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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京今年入冬之後的第一場雪來的尤其晚,卡着年關。

天與地都是肅穆的白色,似乎只有城市裏林立的高樓可以把它們分開,做出一個明确的界限。這樣一直持續到傍晚,黑夜取代了白雪,它們才漸漸安靜的同那些金頂紅牆的宮殿一起入睡。

而摩天大樓裏,熱鬧的比白晝還要喧嚣。

“一會兒就輪到我們了。”游聲仰着頭給陸鶴飛系領帶,“緊張麽?哎……你低點頭啊!”

“嗯。”陸鶴飛應了一聲,順着游聲意思稍微彎了下腰。他的表情漠然,似乎沒怎麽聽進去剛才游聲的話。

游聲又自顧自地說:“公司開年會,大老板們都來,所以于總才安排咱們團來表演。下周正式出道,今天說是要先亮個相。萬萬沒想到第一次公開表演是在這種場合下,下面那麽多大佬,緊張死了,萬一搞砸了怎麽辦。”

“別緊張,沒事。”陸鶴飛聲音低沉,吐字也是字正腔圓,他本意是非常敷衍的安慰,可是說出來的話卻叫人覺得真誠。他眨了一下眼睛,忽然問游聲:“是高層都來麽?”

“不然呢?”游聲笑了笑,“一會兒跳舞不要跳錯了哦!”

柏悅酒店,擇栖娛樂傳媒,年會。

偌大的現場人頭攢動,聚光燈彙集在舞臺之上,嘉賓悉數到場,所有的工作人員都在忙碌的進行着最後的準備工作。而不遠的暗處,身為今晚的主角之一的擇栖娛樂CEO于渃涵女士在聽到助理的彙報之後,馬上踩着細高跟憤怒的離開了宴會大廳。

幾分鐘之後,高跟鞋踹開了吸煙室的門。

“王寅,你是不是想死?”于渃涵憤怒地壓低聲音說道,“你知道現在幾點了麽?”

那個躲在昏暗燈光下抽煙的男人愣了一下,馬上裝作反應過來的樣子,拉攏着于渃涵說:“哎呀于總……你看我,在這裏想事情都給忘了時間了。快開始了是不是?走吧走吧。”他說着把還剩下半截的煙頭按進了煙灰缸裏,起身穿過缭繞的煙霧走到于渃涵身邊。于渃涵身材高挑,一米七五的身高踩上高跟鞋有一米八多,可他挺拔的身影還是完完全全将于渃涵遮蓋了起來。他是笑着的,要給于渃涵賠禮道歉,于渃涵卻覺得眼前人帶着無形的壓力向她駛來。

最終,于渃涵嘆道:“王董,走吧,一會兒可不能少了你。還有,別老抽煙了。”

“嗯,下次出來抽煙叫上渃渃。”王寅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西裝,紳士的伸出手臂叫于渃涵挽着,兩人這才一起走了出來,不慌不忙的朝着宴會大廳去了。到時剛剛好,分秒也沒差了。

王寅風度翩翩,于渃涵優雅得體,兩人完美的落入攝像機的捕捉之中,論誰也想不到方才發生的事情。主持人在臺上進行着開場白,緊接着就是于渃涵發表講話。她一襲低調奢華的黑色長裙,張口講話氣勢非凡,像極了披荊斬棘的女王,這也就是為什麽王寅要讓她上去講。一來是王寅不愛說場面話,也不愛看聚光,他就喜歡端坐一旁看着各式各樣的美人,這才有了這家公司。二來是他覺得,他雇大學同學于若涵來打工,這些小事兒也應該是于渃涵分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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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于渃涵的講話內容也非常言簡意赅,除了普通的年終總結之外,剩下的內容大致分為兩個部分。一部分是影視劇方面,常規電視劇除外,網劇要拔高,網絡大電影要予以重視,明年有一個非常重要的電影要投資立項,關于這個電影是什麽,他們會在開年之後的大會上公布。另一部分就是泛娛樂産業以及明星藝人的打造。

