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4 回程

天之木所附帶的那股能量, 在經過伊日的強化之後，變得十分具有攻擊性，而且進化人并不受到這股能量的影響，反而是伊日自己這樣的未接受過改造的人因為這種力量變得焦躁不安。

如果單單只是這樣的失敗的話，伊日其實已經習慣了，雖然會沮喪，但他仍有力量繼續自己的研究。

但天之木雖然對人類的影響不甚明顯, 卻對動物們産生了可怕的催化作用。

伊日在給天之木注入藥劑之後，便在外面等待藥劑生效，那時伊日心中已經隐隐有了一種令人不安的預感, 但他沒有別的辦法，只能孤注一擲。

藥劑生效之後，伊日作為離天之木最近的人，最先感受到那種狂躁不安, 随後，他身邊的動物都變得瘋狂起來, 紛紛對他發動了攻擊。伊日倉惶逃進地下，躲藏了起來。

關于這一段的日記十分淩亂，不止是字跡，連詞彙之間的組合都出現了混亂不清的情況, 這對于一個需要精準描述來記錄研究過程的科學家來說，是非常可怕的事情，林勤猜想，伊日應該是受到了很大的打擊。

好在地底的生物似乎沒有那麽容易受到影響, 實驗室還算安全，伊日在實驗室躲避了很久，并試圖找到問題在哪裏，可是那股能量難以被解析，哪怕伊日将解析裝置改進了一次又一次，卻始終沒辦法弄清楚那股能量的具體成分。

在實驗室呆了很久，最終發現自己只是在做無用功之後，伊日終于鼓起勇氣去外面看了一眼。

外面一片狼藉，森林中的動物變得狂躁并且好鬥，到處都是戰鬥中被波及的植物，走不了幾步就能看見動物的血跡。

并且伊日發現已經有動物出現了變異的現象。

然而他擔心的并不是這些動物是否會對他造成傷害，他更害怕的是這群瘋狂的動物會跑到森林外面去。

這些動物中并不只有群居的小型動物，還有大型的食肉類動物還有體型更加龐大的食草動物，它們都變得富有攻擊性，并且其中一些還産生了可怕的變異。

現在外面一片混亂，人類根本就沒有組織和紀律，而且除了羸弱的未進化人群之外，沒有人會對別的受難者伸出援手，這群動物跑到外面去，就算最後會被進化人中的強者剿滅，也會對人類造成巨大的傷害。

更可怕的事情是，天之木在他之前的灌溉下已經生長的十分巨大，并且持續不斷地對整個世界散發着那種能量，現在只是天之木周圍的動物受到了影響，過不了多久，整個世界的動物都會陷入狂亂，那時候的人類，還能撐得住嗎？

“原來後面出現的怪物動亂也是因為伊日……”林勤喃喃道。

吉爾伯特想了想，道：“以最危險的第十區為中心，其餘的九個未開發區的位置确實都是一圈圈環繞着第十區建成的，并且危險程度依次遞減，只有兩個未開發區無視了這個規律，不過其中一個是因為會流動的沼澤，另一個則是因為毒霧。危險性最低，也是探險者常去的第一區，則是在我們這個星球的另一端，差不多是具體天之木最遠的地方。我以前曾經發現過這一點，不過沒有細想，如果最開始的原因其實是因為天之木的話，那就說的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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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勤嘆了口氣：“怎麽會這樣，伊日每次都是好心，但是為什麽總會出現這種情況？”

吉爾伯特道：“因為命運就是這樣。”

林勤：“……你還會說這種話呢？”

吉爾伯特道：“不是我說的，伊日的日記上是這麽寫的。”

“我不知道為什麽會這樣，我從來不覺得我心中的信念是錯的，哪怕是到了現在，但好像每一次我做出的決定，最後的結果都會與我的初衷背道而馳……可能命運就是這樣吧。我不知道我還能撐多久，我總感覺天之木也在影響着我，我快撐不下去了，但是在此之前，我還剩最後一點執念，希望在它耗幹以前，我能找到解決這個問題的辦法。”

“他想到了嗎？”林勤忍不住問道。

當然是沒有的，不然後來吉爾伯特的祖先也不會出現，未開發區也不會現在還在。

吉爾伯特翻了幾頁，搖了搖頭：“沒有，後面都是失敗記錄，還有一些毫無意義的呓語。”

林勤說不清心裏是什麽感覺，總之就是怪難受的，只得慢慢地吐了一口氣，低聲道：“他那時候已經快被這些事情折磨到崩潰了吧？”

