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 再遇

越靠近第十區, 身體負擔就越重，哪怕已經在隔離帶适應了兩天，等林勤能遙遙望見第十區的時候，也感受到了身體發出的不堪重負地訊號。

林勤臉色蒼白地扶着吉爾伯特，胃被重力拉扯的感覺讓他幾欲作嘔，但他還是強撐着再往前走。

吉爾伯特皺眉：“要不然我送你去外面，你就在第十區附近的城市裏等我吧？”

林勤搖頭道：“沒關系, 雖然有點難受，但是還能撐得住。”

此時他們已經身處一片森林，如果不是植被和樹木的品種明顯不同, 林勤差點以為他們回了第九區。

還不如第九區呢，林勤摸着自己抽搐的胃，默默想到。

因為視野完全被遮蔽，就算天之木再高再明顯, 他們也找不到對應的方向，只好隔一段時間讓吉爾伯特飛起來查看一下天之木的方位。

雖然吉爾伯特沒有說, 但是林勤能明顯看出對方每次飛起來和降落的動作都非常急促，應該是飛行所耗的力量太多，就算是吉爾伯特也會覺得吃力吧？

林勤忍不住問道：“第十區從一開始就是現在這個樣子嗎？”

吉爾伯特被這個問題問住了，過了一會才道：“應該不是吧, 在第一次基因進化之前，所有的地方都有人類栖息，也沒有所謂的未開發區，三倍重力明顯不适合人類生存, 如果那時候就存在的話，多多少少應該會有記載才對。”

林勤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這麽說來，三倍重力是後來才發生的事，畢竟卡特的祖先伊日是一個沒有接受改造的普通人，如果那時候有三倍重力，他也不應該在這個地方建造研究室。”

林勤想了想，又道：“那伊日有沒有可能是因為三倍重力的出現才會離開第十區呢？”

“不排除這個可能性，”吉爾伯特道：“不過到底是什麽情況，還是要找到實驗室再說。”

林勤一邊扶着吉爾伯特前進，一邊想找點什麽話題讓自己轉移一下注意力，但是腦子裏轉了一圈，發現沒什麽輕松的話題好講，只好道：“不知道亞度尼斯現在是死是活啊，你小時候就跟他關系不好嗎？”

吉爾伯特想了一下，道：“我覺得我跟他關系沒什麽不好的，可能他跟我的視角不同，所以感受會不一樣吧。”

林勤想起來吉爾伯特以前一本正經地糾正自己他和亞度尼斯不是兄弟，就差不多可以想到吉爾伯特對對方的态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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畢竟那可不是吉爾伯特的氣話，而是他本來就是這麽覺得的。

不過聽唐說了當時吉爾伯特和亞度尼斯的對話，對方似乎對吉爾伯特的怨念并沒有那麽大，反而是對吉爾伯特的媽媽有很大的意見來着。

“鵬鵬的媽媽對亞度尼斯不好嗎？”林勤問道。

吉爾伯特搖頭：“沒有，瑪雅非常偏心那個家夥，說什麽他需要關愛，不能讓他覺得自己是外人……不過是亞度尼斯自己的問題，他好像覺得瑪雅撒謊了，嘴上說着愛他，其實最愛的還是我什麽的。”

林勤：“……那确實是他自己的問題了。”

吉爾伯特贊同地點了點頭：“瑪雅最愛的人明明應該是我的父親啊，真不明白他腦子裏都在想些什麽。”

林勤：“……這麽一說好像确實很有道理的樣子。”

說着，兩人已經進入了第十區的範圍，林勤在感受到身體發出抗議的同時，竟然還松了一口氣。

總算到頭了，他終于不會比現在更加難受了，林勤想。

雖然說慢慢适應是必須的，但是一路走過來越來越難受越來越難受，仿佛看不到頭一樣的感覺，其實比重力帶來的負面影響本身要更加難熬。

不過好歹是熬到頭了，林勤呼出一口氣，覺得三倍重力其實也不過如此嘛。

林勤稍微适應了一點，扶着吉爾伯特的手雖然還搭在他胳膊上，但是用的力氣卻小了。

吉爾伯特察覺到了這一點，終于也放下了心。

兩人一路朝着天之木行進。

不得不說，第十區的範圍其實比第九區要大上很多，不論他們怎麽走，天之木都遠遠的矗立在那裏，林勤甚至懷疑他們是不是遇上了什麽迷陣。

吉爾伯特道：“不是迷陣，第十區确實有這麽大，我當初被丢進來的時候，也花了很大的力氣才出去，我的父母也是因為在第十區迷了路才撿到亞度尼斯的。”