一段話就把大家的胃口從今年年末吊到了明年年初,除了雷動的掌聲,似乎沒有什麽別的可以回報給于渃涵了。

“不錯。”王寅輕巧的拍着手迎接于渃涵落座,“你今年業績做的好看,明年的大餅畫的也好看。”

于渃涵笑道:“我再會賺錢,也頂不過王董花錢如水流地去搞別的事情。你可悠着點,明年花錢的買賣更多呢。資本競争,真金白銀都跟洋錢票一樣往外撒,你是個甩手掌櫃的,我這個管家婆啊,當的累。”

王寅回她一句:“能者多勞。”

他沒太在意舞臺上都是哪些人在表演什麽,本身就處在娛樂圈裏,看明星也就不那麽稀罕了。王寅跟于渃涵聊了一會兒,又跟其他被邀請來的老總或者商業夥伴們攀談了一陣,這才回去了座位上。

“喏,這個你得好好看看啊。”于渃涵往黑暗的臺上一指,王寅眯着眼睛只能看到幾個人影,于是問道:“看什麽?”

“王董好記性啊!”于渃涵說,“我兩年前就跟你說了這事兒,計劃書上可是你簽的大名,現在驗收成果,自己倒不記得了?男團Subaru啊。”

“噢!”王寅恍然大悟,“就是那幾個孩子呀。”

他倆幾句話之間,絢爛的舞臺已經開啓,節奏分明的旋律随着臺上幾個人的舞步帶動了全場的氣氛。王寅認真的看了看,覺得于渃涵眼光可以,當時幾個過眼一掃沒叫他留下什麽印象的男孩子如今都各有各的風流美貌。

而其中一個,他多給了一些目光。

那個男孩子很高,以至于在六個人中格外的顯眼,王寅一眼就能看到他的臉——帶着剛剛步入成年世界的克制的鋒芒,眉目冷峻深邃,又有年輕的狩獵一般的野性。說不上來是哪裏好看,可就是讓人挪不開眼睛。

王寅覺得自己被光晃到了,下意識的低頭按了按太陽穴。

“你在看誰?”于渃涵的目光順着王寅找到了鎖定的焦點,“是那個孩子麽?”

王寅沉吟一聲。

這會兒于渃涵用手掌輕輕掩住自己的側臉,靠在王寅耳邊輕聲說:“我最近總是覺得,他像一個人。”

“誰?”

于渃涵本來半依着王寅,聽王寅向自己提問,她就坐正了身體,望了王寅一眼,含蓄的低聲笑道:“不記得了。”

“好看的人,差不多都是一個樣子的。”王寅說道。

一首歌的時間很快,幾個男孩子做了最後的結束動作之後本該退場了,可陸鶴飛卻大步走下了舞臺,叫其他幾個隊友全都愣在了臺上。這不是流程內容,彩排的時候也沒有這樣一個環節,大家都不知道陸鶴飛下臺做什麽,然而誰也不知道這個時候該怎麽做。

還是主持人經驗老道,在衆人還沒反應過來時幾句話就滑了過去,好像這本就是特意安排的內容一樣,至于接下來會發生什麽,他自己心裏也捏一把汗。

王寅看着剛才一直注目的人走了過來,他确定對方是朝着自己來的,帶着不易察覺的侵略氣息。出于雄性對于領地安全範圍的敏感性和警惕性,王寅眯起了眼睛,稍微挺直了背,倒是要看看對方搞什麽名堂。

時間幾乎在陸鶴飛站在王寅的面前的這一秒停滞了,噪音和畫面都被屏蔽在了感官之外。王寅眼裏只看到一張分外美好的臉,因為位置的關系,對方垂着眼睛看自己,眉頭壓的很低,眉尾又鋒利的幾乎沒入鬓角,王寅能看得出來他的情緒很克制,可是眼睛盯着別人的樣子又太過放肆。

不僅放肆,還有一股執着的狠勁兒。

忽然,陸鶴飛笑了,凝固的空氣才得以流通,聲音回到了耳邊。

他一只手伸到了王寅面前,手掌是空的,然後眨眼一個動作反手變出來一支含苞待放的白玫瑰,不大一點,正正好出現在王寅的面前。與此同時,陸鶴飛另外一只手背到了身後,稍微彎下了腰,低聲對王寅說:“送給您的,王先生,新年快樂。”