吉爾伯特點了點頭。

“好像已經過去很久了，我不知道，我一直待在實驗室裏，到處都亂糟糟的，連試劑都混在了一起，沒有出事故真的是萬幸了，但是有什麽用呢？我活着……又有什麽用呢？”

“今天我要出去打探消息，希望那些怪物沒有跑到外面去，這樣的話，我就還有時間，還有時間，再多給我一秒也可以，求求你們，再給我點時間吧。”

林勤知道，其實以這個時候伊日的狀态，給他多少時間都沒有用了，他已經靜不下心來去研究了，可他仍然在掙紮着，期望命運能夠稍微給他一點憐憫。

然而伊日所期盼的場景最終還是沒有出現，地獄般的景象和統計出來的死亡人數成了壓垮伊日的最後一根稻草。

林勤最終還是在伊日的日記上看見了那句話。

“我放棄了。”

雖然從現在的狀況倒推，都能知道伊日最終還是失敗了，并且逃離了這裏，但真正從這本日記上看到當初那個為了阻止戰争為了拯救世界而拼了命去研究的年輕科學家慢慢被現實摧殘并最終放棄自己的信念時，林勤還是忍不住一陣心酸。

日記已經被翻到了最後一頁，正好也是這本筆記本的最後一張紙。

伊日的字跡又變回了最初的平和穩重，但林勤知道，現在的平和穩重和當初的意義，已經完全不一樣了。

“我已經不想在顧及後果了，無論最後人類會變成什麽樣，我已經不在意了，反正我就是這樣一事無成的人，別人不需要對我抱有期待，我也不需要再勉強自己了。

認真地收拾了一下實驗室，它又變回了當初的樣子，幹淨整潔。所有的資料都被收進了置物架的暗格當中，我也不打算把它們帶走了，就讓它們和過去的我一起被埋葬吧。

我一直在想着要如何找到解決天之木輻射的辦法，滿心滿眼都是外面的情況，連自己居住的地方發生了什麽樣的變化都不知道，真是可笑。天之木影響了周圍的重力，簡單的估測了一下，足有三倍之多，我的身體早已經過負荷了，精神上的壓力卻讓我對此毫無感知，不過還好，我本來也準備離開這裏了，它影響不到我了。”

吉爾伯特念完後，林勤嘆了口氣：“結束了嗎？”

吉爾伯特翻過一頁，發現最後一頁的背面上還有字。

“我要離開了，雖然嘴上說得那麽輕松，但我仍然被愧疚和無能為力的恐懼折磨着，仿佛随時都可能窒息，等我出去之後，我大概會選擇對自己也進行改造吧，什麽才華，什麽熱情，我都不要了，讓我徹底忘掉這些感情吧，我就是個懦夫，僅此而已。

不過在離開之前，我還要最後與這愚蠢的命運搏鬥一次。

要阻止天之木的輻射其實很容易，只不過我一直覺得天之木可能是最後的救命稻草，所以一直不敢動手而已。

只要将天之木整個摧毀，那麽一切都會結束了。

我在天之木下面埋藏了足以将天之木整個摧毀的炸‖彈，等到我離開這裏，我就會引爆這些彈藥，等天之木倒塌，那些怪物也許會恢複，也許不會，但那時候，我已經不會考慮這些問題了。

為了防止遙控失敗，我在實驗室裏也安裝了一個控制器，如果遙控器沒辦法引爆，就只能期望有人會進入這裏，開啓控制器了。只不過無論那個人是誰，都絕不會是我了。

這本日記我不想帶走了，它也是過去的我，就和天之木一起被埋葬吧。

再見了，過去的我。”

林勤整個人都僵住了。

吉爾伯特察覺到握着自己的手手心裏滿滿都是冷汗，便道：“怎麽了？”

林勤低聲道：“實驗室完好無損，證明這裏全是未引爆的炸‖彈啊。”

吉爾伯特點了點頭：“确實如此，有能力進入第十區的進化人應該都不會為了這個沒頭沒腦的計劃進來送命，而可能會來的未改造人卻沒有那個能力安全到達這裏，再加上我的祖先後來出現，伊日應該放棄這個計劃了。”

“這不是重點啊！”林勤叫了一聲，又趕快把聲音壓了下來：“我是說，一個不小心，我們倆就要沒了啊！”

吉爾伯特：“……幾百年了，炸‖藥應該壞掉了吧？”

林勤：“就怕炸‖藥沒壞操控器壞了……”

兩人四目相對一會，林勤又嘆了口氣：“算了算了，我們倆人都已經在這裏了，不拿到東西也不能就這麽走了，快找找資料在哪裏吧，伊日說的是置物架的暗格是嗎？”

