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

新年的第一天應該是在床上躺着度過才對,尤其是王寅這樣的懶人。

然而王寅最近爛攤子特別多,由不得他在家休息,天亮就睜眼起床了。陸鶴飛被他弄醒,不太高興的用胳膊壓了他一下,把人按在床上,迷迷糊糊地說:“你幹嘛去……”

“出去談些工作。”王寅摸了摸陸鶴飛的頭發以示安慰,“乖,你先睡覺吧,等你醒了,我就回來了。”

陸鶴飛一時半會兒睜不開眼睛,“嗯”了一聲才撒手。王寅笑着在陸鶴飛臉上親了一口,這才下床。

是周瀾約他喝早茶。

北京哪兒有什麽正兒八經喝早茶的地方,周瀾是約的王寅去他家裏,他在京郊有處別墅,這段時間一直生活在那裏。周瀾不喜歡北方菜,特意從香港帶了廚師來,所以才有的邀請王寅來喝早茶這樣一說。

如同周瀾格格不入的口味兒,王寅這樣的老饕對于香港的飲食文化也沒有什麽認同,個人有個人的喜好,原來二人在一張桌子上吃飯就總要打架,于渃涵要是在,肯定是二比一。周瀾嘴刁,往往就不吃了。

說來都是學生時代的趣事,放在現在,兩人是斷然不會在這種事情上鬥嘴的了。就算王寅嘴上占便宜,周瀾也決計不會多說什麽。

陸鶴飛睡到中午才起床,一個人坐在床上愣了好一會兒的神才想起來王寅答應過他睡醒了就回來了。可現下哪兒有王寅的影子?這個老東西就會騙人,陸鶴飛應當見怪不怪才是。

他在廚房裏尋摸了好一陣,王寅總說他那裏什麽都沒有,王寅這裏都空的夠嗆。他昨兒晚上為了上臺就什麽都沒吃,回來之後跟王寅大幹了一場累的昏睡了過去,現在前心貼後背,家裏就只有水。陸鶴飛不甘心,又翻箱倒櫃的找了找,最終在櫃子裏翻到了一打沒開封的盒裝酸奶。

印象裏這東西跟王寅是沒有什麽關系的,他想了半天,覺得這種小孩子喜歡的東西十有八九是明弦的,那小子可能在他不知道的時候來過王寅家裏很多次,沒準兒是王寅買來哄小孩兒的。

陸鶴飛生氣的把那盒酸奶拆開,插了吸管往嘴裏嘬,酸奶很是濃稠,喝下去能夠稍微緩解一下饑餓。他聽見門口有動靜,就跑過去看,正巧王寅開門進來,倆人打了個照面,王寅一愣。

他眼前的陸鶴飛好像剛睡醒,衣服穿得松松垮垮,頭發全都服帖的垂着,手裏拿着一盒奶在喝,站在門口等自己,樣子乖極了。王寅頓時感覺心情很好,笑道:“餓了麽?”

“嗯。”陸鶴飛說,“我以為你要吃過午飯才回來。”

王寅說:“我怕你醒了看不見我,緊趕慢趕的跑回來,結果還是遲了。”

陸鶴飛心中一熱,用力眨了一下眼睛,說:“我餓了,中午吃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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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寅在周瀾那裏吃早茶從早上一直吃到将近中午,他現在還是撐的。可是陸鶴飛餓了,他去廚房看了一圈,想起來自己幾乎不在家裏開火,昨兒弄了點吃的也是吃完扔了。他覺得有點不太好意思,跟陸鶴飛說:“還是叫外賣吧,或者咱們出去吃?”

陸鶴飛說:“我都行。”

“哎,這大過節的。”王寅無端端感嘆了一句,“出去吃吧,然後咱們下午去逛逛,別總是在屋子裏憋着。”

“行。”陸鶴飛說,“那你等我一下。”

他迅速穿戴整齊,帽子口罩墨鏡一個不落,王寅說:“你這都快趕上逃犯了。”

“怕麻煩。”陸鶴飛說,“沒人喜歡去哪兒都被圍着。”

“反正我出門兒別人都不認識我。體會不到你這煩惱。”王寅說,“當大明星的感覺怎麽樣?”