王寅喜怒不形于色,被這樣公然撩撥也不見什麽反應,還頗是氣定神閑地轉頭問于渃涵:“他叫什麽名字?”俨然沒把陸鶴飛放在眼裏,他也并不打算在這樣一個公開場合給這小子什麽臉面。

“陸鶴飛,叫他小飛就行了。”于渃涵不跟王寅一樣,她是真的生氣了,心裏已經開始盤算着要怎麽罰不守規矩的人。“你下來做什麽?”

王寅安撫了一下于渃涵:“噢,小飛呀。”他頓了頓,這才朝着陸鶴飛說:“挺好的,回去吧。”接了陸鶴飛的玫瑰,卻随意地丢在了一邊兒的桌子上。

“謝謝王先生。”陸鶴飛不卑不亢,緩步離開了。

這一切只有王寅跟前兒的衆人看到了具體的內容,主持人出來打圓場,大家也就當做是節目之後的一個魔術小彩蛋,誰都沒往心裏去,很快就被後面的內容蓋過去了。

“不安分。”于渃涵冷聲評價。

“安分的人可吃不了這碗飯。”王寅想了想,“安排的下個禮拜正式出道?”

“對。”于渃涵說,“下周一開發布會,後面各大電視臺的年末晚會都跟上了,還有一檔衛視的跨年。”

“排面不小,于總費心了。”王寅沉吟片刻,忽然說,“可是我覺得有點問題。”

“什麽問題?”

“那個叫陸鶴飛的,個子太高了,跳舞不好看,跟別人不在一個世界裏。”王寅認真點評,“這樣的人當偶像歌手沒什麽發展前途,我看還是算了吧。”

于渃涵挑眉:“王董什麽意思?”

“我的意思是,其他人還不錯,至于這個嘛……”王寅不想賣關子,“還是回爐重造吧,又不是去街頭賣藝,演的是個什麽呀。”

于渃涵嘆道:“看上了?”

王寅莞爾。

于渃涵知道王寅的脾氣秉性,說一不二,哪怕多麽任性的決定只要他王寅想好了,就非得辦成不行,無論成敗也絕不後悔。而他看上的,也一定都要弄到手才行。

他是個洪水滔天不管別人死活的暴君。即使相交多年,于渃涵也着實因為王寅的這個臭毛病而感到頭疼。

“你從不對自家藝人下手的。”于渃涵提醒王寅。

“凡事總有例外。”

于渃涵“哼”了一聲兒,站起來就要走。王寅攔下她:“于總去哪兒?不等年會結束?”

“去忙着擦屁股呀,您輕飄飄的一句話倒是自己高興了,我們這群打工的還不是得熬夜加班改計劃?何況是今年力推的男團。電視臺媒體一一打點哪一樣不是火燒眉毛的急事兒?”于渃涵說,“人家跨年又不是照着你的脾氣來,這次弄不好,以後還能上哪家的節目?幾個孩子的未來,也叫您一張口就改了。累死我算了。”

“總有法子的。”王寅這回換了稱呼說辭,“我相信于小姐的能力。”

“一代昏君!”

“多謝誇獎。”

于渃涵是個行動派,不跟王寅廢話扭頭就走了。王寅又回到了與其他人正常的社交中去,腦子裏不禁回味方才一幕。

娛樂圈名利場,每個人都削尖了腦袋往上爬,各人有各人的能力和手段,而像陸鶴飛這種籍籍無名的小偶像總要依附于一棵大樹才不至于馬上被人潮所淹沒。王寅覺得陸鶴飛膽子大,有野心,敢直接找到他的頭上來,明明是一副乖順的樣子,卻一點也不谄媚。那樣低眉順眼如同被馴服的野獸一樣的姿态着實取悅了王寅,叫他心裏動了那麽一下。

何況還是這樣一個美人。

王寅決定賞個臉,也确實是賞他一張“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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