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雲鶴離開後院,悄然進了書房。他在窗戶內拉下一道黑幕,才點起燭火。白日他在宮裏所說的話,看似處處為皇上解憂排難,實則他另有打算。雲鶴拿紙片出來,寫下“商支可着手準備占領羅那商市”。他召喚了蝙蝠,将這道消息傳遞了出去。

是的,雲鶴便是打的這個主意。羅那皇帝想要從商賈身上占得便宜,他便正好從這處着手,讓齊莊的勢力順勢侵入羅那。至于,到底是皇帝占得便宜,還是商賈投了巧,且看罷。雲鶴一笑。

雲鶴在書案前坐下,拿起筆,開始起草降稅方案。皇帝雖然同意了降稅,可真正要施行,他得把表面粉飾一番才好。

亥時,他換了一身夜行衣便離開了宅院,潛到小娃娃簡陋的小院時,清淡的臉上才泛出幾分溫和。才到梁上,小娃娃便發現了。

他看着原本趴在那兒的齊骛搖頭擺尾地尋摸,不禁細思,身上沐浴過應當是沒有一點味道,落腳輕盈連道風都沒帶起,莫非是梁上有灰塵?他擡腳看了一下,果然有蹭開的痕跡。不過,這麽點大的小娃娃哪裏能辨出?

“椰糕哥哥?”齊骛試探地喊了一聲。

他将布巾遮住臉,躍下房梁。

齊骛只稍稍一吓,很快便笑起來:“哥哥,哥哥!”

“打劫的!快把銀子交出來!”他改換了聲音目無表情道。

齊骛遲疑了一下,聲音有點不對。不過……他眨巴了一下眼睛,從床上爬起來:“哥哥,我聞到雞腿味道啦!”

他扶額,提醒道:“我在打劫呢。”

“吃完雞腿再玩好不好?”齊骛弱弱提議道。

他不禁失笑,從懷裏拿出雞腿給他:“晚膳沒吃?”

齊骛的眼睛都笑成一道月牙,接過來便是一口:“吃啦吃啦!可是,我晚上蹲了一會兒就又餓了!”

哦,原來他已經開始練紮馬步了。他搖搖頭:“便是什麽人給你吃食,你都要?”

“怎麽會?”齊骛眨了眨眼,“哥哥不是別人,我将來是要嫁給哥哥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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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忍不住問道:“我不是椰糕哥哥哦。”

“肯定是的。”齊骛道,“只有椰糕哥哥會給我吃食!”

竟是因為這樣?他支了一手,斜斜看着小娃娃:“娃娃,以後記得,不能随便吃人家的東西。”

“嗯嗯。”齊骛将雞腿啃了個精光,還不停地吮着骨頭,“奶嬷嬷一直有說過,我記得的!”

既是記得,為甚還吃他給的東西?

“哥哥長得好看,肯定不是壞人!”齊骛一副十分放心的模樣,看了看雞骨,便使小牙上去壓兩道,大有要将雞骨嚼吧嚼吧咽進肚裏的意思。

好看就不是壞人,這是什麽邏輯?他無奈,再看那娃娃便急急拽住:“雞骨怎的還要啃,小心牙齒掉下來。”

齊骛這才放下來。

他在屋裏轉了一圈,尋了塊濕帕子給齊骛擦手:“吃飽了便睡吧。”

“唔。”齊骛點點頭,躺到床上,“哥哥,我腿上疼,睡不着。”

他便按了按齊骛的腿腳,肌肉有些僵。

“啊!啊啊!”齊骛忍不住叫喚。

“噓。”他做了噤口的動作。

齊骛便捂住了嘴,聲音在喉口裏滾了兩道,眼眶裏立馬泛了紅。

“這麽疼?”他手上一頓。

“唔……”齊骛點頭。

“揉散了就好了。”他到底還是又放輕柔了一些,催了內力加注幾分溫度,“練武不是一蹴而就的,你現下還小,每日早晚練上半個時辰便好了。”

“知道了。”齊骛适應下來,竟覺出幾分舒服,開始哼哼唧唧,“哥哥你真好!”