吉爾伯特點了點頭。

這個房間裏能被稱為置物架的只有牆上的那些東西了，暗格也好找，吉爾伯特敲一敲，再聽一聽，很快就發現某個格子後面其實是空的。

吉爾伯特伸手就要直接破壞土壁，把裏面的東西拿出來。林勤趕忙拉住了他。

“炸‖彈！”林勤用氣音提醒他。

吉爾伯特：“……”

兩個人只好又一個一個找起開啓暗格的機關來。

找你知道這附近埋着一堆炸藥之後，林勤整個人都不好了，整個人恍恍惚惚，手裏的動作也十分慌亂，緊緊地貼在吉爾伯特身上，生怕突然有什麽突發事件。

吉爾伯特倒是不讨厭他這樣啦，不過實驗室裏能作為機關的東西就那麽多，林勤也沒能貼着他多久，就找到了那個機關。

那是一個非常隐蔽的紅色按鈕，如果不是林勤夠仔細，幾乎就要忽略掉它了，林勤猶豫了一下，疑心這到底是控制器還是機關開關，但是想了一下，伊日應該是希望有人能來開啓控制器的，控制器如果有開關，也應該是非常顯眼的位置才對，不會在這麽隐蔽的地方。

林勤最終還是摁了下去，實驗室的地面突然顫動了一下，林勤受驚的兔子一樣一扭頭，發現置物架上他們原本發現的暗格确實打開了，瞬間松了口氣，連忙跑過去把暗格裏沉甸甸的盒子取了出來。

林勤正想說些什麽，吉爾伯特卻一把拽過他，視線在實驗室裏逡巡了一遍，咋舌道：“沒有找到門。”

林勤一愣：“什麽？”

吉爾伯特感受着腳下的輕微震動，低聲道：“爆炸已經開始，拿資料的暗格機關和控制器開關是同一個。”

林勤呆住，連忙道：“那怎麽辦？”

吉爾伯特“唰”地一下展開翅膀：“只能原路返回了，“天之木的下面”這個範圍很廣，爆炸離我們還遠，在這裏塌陷之前，我們還有機會逃出去。”

吉爾伯特将日記放在林勤懷裏，将林勤整個抱了起來。

林勤連忙道：“等一下！我看一下盒子裏是不是資料！”

盒子和日記加起來有點沉，林勤手忙腳亂地把日記墊在了下面，将盒子打開，只見裏面擺滿了筆記，最面上的幾本就是基因進化工程的研究筆記。

此時震動已經越發明顯，兩個人的頭頂上已經有細碎的土塊掉了下來，林勤大叫一聲：“都在這裏沒錯！”

吉爾伯特立刻揮動翅膀，從他們掉下來的洞口飛了上去。

吉爾伯特的速度原本是很快的，但是這裏的地形畢竟狹窄，限制了吉爾伯特，有幾次林勤都聽見吉爾伯特的翅膀狠狠地撞到書架或是其他障礙物上，吉爾伯特沒有發出聲音，林勤雖然心疼，卻也毫無辦法，只能死死地抱住懷裏的箱子和日記。

吉爾伯特的表情十分凝重，伊日的日記中并沒有記載彈藥被他安裝在什麽位置，他越按照原路往回飛，傳來的動靜就越大，等到他離開藏書室，進入通道的時候，已經開始有大塊大塊的泥土從上方砸下來了。

狹小的通道內已經積了一層厚厚的泥土，原本完整地覆蓋着通道的合金也都紛紛剝落，吉爾伯特的翅膀幾乎是貼在了背後往前沖刺。

他試着雙腳着地跑了幾步，但是并沒有飛行來的快，而且從上面掉落的泥土會将他的雙腿埋住，他只好咬着牙又飛了起來。

三倍重力和無法完全展開的翅膀讓他飛的非常吃力，在他快到出口的時候，頭頂上的土壤已經不是掉落，而是垮塌下來了，林勤一直在他懷裏死死地閉着眼睛，有一段路是完全黑暗的，在看見從他們下來的洞口露出的天光的時候，林勤放松下來，叫道：“快出去！”

吉爾伯特停頓了一下，那線天光立即被擋住了，一大塊土壤朝他們砸了下來。

吉爾伯特二話不說，抱着林勤朝他們之前遇到巨大蚯蚓的那個通道飛了過去。

雖然有吉爾伯特擋着，但林勤還是被巨大的泥土塊砸了一臉，一邊呸呸呸的往外吐泥，一邊問道：“為什麽不出去？”