陸鶴飛無奈笑道:“累死我了。”

王寅說:“年輕人啊,想比別人過得好,不付出更多是不可能的。就光這點,你比別人都幸運太多了。”

陸鶴飛不置可否的笑了笑。

他們一整天都在外面,冬天大家穿的都多,陸鶴飛把自己裹成個粽子也不突兀。王寅在外面就是買東西,他覺得好看的都買給陸鶴飛了,也不管陸鶴飛用不用的到。他們晚上回去的時候走到了三裏屯那條路上,正是外面馬路堵的時候,王寅煩躁地說:“我怎麽跑這兒來了。”

“今天過節,哪兒都這麽堵的。”陸鶴飛說話的時候往外面的街景上看,這條路上永遠是熱鬧非凡,SOHO一整棟樓都是樓體廣告,閃動着“I LOVE BEIJING”的字樣。他指着外面說:“我記得上海的外灘上也有這麽一棟樓。”

“啊?”王寅撇了一眼,“城市夜景嘛,不過上海有黃浦江,景色可比這條萬年堵車的窄路好看多了。”

“我覺得都差不多。”陸鶴飛說,“我記得上海那個是會輪播的,為什麽北京這個就只有一個內容?”

王寅開玩笑地說:“你去買個廣告它就動了啊。”

陸鶴飛說:“我可買不起。”

“你粉絲有錢。”王寅說,“我是不太懂現在的年輕人都是怎麽想的,成天過生日就買過廣告買這個那個的,可能給偶像花錢就會快樂吧。也是,他們不花錢,我們賺什麽呢?”

“我也不懂。”

“哎,你們這一代人啊,說白了就是物質水平太好,然而又沒什麽精神信仰。”王寅解釋,“我是說那種可以稱之為理想的信仰,不是喜歡你們這種明星。”

“你不要說他們了,我自己每天也都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麽。”陸鶴飛說,“我有在創造價值麽?我不知道。”

“我們小飛的價值可大。”王寅說,“你知道麽,老郭,對你特別上心,看見什麽好戲都想給你弄進去。”

陸鶴飛說:“郭導是個好人。”

王寅趁着車開不動,伸手摸了一把陸鶴飛的臉:“老郭逢人就說你比電視上還好看,就差拉扯着他那幫兄弟組團來圍觀你了。小飛你說,你怎麽就這麽招人喜歡?”

“哪兒有。”陸鶴飛臉上帶着笑意,忽然問王寅,“那你喜歡我麽?”

“當然喜歡。”王寅接他這句話接的沒有任何停頓,好似天衣無縫。這副嘴臉陸鶴飛最熟悉不過了,他歪了下頭,笑意未散,不看王寅,卻看窗外。

“小飛。”王寅垂下眼睛,伸手過去,慢慢地蓋在陸鶴飛的手上,他也不看陸鶴飛的臉,像是在自說自話,“我真的挺喜歡你的。”

陸鶴飛回過頭來,目光在王寅身上游移,随後低聲說:“我知道。”他話裏帶着氣音,說的沒那麽堅定。

前面的車流終于疏通了,王寅把自己從凝固的意識中抽離出來,踩了一腳油門向前。

三天的元旦假期對于大多數人而言都是短暫的,王寅就感覺跟沒過一樣,每天都那麽多事兒忙的天昏地暗。年底陸鶴飛也很忙,忙着代言忙着出席各種活動忙着拍廣告,還有開年之後的新戲。大家都想在《獨覺》出來之前簽他的戲,誰知道這種沖獎片子出來之後會給陸鶴飛提多少咖位,再加上有《飛光》這樣的大戲加持,提前把事兒都定下來肯定是好的。

主要是陸鶴飛的條件真的好,這種人在娛樂圈中鮮少遇到,幾年未必有一個。他就是這一張臉足以吃一輩子,長的漂亮,長的高級,男女通吃不說,大導演也愛他。當花瓶又如何呢?在最美的年華裏最美的綻放,也好過籍籍無名,虛度青春。

王寅抽時間回了趟擇栖,于渃涵問他跟周瀾談的怎麽樣,王寅說年前未必談的下來,年後再詳細說。于渃涵問他是什麽地方沒談攏麽?王寅思考片刻,告訴于渃涵,利益紛争。

“對了。”于渃涵說,“花枕流什麽時候回來?錢給他打過去了,他不是說聖誕節前後回來麽?怎麽元旦都過完了還不見影子,不會是想卷款潛逃吧?”

“他跟我說明天的飛機。”王寅說,“對了,我有個事兒想跟你說。”

“什麽事兒?”

王寅說:“你幫我去買塊廣告位。”

“啊?”于渃涵納悶兒,“你去找廣告投放部啊,你找我幹嘛?”

