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
華美的房屋,低垂的簾幕,宜人的酒香,纏綿的琴聲,低徊的歌喉,醉人的媚笑,豔麗的女人……眼前的一切令崔五更加迷亂,他只知道自己是被兩個青年帶過來的,可是究竟是怎麽帶來的,他為什麽會留在這裏,他卻想不起來了。
重重簾幕內似有香爐在焚燒着香料,一縷縷芳香緩緩地飄拂着。
在這芳香的缭繞中,崔五喝了一口酒,感覺到了一股飄飄然的快感,一幅幅畫面迅速在腦海裏掠過,想什麽就出現什麽,要什麽有什麽,沒有爹爹的斥責,沒有母親的唠叨,沒有那些煩人的朝堂争鬥,沒有傅榭那個心狠手辣的活閻王……
一具溫熱窈窕的軀體貼了上來,崔五腦海中浮現了韓家二姑娘那甜美的笑顏,開始為所欲為。
暈暈乎乎的快感中,崔五想:仙境也不過如是吧……
汴京最大的銷金窟江南春的前院歌聲缭繞琴聲靡靡,歡笑聲拼酒聲不絕于耳,後院卻沉浸在靜夜之中,悄無聲息。
後院種滿銀杏樹,一株株高大的銀杏樹隔開了前院的視線。一棟極為普通的小樓在銀杏樹的掩映下靜靜伫立着。
一樓武庫內燈火通明,傅榭緩緩拉開了手中的飛雲弓。
傅靖立在角落裏,悄悄為他斟了一盞清茶。
一陣腳步聲打破了室內的靜寂,臉上猶帶稚氣的傅安快步走了過來,行罷禮後禀報道:“禀公子,崔五已經中招了。”
傅榭淡淡道:“知道了。”再次重複抽箭、搭弓,彎弓如滿月。
傅安見狀,不由自主打了個哆嗦。公子箭術高超,在遼州戰場上曾經創下射六十箭殺六十人的記錄,端的是箭無虛發力度驚人。
傅靖見公子連提都懶得提韓立,便看向傅安,替公子問了一句:“韓立呢?”
傅安恭謹禀報:“韓大郎已經交代了,說他瞧少夫人美貌,想着讓崔五看到,說不定能……”
随着一聲呼嘯,傅榭已經一箭射出,前方的箭靶應聲倒地。
傅安吓得頓了一下,繼續禀報道:“奴才已經讓人給他……韓立以後想必不會再有出格之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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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接着又道:“河道總督費叔度今夜宿在南街外室處,奴才已經安排好了。”
“不要露出行跡。”傅榭看都沒看傅安,從箭筒裏又抽出了一支箭。
又練了半個時辰射箭之後,傅榭瞧了一眼角落裏放置的西洋金自鳴鐘,發現已經快到亥時了,便把弓箭遞給傅安,徑直去浴間沖澡去了。
一刻鐘後,傅寧在書房見到了身穿白袍腰圍玉帶翩翩佳公子般的傅榭。
傅寧被家法處置過後,一下子老實了很多,原先那股飛揚之氣一下子收斂了,恭謹地行了個禮,道:“禀公子,奴才已經和琴韻姑姑見過面了,琴韻姑姑說她已經禀報過皇後娘娘,皇後娘娘把這件事交給了甄公公。”
他想了想,接着禀報道:“禀公子,懷恩侯府那邊已經安排好了。”
傅寧觑了公子一眼,這才鬥膽道“禀公子,永壽長公主讓奴才給你遞一封信……”
見公子微微蹙眉,臉現不耐,傅寧的聲音愈來愈低,漸至不聞。永壽長公主是當即承胤帝一母同胞的幼妹,至今未曾許人,對公子似乎有點癡情太過了,只是公子忒不解風情了點兒……
傅榭點了點頭:“走罷!”他根本不接永壽長公主這封信。
一個披着玄色鬥篷帶着兜帽的人跟在徐媽媽後面進了卧室,見韓璎看了過來,便掀開了兜帽,露出了一張俊俏而英氣勃勃的臉。
卧室門內擺着一架枝形燈,搖曳的燭焰為他那光潔的臉鍍上了一層金光,在他微微低頭掀起兜帽的瞬間,一雙精致鳳眼在長睫毛的掩映下波光潋滟,襯着高挺的鼻梁,英俊得令人窒息。
韓璎匆匆拭去眼淚,迎了過去屈膝行禮:“見過哥哥。”
她現如今已經不算矮了,可是此時站在傅榭面前,依舊感覺到了因為身高差而造成的壓力,當下破涕為笑往窗邊退了幾步。
傅榭見她流淚,心裏原本揪得慌,此時見她眼中含着淚笑了,心裏不由松弛了一點,見旁邊靠牆放着一對錦椅,便在錦椅上坐了下來。
韓璎見他坐下,也在窗前榻上坐了下來。
洗春奉上了清茶放在了小幾上,悄悄退了下去。
徐媽媽情知自家姑娘心中有譜,不是亂來的人,便也退了下去,讓洗春先去睡,自家搬了張凳子坐下,守在堂屋廊下的陰影裏。
韓璎一見傅榭心跳就有些快,索性不再看他,低下了頭。
傅榭也不知道該說什麽。
他看向韓璎,覺得韓璎是那樣嬌嫩,那樣笨拙,那樣可愛可疼……
半晌之後,傅榭沉聲道:“崔五你暫時不用擔心了,韓立也解決了,就連韓大姑娘,我也都安排好了。”
韓璎擡頭看向他。
傅榭見她雙目盈盈望着自己,不由心髒一顫,便移開視線,繼續道:“你都放心吧!”