林勤稍微放下心來。

兩人走了一段路，為了防止無意之間走偏，吉爾伯特展開翅膀，飛出遮住天光的樹冠，去查看天之木的方向。

就在吉爾伯特離開林勤飛往天空的時候，電光火石之間，從樹叢中間猛然撲出一只巨大的金色鳥，将林勤摁倒在地，林勤只來得及看清對方羽毛的顏色，巨大的勾型喙就已經朝着林勤的臉上啄了過去。

普通人類的顱骨不可能比這喙更加堅硬。

林勤大叫一聲，試圖用手擋住對方的攻擊，如果真的被啄結實了，林勤的兩條胳膊不廢也折，但只要不被啄破腦殼，吉爾伯特應該就有時間來救他。

就在林勤閉着眼睛等待尖喙落到自己身上的時候，又從斜刺裏沖出一個人，一腳踹在金色鳥的頭上，将那只鳥整個踢飛出去。

被踢飛的金色鳥在地上滾了一圈，撲騰了兩下才站穩，脖子上的羽毛炸起，對來人發出憤怒的尖叫，來人展開翅膀，對金色鳥低鳴一聲，金色鳥愣了一下，疑惑地看着對方。

吉爾伯特聽到林勤叫聲的時候已經摸到了樹冠，頓時将翅膀收攏，仿佛離弦的利箭一般向下俯沖，但等他趕到之時，突然出現的人已經和金色鳥開始對峙。

吉爾伯特沒有管他們，只是迅速扶起林勤，問道：“受傷了嗎？”

那個人出現的很快，林勤倒不至于受傷，只是本來就壓力很大的心髒猛然受到驚吓，讓他有點頭暈。

林勤緩了口氣的功夫，金色鳥似乎已經确認了來人的身份，縮頭縮腦地離開了。

林勤擡起頭，發現吉爾伯特也正看着那個人。

林勤扭頭望去，對方标志性的金色頭發讓他一瞬間想起了他的身份，驚呼道：“亞度尼斯？”

亞度尼斯看起來跟當初有些不同，臉上的陰霾褪去，面色也紅潤起來，他在戰鬥中被吉爾伯特折斷的翅膀已經長好了，正乖順地伏在身後，但吉爾伯特望過來的時候，他還是将翅膀收了起來。

這個舉動在禽類進化人中的意思是，不想争鬥。

吉爾伯特也将翅膀收了起來，他似乎并不吃驚于亞度尼斯的出現，神态之中也不見一絲對于敗者的嘲諷或是其他感情。

吉爾伯特只是用平常的語氣道：“多謝。”

亞度尼斯搖頭：“我沒有想救他，只是不想讓我的族人被你殺死而已。”

這句話裏的信息量有點多，林勤愣了一下才道：“族人？”

指的是剛才那只襲擊他的鳥嗎？

說起來剛剛那只金色鳥，确實和亞度尼斯的毛色相近，剛才亞度尼斯展開的翅膀，也和剛剛那只金色鳥一模一樣。

吉爾伯特皺了一下眉，沒有多問，只道：“我們要去天之木，你對這裏熟悉嗎？”

亞度尼斯笑了一下：“需要向導是嗎？不過很可惜，雖然這裏是我的家鄉，但是我也才回來沒幾天而已。”

“那你要和我們一起去找天之木嗎？”吉爾伯特問道。

林勤有點尴尬地用手肘撞了一下吉爾伯特，心想吉爾伯特不會真的想把亞度尼斯帶回去幫他批文件吧？雖然說亞度尼斯和吉爾伯特的恩怨已經解決了，但是對方畢竟是他們會來到這裏的罪魁禍首，威爾也是因為這個家夥才會失去神智，雖然對方剛剛也救了自己一命……

但是不管怎麽樣，好歹曾經是宿敵，就這麽一起上路，是不是有點太尴尬了！

說起來亞度尼斯不是也挺不喜歡吉爾伯特的，對這種莫名其妙的提議應該會毫不猶豫地拒絕吧？

沒想到亞度尼斯居然在林勤期望的目光中對吉爾伯特道：“為什麽？”