吉爾伯特喘着粗氣，道：“我看見，天之木要倒了。”

天之木的巨大林勤見過，其直徑長到就像一座看不見邊際的城牆，天之木要倒了，就仿佛一座足有幾萬米高的城牆倒塌，他剛剛看見的那個出口，就在天之木腳下，如果真的出去了，連從哪裏跑都不知道，最大的可能性是被直接壓死，比起這個來，其實在地底通道逃命才是最正确的選擇，運氣好能夠逃到遠離天之木的出口，運氣不好，最多被埋住，有吉爾伯特在，怎麽說也有一線生機，總比直接被砸成肉醬要好。

因為沒有合金的保護，他們現在走的這條路雖然被那些蚯蚓之類的底下動物挖掘得較大，但泥土也掉落得非常快，好在他們已經逃出了“天之木下面”這個範圍，雖然周圍的空間還是因為受到波動而坍塌，但是卻坍塌得比後面慢那麽一兩秒，如果沒有計算錯誤的話，吉爾伯特确定自己能夠利用這些時間，帶着林勤逃出去。

吉爾伯特在通道徹底坍塌之前進入了之前他和蚯蚓纏鬥的洞穴，那裏的空間很大，他可以完全張開翅膀，進行一次加速。

林勤和吉爾伯特進入洞穴的時候，那條巨大的蚯蚓又爬回來了，它似乎不知道為什麽自己巢穴裏的土壤都在往下掉，也不知道自己到底該怎麽辦，在洞穴裏茫然無措地趴着，偶爾用頭或者尾巴碰一碰掉下來的泥土。

林勤和吉爾伯特從它身邊掠過其實也就是一瞬間的事情，林勤想着對方被吉爾伯特毆打了一頓，應該沒有那個膽子來阻攔他們了，誰知道就在吉爾伯特從它旁邊飛過的一瞬間，對方沖他們揮舞起了自己的身體。

吉爾伯特正在加速，也沒有預料到對方會突然襲擊他們，用力地扇動了一下翅膀才險險地避開，吉爾伯特的動作太大，林勤手中勉強抱着的沉重箱子卻因為林勤手裏沾上的泥土而一個打滑，失手掉了下去。

“資料！”林勤叫了一聲，伸手去夠，但吉爾伯特飛行的速度也只比通道坍塌的速度快上一線，根本沒有時間去撿，只能強行将林勤摁在懷裏，朝前飛去。

林勤悔得腸子都青了，就恨自己當時怎麽沒拿根繩子把箱子綁在身上，忙活了這麽久的事情，居然在這種時候出了差錯！

“沒事，我們還有日記！”吉爾伯特喘着氣，急急地說道。

林勤知道對方是在安慰自己，只好道：“天之木塌了，未開發區應該也不會存在很久了，我們到時候再帶人來挖吧，箱子的材料很堅固，應該不會有事的。”

吉爾伯特沒有多餘的力氣用來說話了，只能低低的“嗯”了一聲。

其實他倒不是像林勤那樣想的。

作為基因進化工程創始人的伊日都無法找到讓人們恢複感情的辦法，其實就算卡特拿到了筆記，應該也很難研究出什麽，所以就算資料丢失，他心裏也沒什麽大的波動。

但林勤對這件事抱有很大的期望，他便不說這些話了。

只要林勤沒有撲上去救那些資料就好。

也不知道伊日這條暗道到底挖了多長，就算是吉爾伯特，在這種艱難的環境下飛行，還帶着三倍重力的林勤，也快有些喘不過氣來了。

林勤看着吉爾伯特的臉色慢慢變得難看，也意識到了對方現在的處境，忍不住問道：“你一個人的話，能飛得出去嗎？”

吉爾伯特的氣息一下子變得不穩，前進的速度慢了一瞬，通道坍塌的速度又追了上來，眼看兩個人就要被埋住了，林勤連忙大叫：“對不起對不起！我不說了！堅持住啊鵬鵬！”

吉爾伯特一咬牙，額頭上的青筋暴起，加快速度往前又竄了一點，把被掩埋的通道甩在身後。

林勤稍稍松了口氣，但他的心并沒有完全放下來，就算是他這種戰五渣，現在也能看出來，吉爾伯特已經到了強弩之末，堅持不了多久了，只恨伊日為什麽要把通道修得這麽長！

望着身後一點點追上來的塌陷速度，再看一眼前方渺無蹤跡的出口。

該不會他們就要這麽被埋在這裏了吧？

作者有話要說： 其實箱子被弄丢主要是怕吉爾伯特抱不動了……

_(:зゝ∠)_我瞎說的，不要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