韓璎走在中間,徐媽媽打着傘陪着她;漱冬和一個婆子打着傘走在後面。
一行人都沒有說話,周圍靜極了,惟有淅淅瀝瀝的雨聲和木屐敲擊在青磚路上發出的“咯咯”聲。
剛到慶壽堂大門外,韓璎就碰到了從裏面出來三叔韓憶和三嬸鄒氏。
他們夫婦見了韓璎,心中大概都明白了韓璎的來意。三夫人忙道:“阿璎,這麽晚了……”
韓璎給韓憶和鄒氏行了個禮,道:“我去看看祖母。”
韓憶和鄒氏均嘆了口氣。
韓憶搖了搖頭,嘆着氣離開了。
韓璎看着他們的背影,想了想,還是擡腳進了慶壽堂院子。
太 夫人睡了一下午,走了困,正歪在錦榻上由梅香和兩個大丫鬟陪着抹骨牌,見韓璎進來,也只是淡淡道:“這麽晚了,你怎麽來了?”阿立只是稍欠考慮了些,又不 是故意的,再說了,崔五公子誰呢惹得起?他非要見韓璎,阿立又能怎樣?三房的人來告狀,怎麽韓璎也要過來告狀?
不等韓璎回答,她又加了一句:“傅三公子把你大哥帶出去喝酒,你大哥到現在還沒回來呢!”
韓璎屈膝行禮罷,擡眼看着這位心偏得沒邊沒沿的祖母:“祖母,大哥會回來的,咱們說說今天大哥做的事情吧!”
她不待祖母說話,直接把今日之事講了一遍,又道:“今日崔五過去的時候,大姑姑家的怡表姐也在,安國公府的二姑娘也在,另外府裏也有不少親眷,大哥哥大姐姐帶了崔五過去,究竟是什麽意思?咱們府裏還有沒有規矩了?”
太夫人不愛聽這話,極不耐煩斥責道:“太晚了,你回去休息吧!”
韓璎氣急反笑,道:“祖母,大姑父是國子監祭酒,傅二姑娘也自有父兄出頭,您得想想明日怎麽辦了!”
說罷,她屈膝行了個禮,起身離開了。
這時候天已經黑透了。
雨還在下,雨勢似乎變得大了一點,滴在瓦楞上房檐上發出“啪啪啪啪”的脆響。
韓璎面無表情走在雨中,腳上的木屐一下一下敲擊在青磚路上,就像敲擊在徐媽媽的心上。
她用左手握住傘柄,右手握住了韓璎藏在衣袖下的手,察覺有些涼,不由更是心疼:“阿璎,媽媽陪你回遼州!侯爺和夫人定能護着你。再說了,遼州是安國公和姑爺的地盤,你在那邊定能無礙。”
韓璎因為祖母的态度冰涼的心得到了一點安慰,過了片刻低聲道:“媽媽,再過一段時間遼州該下雪了吧?”
“遼州天寒,雪下得早,”徐媽媽點了點頭,“到時候咱們就貓在屋裏。”她在遼州長大,自然了解遼州的天氣。
想到冬天時千裏冰封萬裏雪飄的遼州,韓璎的心卻奇異地溫暖了起來。
夜深了,韓璎洗完澡有一段時間了,卻沒有睡覺的打算,而是拿了本書歪在床上看。
潤秋有些奇怪,便問道:“姑娘,頭發已經幹透了,您還不睡?”
韓璎眼睛看着手中的書:“你們都回東廂房睡下吧,留下洗春和徐媽媽陪着我就行!”韓璎覺得夜裏傅榭一定會來見她,她相信傅榭有辦法。
她想去遼州,打算和傅榭商議一下。
亥時三刻的梆子剛剛敲過,徐媽媽從外面走了進來,低聲道:“姑娘,姑爺過來了!”
韓璎聞言坐了起來,大眼睛裏已經溢滿淚水。
她其實沒那麽愛哭的,也不知道今日是怎麽回事,見了傅榭就想流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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