韓璎看着傅榭,心中說不出的熨帖。傅榭口氣淡淡的,可是她能猜到為了這幾句平淡的話,傅榭做了多少事情。
她輕輕道:“哥哥,謝謝你!”
傅 榭看向她,見燭光下的她嬌美不可方物,頓時心跳有些加速,便垂下眼簾低聲道:“你我原本就是……夫妻,本是一體……無需客氣。”這幾句話他說的斷斷續續, 因為按照大周的禮法,他和韓璎這種已經寫過婚書的未婚夫妻,雖未成親,可是按照大周律卻已是夫妻。只是這“夫妻”二字說出,卻令他不由自主有些羞澀。
韓璎聽到傅榭說到“夫妻”二字,臉驀地火辣辣的,不禁想起了白日崔五調戲她傅榭過來救她時所說的那句“這是賤內的居處”,不由心髒怦怦直跳,全身上下都開始發熱。
傅榭看向韓璎,見她連看自己都不敢了,側身看向床帳的方向,小臉緋紅,眼睛水汪汪的,腰、肢纖細,而高高鼓起的胸,脯正在劇烈起伏……他不禁有些呼吸困難,便起身道:“你休息吧,我要離開了!”
他走到卧室門口,擡手撩開了珠簾。
“哥哥!”韓璎聞言當即站了起來,眼帶不舍地看向傅榭
傅榭轉身看向她。
韓璎走到他身前,仰首看着傅榭,眼中滿是纏綿之意,豐潤的唇微微顫抖。
傅榭再難忍耐,抱住韓璎吻了下去。
珠簾落了下來,一粒粒玉石珠子撞擊在一起,發出“噼裏啪啦”的聲音,中間夾雜着泠泠的餘韻。
不知過了多久,在外面的徐媽媽突然咳嗽了一下。
韓璎慌忙推開了傅榭。
傅榭側身悄悄平複着身體的反應,過了一會兒才啞聲道:“你早點睡吧!”
韓璎想起了自己的打算,忙急急道:“哥哥,你今年會一直呆在汴京麽?”
傅榭想到自己正在謀劃着去西疆作戰,便道:“不一定。”
心中略一思索,接着道:“我會安排人護着你的。”韓璎明年就及笄了,到那時他班師回朝就可以娶韓璎了。
韓璎聽他說不一定留在汴京,頓時下定了決心,便道:“哥哥,既然你不一定要留在汴京,那我先去遼州陪着爹娘吧!等過兩年,你再……”她還是說不出“迎娶我”這三個字。她今年才十四歲,雖然說大周十四歲十五歲成親很普遍,可她覺得自己太小了,想多陪爹娘幾年。
傅榭聽明白了她話中之意,定睛看向韓璎,心裏有些空,也有些煩躁。他蹙眉道:“我即使出去,八個月內也會回來,你留在京城等我!”八個月後韓璎就及笄了,正好可以成親。
韓璎見他又要為自己做決定,便堅持道:“我想去遼州陪着爹娘。”
傅榭心中說不出的煩躁,不欲多留,看了韓璎一眼,沉聲道:“聽話!”
說罷,擡腿就走了,一邊走一邊把兜帽戴了回去,遮住了面部。
韓璎眼睜睜看着傅榭揚長而去,當下便追了上去:“哥哥,你先別走!”她要好好和傅榭講一講道理,問問他憑什麽不讓自己去遼州陪伴爹娘。
傅榭不想和她過多糾纏,步伐很快,已經走到院中了。
雨還在下,小小的雨點落在了他的身上,不過他從來不在乎這些。
韓璎眼睜睜看着傅榭的背影消失在大門內的影壁後,悻悻道:“哼,腿長了不起啊!還不是說不過我就落荒而逃!”