他耳尖一動,聽到有腳步過來,便立馬躍上梁。

齊骛忽地看了看周圍,随後向上頭看去,果見那人對他使了個動作,他立馬乖覺地閉着眼睛趴在床上。

“咦,方才好似有誰說話的……”老嬷嬷走進來,看到娃娃“睡”,輕聲道。

“我睡着啦,嬷嬷聽錯了。”齊骛閉着眼答。

老嬷嬷:“……”

梁上之人:“……”

“是不是腿上難受才睡不着的?”老嬷嬷過來給他捏腿。

“沒有。”齊骛才反應過來,不免紅着臉睜開眼,“嬷嬷去睡吧,我什麽事都沒有。”

“你睡,嬷嬷給你按一會兒便走。”老嬷嬷心思明日熱棉帕得多敷一會兒。

齊骛也不好說有人比嬷嬷按得舒服,便閉着眼等嬷嬷自己離開。等着等着,也便真睡了過去……

雲鶴粗粗将商稅算計了一番,拿着折子去找冝奉。他可以直接将折子遞到禦前,可他還是先到大司農冝奉面前晃一晃,拿幾個既不刁鑽又不會太簡單的問題,去詢問一下冝奉的意見。其實,冝奉做大司農好多年,經驗自不必說,對整個羅那的貨品情況也是頗為了解,雲鶴此番也不是沒有收獲。

冝奉見他雖得聖上的眼,可還是十分尊重他,甚至是很謙虛地求教,便是對這準女婿更為滿意。一個有意捧,一個有意曬,幾番下來倒是更為熱絡。冝奉當即還表明,折子到聖上面前,他會幫着言語一番。

正事談完,雲鶴也不急着走。他拿着折子,在冝奉面前作支支吾吾狀。

冝奉見他面帶幾分羞澀,便了然。他輕聲詢問:“皇上賞下的美人如何?”

雲鶴稍一皺眉,然後道:“唔……好的吧。”

冝奉明了,皇上賞賜不能說不好,可臉色上還是能窺得一二的。

“冝大人,小姐可有生氣?”雲鶴垂着臉。

“唔……”冝奉故意一頓,“芊影沒有說話,不過皇上賜的,自然是能理解的。”

雲鶴立馬擡頭,好似十分着急,他想了想才道:“今日陽光明媚,可否邀請小姐出府走走?”

羅那民風比鄰旁的樊廈開放一些,未有婚約的男女尚且可以一同外出,更別提立有婚約的了。冝奉一笑,卻端着架子道:“那便讓人去夫人院裏問上一問罷。”

“好好!”雲鶴立馬舒一口氣,見冝奉盯着他,便又不好意思地垂頭。

“哈哈!”冝奉大笑,“莫急!你師母已經讓人去看日子了!”

“謝老師師母關愛!”雲鶴歡喜道。

冝夫人自然是樂得見他們兩個單獨出去,熱絡一下感情也是好的。于是,在冝奉和冝夫人的目光下,雲鶴與冝芊影兩廂羞澀地去街市裏晃。冝夫人不禁心思,這日子得再往前提一提。

“千影見過師兄。”冝芊影以帕子遮嘴,輕道。

“嗯。”雲鶴帶着笑意,輕聲問,“冝大人冝夫人可有提點?”

“冝夫人未有,冝大人提點了一二。”冝芊影道,“大人說你前途無量,争取過門之後早日生下嫡子。”

雲鶴馬上向冝芊影看去:“呵呵。”

“還有,”冝芊影道,“他讓我盡早取得你的信任,最好是可以進入書房。”

雲鶴立馬了然。書房是最重要的地方,進入之後必然能取得重要文件。他輕笑:“我等着師妹早日嫁過來。”

冝芊影嫣然一笑。

雲鶴與冝芊影相視一笑,你侬我侬的作為,自然被某些人看在眼裏,第二日上朝,又領回美人數個。雲鶴立馬與冝奉無奈地搖頭道:“這個……下官俸祿怕是養不了這麽多美人。”

冝奉也是一笑。他暗暗地留意了送雲鶴美人的那些人,心裏冷哼,竟然在他女婿身邊安插人!

