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7
陸鶴飛帶着滿身的寒風進了屋,他如往常一樣把大衣挂在門口的架子上,再彎腰換血,口中說道:“我回來了。”
他往裏走,見房裏有兩個人。一個是王寅,一個是游聲。他的眼睛随着驚訝睜大了一點,說實話,現在這場面三個人不知道誰應該尴尬,彼此各看一眼,心裏各自揣着事兒。
最終還是王寅老練,他幾乎就讓空氣停滞了一秒,見着陸鶴飛進來,笑道:“小飛今天回來的這麽早?”
“嗯……”陸鶴飛樣子沉默,“今天天氣不好,好像快要下雪了,就收工回來了。”若是從前,他說不定還會撇游聲一眼,不過這次,他說完話徑自去了書房。今天他穿了一件黑色的高齡毛衣,褲子也是黑色的,織物布料服帖在身上,整個人挺拔肅穆。王寅的印象中,寧姜也很愛這麽穿,只是他的氣質更勝陸鶴飛,穿着一身黑色就是一副不食人間煙火的模樣。陸鶴飛不是這樣的,他着一身黑,漂亮歸漂亮,就是太冷了,不是疏遠的那種冷,而是刀鋒刺骨的冷。
王寅去窗邊,拉開窗簾向外看了看,別有意味的說:“好像是快要下雪了。”
“那……我就先告辭了。”游聲聽得出來王寅話裏的意思,現在這個情況,他再呆着也是尴尬,便主動開口,“王董,再見。”
“嗯,再見,小游。”他習慣性的想去摸摸年輕人的頭,手還沒有擡起來就打消了這個念頭。
打發走了游聲,王寅先是在廚房裏接了杯熱水,玻璃杯握在手裏有些燙,他如有所思的握了一會兒,再一飲而盡,又接了一杯,拿着去了書房。
王寅是個很禮貌的人,哪怕這是自己的家,在進書房之前他還是會敲門,陸鶴飛應了一聲,他探身子進去,笑呵呵的問:“忙什麽呢?一回來就往書房裏紮?”
“打擾你的約會可不太好。”陸鶴飛的眼睛都沒從屏幕上離開。王寅把水杯放在桌子上,眼睛瞅到了屏幕:“呀,我們小飛生日都快到了啊。”
陸鶴飛的電腦桌面上是團隊這次做的生日企劃,他對過生日沒什麽興趣,但是這件事兒在粉絲心中好像是個天大的事兒。他仔細回憶了了一下,就小時候他媽媽給他買過一次生日蛋糕,那次還是因為他撒潑打滾要吃冰激淩蛋糕,可惜他的生日在冬天,拿東西太涼了,他吃不了兩口就凍的牙疼,從此之後就再也沒有了。
出道之後沒什麽人注意他的時候,就零零星星一些粉絲在微博上給他寫生日祝福,給他發私信。這些東西都是衛詩轉達的,陸鶴飛不看這些東西。
漸漸的,他有了存在感,喜歡他的人越來越多,有人愛他愛到可以去死。于是乎關于他的每一個日子都變得重要了起來。對于粉絲而言是狂歡,對于公司而言,大概就是錢吧。
陸鶴飛擡頭看了一眼牆上的鐘表,看着時間無限趨向于午夜零點。其實他沒跟王寅說實話,外面天氣不好是真的,可是他并沒有提早收工,而是求着黃海樓今天晚上放他回來。
當秒針指到數字12的時候,這樣忙碌的一天過去了。
“生日快樂。”陸鶴飛低聲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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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王寅沒聽清楚,以為陸鶴飛在說自己生日的事兒,于是沉浸在這個話題裏,接着說:“小飛生日的時候想要什麽?最近有什麽喜歡的東西?或者有什麽想去玩的地方?”
“已經過了十二點了。”陸鶴飛仰起頭,看着王寅,雙眸深邃如夜,“今天是你的生日,你自己都不記得了麽?”
“……”王寅愣了好半天一句話都沒說出來。
他是真的不記得了。
小時候老太太給他過生日都是過農歷的,頂多就是吃碗面,再也沒別的了。農歷生日每年跟每年都不一樣,他哪兒記得住。後來跟爸媽在一起的時候也沒特意準備過,他倒是給王辰過過生日,因為爸媽說王辰小,小孩才喜歡這些,王寅長大了,不需要了。
這種事,只要自己不提,別人是絕對不會知道的。親密如于渃涵都說不上來王寅生日是哪天,這會兒陸鶴飛忽然提起,王寅怎麽能不詫異?