徐媽媽又好氣又好笑:“姑娘,外面有些冷,你也進去吧!”
又嘀咕道:“原本好好的,吵什麽架……”
韓璎也不沮喪,她一邊想着說服傅榭的辦法,一邊在徐媽媽的侍候下換了梨花白素錦寝衣,掀開錦被鑽了進去,很快就閉上了眼睛。
徐媽媽又理了理她的長發,這才抱了自己的枕衾,在窗前榻上展開,熄了燈之後也睡下了。
第二天是傅榭的生日,韓璎要跟着二夫人方氏和三夫人鄒氏去安國公府給傅榭慶壽。早上她妝扮完畢,不肯失了禮數,便依然去慶壽堂給太夫人請安。
今日二夫人和三夫人來的格外的早,韓璎過去的時候,她們正在侍候太夫人用飯。
太夫人昨日惱了韓璎,所以故意不理她。
韓璎才不在意,給太夫人行過禮罷就在韓珮和韓琰之間坐了下來,和韓琰低聲聊了幾句。
韓琰見韓璎今日打扮得依舊素雅,不由笑道:“二姐姐,你今日要去給二姐夫賀壽,怎麽還穿的如此素淨?”
韓璎也笑了:“難道我要穿大紅大綠大金的衣裙去?又不是去演話本!”
韓珮一聽韓璎提到“大紅”,覺得韓璎是譏諷她,正預備反駁一二,可是一想到韓璎每每說得自己啞口無言,便閉上了嘴,預備瞅着機會嘲諷韓璎幾句。
她還未找到機會,管家便進來回報:“太夫人,宮裏甄公公前來宣旨!”
太夫人一驚,忙放下了筷子,眼睛看向二夫人。
二夫人想起了昨日之事,不禁有些驚慌,忙道“太夫人……”
太夫人看了韓璎一眼,見她神情平靜,看不出端倪,便吩咐二夫人:“不要慌,你去命人擺設香桌,等我妝扮了去迎接!”
二夫人見婆婆應承下此事,心裏才略微平靜了一點。
太夫人按品大妝罷帶着有诰命在身的三夫人迎了出去。
沒過多久,太夫人和三夫人引導着一位面容肅然宮裝打扮的嬷嬷走了進來。
太夫人面如嚴霜,進來後先瞪了與韓珮、韓琰和韓玲一起迎接的韓璎一眼。
韓璎才不在意,迎着祖母的眼睛看了過去。
太夫人只得移開視線,臉上現出僵硬的笑:“你們姐妹四人快過來見禮,這是皇後娘娘從宮裏給你們派的教養嬷嬷王嬷嬷!”
王嬷嬷的臉上露出了一絲微笑,向太夫人端端正正行了個禮,這才道:“太夫人您誤會了,老身是皇後娘娘派來專門負責大姑娘的教養的,和二姑娘、三姑娘、四姑娘無關。”
太夫人當着兒媳和孫女們的面被王嬷嬷啪啪打臉,卻不敢反駁,只得強笑道:“是我領會錯了!嬷嬷請坐下!”
王嬷嬷一雙利眼在給她行禮的韓珮等人身上掃過,在看到韓璎的瞬間眼睛亮了一下——三公子這未婚妻好容貌好氣質!
她微笑着看向太夫人,再次啪啪打臉:“太夫人,老身身負皇後娘娘所托,事情緊急,需即使對大姑娘進行禮法教養,免得局面不可挽回!”
太夫人臉色蒼白,身子氣得微微顫抖。
韓珮一臉屈辱,眼淚都出來了。
二夫人眼帶寒意薄唇微抿,在女兒身上悄悄拍了一下,以示撫慰。
韓璎見祖母不好受,心裏倒是舒坦了不少,卻垂下眼簾不動聲色。
太夫人深吸一口氣,看向一旁垂眉斂目的三夫人:“鄒氏,今日由你陪伴阿璎她們姐妹三個去安國公府吧!”
沒過多久,兩輛精致的馬車駛出了懷恩侯府。
鄒氏和韓琰坐在第一輛車上,韓璎和韓玲在第二輛車上。
馬車駛出府門好久了,鄒氏才低聲吩咐女兒:“以後對你二姐姐要更加的恭謹!”
韓琰“嗯”了一聲,問道:“母親,大姐姐不是說大伯失了聖眷,大房又沒有男丁,而她們二房宮裏有人,而且和崔宰相家聯絡有親,這爵位早晚會由大哥哥承繼麽?”
鄒氏笑了笑,眼中有了一絲羨慕道:“你大姐姐可是有個好姑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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