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

韶向晚一下子坐直了身子,華傾國驚得形象全無的瞠大了眼。

殿裏瞬間落針可聞的寂靜,婢女們仿佛像是見鬼一般的看向門口,所有人都聽見腳步聲慢而穩的從遠漸近——

一道影影綽綽的身形跨進了殿門。

來者,不是韶千櫻又是誰?!

“……鬼,鬼啊!”

其中一名婢女吓得屁滾尿流,尖叫了起來。

“……這上來就說本宮是鬼,可真是晦氣。”韶千櫻冷淡的掃了她一眼,“本宮有腳也有影子,這大白天的,光天化日之下,哪來的鬼?別不是你虧心事做多了罷!”

說着眯眼瞅了她一眼,“呦,本宮瞧着這個人,可眼熟。浮桑,你說說,你見過沒有啊?”

身後跟着的浮桑聞言上前,細細一瞧,道:“公主,剛剛就是這個婢女,親眼看着您被人推下水,也不呼救,反而轉身就去向別人打小報告,說什麽‘八公主已經順利落水’,還得了賞錢呢!”

“怪不得一見面就說本公主是鬼。合着真是應了老祖宗那句:生平不做虧心事,夜半不怕鬼敲門。”韶千櫻睥睨她一眼,冷笑一聲。

她再度向殿前上首走去,盈盈行禮,“父皇。”

“千櫻,你……”韶向晚連忙站起身去看她,“這……他們說你落了水。”

“父皇放心。”韶千櫻道,“是被人推落了水,多虧夜護機警,及時折回來把我撈了上來。”

“哪個敢這麽大膽,謀害皇子皇女,是不要命了嗎?!”華傾國這會兒也回過神來,連忙出聲。

韶千櫻似笑非笑睨她,“是啊,當真膽大,先是六哥,再是我。”

說罷,便道:“我來時就聽說,六哥也中毒了,這是怎麽回事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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嘉元帝未及言,皇後已經先發制人,“叫你來本就是為這個事兒的,有宮婢告發說,你給鳴啓下了毒。”

“哦?我?”韶千櫻掃視了一眼地上跪成一片瑟縮着的三名宮女,“不妨讓我來猜猜,是不是你指控的本宮呀?”說着擡起纖纖玉指,正正是汀蘭。

汀蘭吓得面色發白,一個字也不能分辨。

韶千櫻揚聲:“夜護。”

夜靜淵循聲邁入殿門。

韶千櫻指着汀蘭對他笑道:“夜護,此人你眼熟不眼熟啊?”

夜靜淵點頭,“可不是眼熟,膽敢不長眼,故意拼命端着盤子往公主身上撞的可沒幾個呢。”說着笑意吟吟道:“你是不是說,公主和你發生了沖撞,趁機把毒下在茶水裏了?哦——也可能不是公主,而是我對不對?畢竟我身手更加敏捷嘛。”

嘉元帝聽出來一絲不對:“怎麽回事兒?”

“回陛下,這婢女故意與公主發生沖撞,但是我帶着公主閃躲過去,”夜靜淵笑一笑,“她摔倒在地上,杯盤都碎了一地,而很不巧的是——靜淵正巧有那麽點收集東西的癖好,加上覺得不太對,為了提防她,所以她打碎的每一樣事物上,我都取了一塊瓷片。”

說着他拎出來一只香囊袋子,晃了一晃,裏面随之發出了玉石碰撞的铿锵聲。

嘉元帝對身邊大監遞了個眼色,大監立刻接過,一片一片取出來。

夜靜淵徐徐道:“一套茶具,一壺六盞一漏一茶罐。試問,整套都被你打碎了,我們在哪裏下毒?開水壺裏麽?可方才進殿前我們可聽說,只有六殿下的茶盞裏有毒。”

出雲國的茶具是有規格的,一整套包括一個茶壺,六盞茶杯,一個過濾用的茶漏。裝茶的茶罐一般可算可不算。

眼下碎片在大監等人的察校下,的确一樣一樣俱能對應。

華傾國意識到出現了漏洞,她猛地擡頭看向身邊的琳琅——琳琅會意,只能微微點頭,表示的确發生了此事。

華傾國又看了一眼地上跪着的珮環,眼底一片失望。

失敗了。

她作為深宮中打滾了多年的高位,幾乎是這一刻,她就意識到自己這次敗局已定。

韶千櫻“活”了過來,下毒害韶鳴啓的事情也禍水東引失敗,沒法推到她頭上去。

現下只有怎麽脫身了。

她目光如同淬了毒的鋼針一般,往地上的三名婢女一掃,與此同時她的鑲金寶護甲輕微的磕了三下桌面——

汀蘭和棠梨接收到了這樣的目光,渾身一震,二女忽然嘴角溢出一絲鮮血,緩緩軟倒在地。醫官趕忙奉命前去查看,切了脈又查看了瞳孔一番後,醫官嘆息:

“啓禀陛下,她們牙齒中含毒,已經服毒自盡了!”