“你才剛剛找到自己的親族對吧，不想知道為什麽它們會變成這樣嗎？”吉爾伯特看着亞度尼斯，沉聲道：“伊日的實驗室就在天之木裏，那裏有你想要的答案。”

林勤一臉懵逼地看向吉爾伯特，有這種事情嗎？卡特好像沒有說過吧？

亞度尼斯看了一眼林勤，笑道：“他的表情可不是這麽說的呢。”

吉爾伯特低頭看了一眼林勤。

林勤：“？？？”

吉爾伯特：“……”

吉爾伯特伸手把林勤的頭摁進自己懷裏，道：“我也是剛剛才知道的。”

亞度尼斯挑了一下眉。

“第一次基因強化工程的創始人伊日，你應該聽說過，他的實驗室，就在第十區的天之木之內。”

“這件事你已經說過了，那又和我的親族有什麽關系？”

“剛剛那種金色鳥，只是普通的野獸，但它和你的原生形态卻一模一樣，除了它是你的親族這一解釋外，沒有別的可能性。但你卻以人形的狀态站在這裏，在第十區內，只有伊日的實驗室中可能有什麽東西，能讓一只野獸，進化成為人類。”

亞度尼斯絲毫沒有因吉爾伯特的推測而感到被冒犯，他只是靜靜地看着吉爾伯特道：“這座古怪的森林如此巨大，你怎麽知道這裏不會有別的什麽東西能對普通野獸進行改造？”

“這座森林很大，我确實不知道別處會不會有你說的那種東西，但是你自己應該明白，哪一方的可能性更大。”

吉爾伯特閉上了嘴，等亞度尼斯自己做決定。

亞度尼斯想了想，道：“你說的确實很有道理，我會去天之木看一看，但不會和你們一起。”

林勤松了口氣，亞度尼斯看着他的表情，勾起唇角：“雖然吉爾伯特并沒有怎麽在意過我，但我對他的秉性還是很了解的，想讓我回去幫你批文件？不存在的。”

林勤：“……居然被一眼看穿。”

吉爾伯特：“……”

亞度尼斯道：“以前的錄像我看過了，瑪雅的愛我也确實感受到了，但是吉爾伯特作為哥哥對我的無視我也看得一清二楚呢，就算恩怨已經解決，我也不打算再和你打交道了。”

吉爾伯特看了他半晌，倔強道：“我不是你哥哥。”

亞度尼斯無所謂地挑了挑眉：“你高興就好。”

亞度尼斯說完就打算離開，林勤忍不住對他道：“那基因進化工程受害的那些人呢？！他們都失去神智，變得和野獸無異了啊！”

亞度尼斯的腳步頓了一下，沒有回頭：“那些主張淨化基因的人失去神智，對你們這些遺傳失敗者來說不是挺好的嗎？”

“雖然這麽說有點莫名其妙，但是解決問題的方法絕對不是粗暴地誰有着錯誤的理念就讓他們無法說話，歧視的問題總有辦法慢慢解決的，更何況其中還有一部分人并不是淨化組織來的呢！”林勤大聲道。

亞度尼斯忍不住回頭看了林勤一眼：“有趣。”

亞度尼斯閉了一下眼睛：“我似乎明白那些人為什麽都那麽喜歡和遺傳失敗者混在一起了，你們确實很有意思。”

林勤：“這種亂七八糟的話就不要說了，總之是你做下的事情，雖然沒有指望你一個人解決，也多多少少幫一下忙啊！”

亞度尼斯挑眉：“我知道了，我會幫忙的。”

林勤松了口氣，趕蚊子似地擺了擺手：“那你快走吧。”

亞度尼斯：“……”

最後還是就這麽離開了。

吉爾伯特本來想把亞度尼斯騙去天之木，等事情解決了再把他騙回王城當苦工，沒想到一開口就被拆穿了，一想到回去之後要面對的事情，精神狀态頓時就不好了。

林勤：“……沒必要吧？”

吉爾伯特不說話，好半天才道：“亞度尼斯幫不上什麽忙。”

雖然對方不和他們一路走，但最後的目的地都是天之木，最多前後腳，真要說額外幫上什麽忙，其實都是不存在的。

林勤沒想那麽多，吉爾伯特說了之後他才撓了撓頭，道：“畢竟是他惹出來的事，就算幫不上什麽忙，也該出點力啊，總不能就這麽算了。”