他應對過千萬或險惡或複雜或澎湃的場面,唯獨這一次,他顯得有些手足無措,張嘴都打了磕巴:“噢……今兒……我、我生日啊。”
陸鶴飛面無表情,起身說:“不早了,還是睡覺吧,明天還有工作呢。”
“小飛!”王寅叫住了陸鶴飛。
陸鶴飛停了下來,側着臉,用眼尾的餘光看王寅,等着他的下文。
王寅頓了一下,忽而嘆氣,說道:“晚安。”
“晚安。”陸鶴飛輕聲回答。
兩人同床共枕,在這如此寂寥的夜晚不發一聲,房間裏安靜的可怕。陸鶴飛動了動,發出了布料摩擦的聲音,他的手越過了床的中線,握住了王寅的手。王寅沒睡覺,睜開眼睛,對着天花板悶聲說了一句:“小飛?”
陸鶴飛的身體都傾斜了過去,摟住了王寅。他的鼻息噴在王寅的皮膚上,像是婉轉的嘆息,随後閉上了眼睛。
王寅側過頭,借着月光看着陸鶴飛的臉。陸鶴飛跟在他身邊兒快要兩年了,時間快的像是眨眼,眼前的人仿佛成熟了許多。可是在他眼裏,陸鶴飛始終還是個孩子。
那時他想解釋,就那麽一秒他就打消了念頭。他跟陸鶴飛解釋個什麽呀,好像他真的背着陸鶴飛偷情一樣。這不是他王寅能做出來的事情,他也不需要向任何人解釋。
在他看來,很多事情都是沒必要詳說的,就跟道理一樣,不同年齡的人自然有不同的看法。懂時自然會懂,不懂時,說什麽都是不被理解的。他已經嫌煩了喋喋不休的自我表達,只想把一切交與時間訴說。
王寅也覺得自己不對了,自從老太太離世之後,他就變得萬分無聊,也萬分平和,仿佛自己最鮮活的一根兒筋叫人抽了一樣,很多關于離愁別緒的句子忽然的他就明白了,也更加懂得了“更與何人說”的寂寞之感。
沒有人可以孤獨的活在這個世界上,王寅也不能。
但是他不會再說出來了,他選擇了大多數處在這個年齡階段的人都會選擇的方式來處理他精神世界的波瀾——沉默。
外面不知何時下起了雪,這是這個冬天的第一場雪,來的匆忙,也來的悄無聲息,一夜間灑滿人間大地。
寧姜的演唱會還有不到一周就要開始了,這是他回歸之後第一次正式的演唱會,只有北京工體的兩場,外地沒有安排。因為他不想走的太遠,疲憊,身體也未必撐得住。
他每天都在排練室裏練歌,演唱會的票賣的還不錯,他有點擔心面對那麽多人自己會忘詞,走調,唱不出東西來。
王寅約他喝下午茶,說是要介紹一個想拍音樂紀錄片的導演給他認識,并說對方對他仰慕已久,希望寧姜能賞個臉。話都說到這份兒上了,寧姜若是還拒絕,那就太不識擡舉了,只得接受這個邀約。
地點是個茶室,風雅至極,來人除了王寅與那位導演之外,還有導演的兩位朋友,一位是制片人,一位是做投資的。寧姜與那位導演還能聊些音樂上的事兒,與那位制作人和投資商一句話都不聊。
幸好王寅八面玲珑,地位又在那裏,由他從中牽引話題,縱然寧姜說話生硬難聽,其他三個人也只得笑着稱贊。
“寧姜。”制片人開玩笑的說,“是不是做音樂的都像你這樣,習慣用樂律表達,反而不怎麽習慣說話了呢?”
寧姜搖頭:“我……就是,說不快。”
導演好意提醒他這位朋友:“寧姜之前生過病,你就不要為難他了。”
“生病了?”聽到八卦的氣息他就來了勁兒,“怎麽了?現在身體恢複的如何?哎……還是要注意身體啊。”
導演無奈笑道:“不是身體上的疾病啦。”
一旁的那位投資商接了一句:“難不成是精神疾病?抑郁症?”
他這句話說出來,王寅臉色都變了。寧姜倒是稀松平常,看了一眼王寅,仿佛在說沒事兒。
那位制片人感慨說:“現在的小年輕啊,真是的……就愛成天說自己抑郁了,怎麽就有那些個過不去的事兒了?我看啊,都是閑的。哦,小寧啊,我不是說你,你們這些藝術家,內心世界是比我們這些俗人豐富一些,想的也多,想的多了嘛,自然就容易,嗯……”
投資商也說:“确實,這病啊我周圍就聽說有幾個得了,可我見他們本人,能吃能喝的,哪兒像是有病?”他笑了笑,繼續說:“我覺得這個抑郁症啊,就是新時代的流行病,回頭我也得查查去。诶對了,就是那個小趙,你認識的那個,前兩天我們好不容易見了一面兒,他就跟我說晚上失眠睡不着覺,成天要死要活的,覺得自己肯定是重度抑郁症了,我看他說話的樣子好像還挺開心的,像是終于得上了一個自己想得的病一樣。要我說啊,這病真是懸乎。”
他們兩個人話說的難聽,連那位導演臉上都挂不住了,只想趕緊打斷他倆,把話題圓回去。
“我倒不是這麽認為。”一直沉默的寧姜開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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