“我想了想,這事兒還是走我的私賬比較好。”王寅說,“小飛不該過生日了麽,我想給他買。”

于渃涵白眼差點翻到後腦勺,冷嘲熱諷陰陽怪氣地說:“王董最近是學了什麽戀愛的新招式?不送車子房子了,改玩烽火戲諸侯博美人一笑的戲路了?”

王寅一板一眼地說:“你這個比喻可不對。”

“我管呢?”于渃涵說,“你買一塊夠不夠?要不要給你買一整條地鐵線,繁華地區的公交線,線上再把所有熱門APP開屏給你買了?世貿天階那塊天幕要不要?”

“聽上去不錯。”

“瘋了吧你!”于渃涵罵道,“沒錢!王寅你給我聽清楚,老娘沒錢!花枕流要是那邊兒吐不出錢來,銀行貸款都他媽要還不上了!到時候你就等着賣屁股還賬吧!”

“別了別了,還沒那麽慘呢吧。”王寅說,“我都說了,走我的私賬,不過我沒做過這樣的事兒,請你幫忙而已。渃渃……”他軟下态度來跟于渃涵說話也沒用,于渃涵不理他,踩着高跟鞋就走了。王寅沒辦法,只得去叫自己的助理去辦事兒。他發現有時候自己真的是個孤家寡人,有兩家公司有什麽用呢?很多事兒其實他都辦不成,他也覺得特別羞恥,所以不想讓太多人知道。那天他看着陸鶴飛的側臉,就是那麽突然的一瞬間,覺得他真好,他想讓全世界的人都知道陸鶴飛屬于他,叫全世界的人都羨慕他。

王寅風流,可是正正經經坐下來談戀愛的經驗少之又少。他始終認為談感情是一件非常嚴肅認真的事情,人可以和第一次見面的人上床,身體的本能是與生俱來的,但是感情是需要時間積累的,是人區別于動物最根本的一點。

他也曾動過心,不過後來他覺得,代價太大了。他不是個心胸寬廣的男人,反而小肚雞腸。別人很容易過去的事兒在他這裏就很那過去,他會反反複複記得,說不上是折磨自己還是什麽。

可他在外人面前,确實風輕雲淡的可以,連于渃涵也能騙過。

花枕流去往機場的路上手頭就沒停下來過,他到了機場已經是傍晚了,過了安檢等飛機的功夫又敲了會兒鍵盤,然後給王寅打電話。

北京是清晨,王寅被電話吵醒,陸鶴飛睡的死沒動靜兒,王寅從他懷裏掙脫出來,看是花枕流,“啧”了一聲兒,張口就問:“你知道現在國內幾點麽?”

“是你有求于我,怎麽,還叫我自己算時差?”

“有事兒快說。”

花枕流沒有跟王寅廢話,直入主題:“我幫你查了陸鶴飛了,沒什麽太大的問題啊,檔案跟你之前說的一模一樣,經歷也很幹淨。你疑心病還真是重。”

聽到花枕流這樣說,王寅不自覺地松了一口氣,說:“我知道了。”

“不過有一點。”花枕流忽然說,“我入侵過他的私人電腦,他幾乎不怎麽使用網絡和社交賬號,電腦裏也幹幹淨淨除了游戲沒什麽。不過有一份被删除的文件,我找回來了,你猜猜裏面是什麽?”

“說。”

花枕流笑道:“是關于你的事情呀,連身高體重出生日期都寫進去了,看來他還挺在意你的。”

“是……是麽。”王寅說,“怪不得他知道我的生日。”

“好了。”花枕流說,“既然沒什麽問題,我就準備上飛機了,落地見。”

“好。”

天還沒完全亮,王寅回到了卧室裏,悄悄的鑽進被窩,把陸鶴飛摟在懷裏,默默凝視他的臉。陸鶴飛動了下,臉貼着王寅的胸口,也摟着王寅。

這個動作重複了千百遍,他在夢裏都能做的如此流暢。

王寅想,是不是人和人生活在一起久了,就可以跨過許多不重要的戀愛步驟,直接跳到生活中去。

這聽上去可比轟轟烈烈的愛情故事平靜安穩多了,也适合他這樣的年齡。

現在這個樣子,也挺好的。

王寅的平靜大約只持續了兩天,之後的事情是他怎麽都沒料到的突變。

主要是兩件。第一,花枕流本應當飛行十幾個小時之後落地,但是王寅派去接他的人說并沒有看到花枕流從閘口出來,整個人像是揮發了一樣。

第二,《雲笈鑒》的劇本外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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