吉爾伯特其實覺得這是件沒有必要的事情，但是想想要白費力氣也費的是亞度尼斯的力氣，便随他去了。

兩個人在第十區的森林裏走了有足足三天，才隐隐約約能透過層層樹木的遮擋，看到巨大無比的天之木。

這一路遇到了不少從沒見過的物種，倒是金色鳥再沒出現過，可能是亞度尼斯向他的族群傳達了不要靠近林勤和吉爾伯特的訊息。

林勤已經完全習慣了身體的負重，雖然有點難受，但好歹能自如的行動了。當吉爾伯特向他指出不遠處仿佛城牆一樣的樹木就是天之木時，林勤簡直要喜極而泣。

但是真正走近之後，林勤就喜不出來了。

天之木能在第十區這種地方成為一個标志，樹冠直插雲端，那麽它的身材也不會像別的樹木一樣可以輕易丈量。

在第九區時，林勤見過的樹木就和房屋一樣粗細了，而天之木，乍一看上去，還以為是看不到邊的城牆，如果要找到實驗室的入口，怎麽說也得繞着這堵牆走上一圈。

林勤：“……以為到了目的地結果其實還有很長一段路要走這種事情真的很磨人啊。”

吉爾伯特擡頭看了一下望不到樹梢的天之木，道：“伊日離開後它又長了幾百年，實驗室到底是在樹的哪個部分還說不好。”

運氣好，當年伊日把實驗室建在樹根部，那麽他們擡着頭轉個幾圈，說不定還能找到，如果是在樹的中間地段，吉爾伯特至少得圍着天之木飛個幾十圈，就算吉爾伯特能夠做到，下來之後也沒有力氣應對随時可能出現的危險了。

林勤道：“天之木在幾百年前就算沒有現在這麽大，應該也不會小到哪裏去，伊日是個沒有接受改造的普通人，天天做研究的話身體素質應該也沒有那麽強，不太可能把實驗室憑空建在樹的中段，不然每次進出不得麻煩死，就算是建在了中段，也一定有可以直接進入實驗室的通道，我們圍着找一找，一定可以找到的。”

林勤說的有道理，伊日只是個研究人員，又不是戰士，他的實驗室一定有通道，而且會很隐蔽，雖然不用廢力氣去飛，但是要找到應該也很麻煩。

“要是把喬或者埃布爾帶過來就好了。”吉爾伯特道。

但是也只能想想，他們出來的時候埃布爾還在住院呢。

林勤嘆了口氣，認命地在面前的樹身上劃下一道淺淺的記號，扶着天之木開始找起入口來。

林勤仔細地觀察着樹身，偶爾擡頭看一眼，或者踩一踩腳下的土地，吉爾伯特就跟在他身後，偶爾發現了什麽疑似線索的東西，就飛上去看一眼。

兩個人折騰了好半天，才走出去一小段路，林勤忍不住道：“這麽找下去，什麽時候是個頭啊？”

吉爾伯特搖了搖頭，擡頭發現上面有一塊樹皮顏色稍淺，便張開翅膀飛上去看了一下，是一塊被切掉的樹皮，看上去已經過了很多年，要不是吉爾伯特的視力夠好，是絕對看不清的。

吉爾伯特摸了摸那塊樹皮，又敲了敲，确定只是一個不知怎麽造成的普通樹疤之後，就落回了地上。

吉爾伯特本想讓林勤繼續往前走，沒想到剛剛林勤站立的地方已經沒有人了，只剩一個黑洞洞的深坑。

吉爾伯特心口一緊，立刻從洞口跳了下去。

過了一會兒，旁邊茂密的草叢裏站起來一個人。

以為發現了入口結果只是一個兔子洞的林勤四周看了一圈，沒有發現吉爾伯特的身影，便大聲朝天空喊道：“鵬鵬！你又飛上去了嗎？上面有什麽，你看完沒有？”

沒有回音。

林勤擔心對方一個人進去了，便又喊道：“鵬鵬你在不在啊，你別一個人進去，什麽事情我們商量一下！”

半晌，仍然無人應答。

林勤覺得事情好像有點不對：“……鵬鵬？”

森林中靜悄悄的，連蟲鳴都不聞一聲。

林勤：“……”

這種情況還能走丢啊？！

作者有話要說： _(:зゝ∠)_不要想當然啊吉爾伯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