嘉元帝神色一冷,後手安排至此,幕後之人,好生歹毒的心思!

這樣想着,他眼光似有若無的掃過身側的皇後。

翠瑟吓得臉色發白,撲過去連連磕頭,“陛下,陛下饒命,此事當真與奴無關,奴,奴是真的不知曉!”

嘉元帝揮手,立刻有人把她押走。同時,韶千櫻冷眼看着侍衛們拖走地上二女,道:“父皇,千櫻懇請父皇為千櫻做主。”

韶向晚點頭,“這是自然。”他當然沒有忘了有人試圖推愛女下水這事兒,揮揮手。

立刻有侍衛押着一名宮婢上前,正是推韶千櫻入湖的那名婢女。

“爾乃何人?為何意欲謀殺我女?”嘉元帝冷冷責問。

那婢女眼珠一轉,竟然吃吃笑了起來,“這重要嗎?你們不就是想問,誰想殺這個韶千櫻嗎?!”

她這會兒竟然連韶千櫻的公主身份都不顧,僭越無禮非常。

她一把甩開身邊鉗制住自己的兩名護衛,直直指向內殿方向,“拿我全家性命要挾指使我的,當然是那位啊!年慧!”

下一刻在所有人還沒反應過來之際,她一頭沖向柱子,狠狠地撞死當場!

所有人都駭得吓了一跳。

就連韶千櫻,也忍不住移開視線,悄悄盯着身側夜靜淵的衣袖花紋看。

地上跪着的那名原本就是安排來看韶千櫻是否被人順利推落水的婢女,見此驚惶道:“陛下,陛下,求陛下饒命,奴等當真是受俪妃娘娘脅迫,不得己啊!陛下,陛下饒命啊!”

嘉元帝眸色沉了下來,正欲去命人請年慧——

此時殿內忽然爆發出一陣撕心裂肺的哭喊:“我的兒啊——!鳴啓!鳴啓!”

韶千櫻當下便聽出這是俪妃年慧的聲音。

旋即有人披頭散發,跌跌撞撞撲了出來,“報應!都是報應!”她力氣極大,身邊的幾名宮婢和老嬷嬷竟然合力也沒來得及拉住她,她一下子撲到韶千櫻面前來——

天青色身形一閃,是夜護牢牢擋在韶千櫻面前。

年慧定定看他半晌,一把推開他:“走開!我找的不是你!”

這是相當的失态失儀了!

嘉元帝低喝:“年慧!”

年慧卻絲毫不管他,反而看着被夜靜淵牢牢護在身後的韶千櫻,哈哈笑了起來,“韶千櫻,冤有頭債有主,你要報仇要伸冤,你找錯人了!你為什麽要找啓兒?!你應該找的,你應該找的,是我啊!”

韶千櫻輕輕撥開面前的夜靜淵,看着年慧的目光裏,沒有怨毒,反倒充滿憐憫。

“傷人終傷己。希望你能記住。”她輕聲,旋即低聲附耳湊向年慧。

年慧目瞪口呆盯着他們半晌後,突然桀桀怪笑一聲,一個利落的返身滑步,瞬間撲向了上座的皇後華傾國!

“……都是你,都是你!”她狠狠的撓向皇後,華傾國一時不察,臉上瞬間多出了一道五爪印。

華傾國又驚又怒,驚的是怕她說出任何對自己不利的話,怒的是她竟敢這樣對待自己!

“來人!都愣着幹什麽?!你們主子發了瘋病了!還不趕快拖下去?!”

“瘋?!”年慧大笑,“瘋!沒錯!我就是瘋了!若是沒有了啓兒,我還茍活着幹什麽!惡心!你們這群人!都讓我惡心!”

她就這樣又叫又罵的被強行帶了下去。

這時醫官才敢從偏殿出來,小心翼翼擦了把額上的汗,“……那個,娘娘這是,愛子情深,一時受不住打擊才崩潰了,日後好好将養着,許是能好……”

一面說,他一面小心翼翼地觀察着帝王的顏色。

嘉元帝深深嘆氣。

“鳴啓,怎麽樣了?”

醫官冷汗直冒,“……這個,毒已經解了,然而中毒過深,傷及心脈,怕是很難再醒過來,即便醒過來,也不可再過勞了。”

嘉元帝點點頭。

“……俪妃年慧失德,暫不能協理中宮,讓她在鐘秀宮好好養病吧。”

他目光冷冷掃過上首的皇後,雖然今日華傾國看似把自己摘得幹幹淨淨,但他心裏已經曉得此事斷有她一腿兒。

“皇後管理失職,昭陽宮閉門思過三月,暫奪中宮掌權鳳印,移交娴妃華無豔代理。”

說罷,他拂袖而去。

韶千櫻幽紫色的瞳裏嘲諷的光芒一閃而過,直直映向皇後,華傾國冷笑着回視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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