雲鶴知道,以冝奉的心思,必定會對那些個人有所防範。有了這樣的心思,經後的動作可以方便許多。

過了幾日,雲鶴将折子捂得差不多了,便呈了上去。皇上看過折子,自然會叫上大司徒與大司農一同商議。

“從五十稅一降至百稅一是不是有些多?”皇帝皺眉。

“皇上,這麽降其實微不足道。”雲鶴道,“假使做兩百兩銀的生意,原先是收四兩銀子,現下這麽一降,是收二兩銀子,只降了二兩。而商賈要将這二百兩的貨品賣出,卻是要趕往産地,收取貨物,經碼頭交桁渡稅,過城門交牛埭稅。若不以降稅吸引商賈去做,我們派出的官員月俸都不止這麽些,建衙門是一筆銀子,提供官員食宿又是一筆銀子,這可是遠遠超出那二兩銀子的。”

明晟一笑:“赫大人,一個官員能辦的事情都不止二百兩銀子。”

“是啊,赫大人。”皇上點頭。

“皇上,”雲鶴面色鎮定,“還是拿殷湯郡的玉龍果為例,去歲産果五十萬斤,市價五文一斤,田稅十取一則得統繳去五萬斤果。剩下的四十五萬斤若是由商賈全部流轉,原先的商稅是收四十五兩銀子,現下降了,只取二十二兩五錢,這麽點怕是付一個官員的月俸都不夠吧。”

皇帝看向大司農冝大人,冝大人點了點頭,表示那些數據是正确的,并沒有虛假。這麽一下,二十多兩銀子是不值得多費口舌了。

“再則,一般的商賈是沒法吞下這麽多貨品的,最多是走一兩車。一車玉龍果大致兩三百斤,且以三百斤來計,一車玉龍果才一兩五錢,降十五文稅錢。”雲鶴道。

皇帝更是不說話了。

“如果那麽多玉龍果滞留在地,那百姓沒有一文收入,朝廷必定要下放銀兩赈災。”雲鶴又道。

皇帝點頭,确實是如此:“那便這麽辦吧,冝卿,此事你全權負責,赫卿起草文案。”

“臣遵旨!”冝奉和雲鶴領旨拜下。

出殿之時,明晟往雲鶴身邊微微一側:“赫大人思辨之才不錯。”方才雲鶴舉出玉龍果之例,他并沒有在聖上面前指出雲鶴的言論具有混淆視聽之嫌。其實,僅以玉龍果一種貨品來看,稅錢是不夠看。但商稅是對所有的貨品,兼之全國上下各地來征收,那便可觀了。再則,雲鶴至始至終都是以當地市價五文來計的,事實上,玉龍果賣去別處都不是這個價錢,一般都能到十五文一斤,有些賣相好的甚至能到二十文三十文。不過,他覺得商業發展的确對羅那有好處,才沒有言明。反正,待商業繁榮之後,他可以再提加稅。

“謝大司徒誇贊!”雲鶴笑。

冝奉看着明晟離開,問雲鶴:“大司徒可有送美人給你?”

“送了。”雲鶴答,“下官便轉送給大司馬了,禮尚往來。”

冝奉一笑:“大司馬也送美人給你了?”

雲鶴點頭:“大司馬送來的美人……下官看着大司空會喜歡,便送與他了。”

“大司空也贈了?”冝奉挑眉。

雲鶴知道大司空與冝奉幹系不錯,便只當不知道:“是啊,大司空送來的美人手腳頗為利落,下官便送給典客了。”

冝奉深吸一口氣:“都送美人給你?”

“沒有,典客沒有送美人,”雲鶴道,“典客贈的是幾本孤本,下官覺得典客大人實在是博學雅致,若有紅袖添香,典客大人看書時會更惬意。”

“到手的美人都贈出去了?”冝奉問。

“留了皇上的兩位美人。”雲鶴略一皺眉。

冝奉點頭,皇上賜的美人的确只能留着。他看了一眼雲鶴,年紀輕輕頗為自持,倒是不錯,想必也是将芊影放在心頭才有如此作為的。再則,芊影背後就是他,他便将雲鶴的這番作為又理解成了對他的忠誠。他點頭:“做得不錯!”

“下官不忍芊影小姐有半點不悅,”雲鶴想了想,開玩笑道,“再說,這麽多美人又要吃飯,又要穿衣,還要單獨院子,下官實在捉襟見肘。”

“赫筠才華學識在那兒,總會升上去的。”冝奉笑。

“弟子一直記着老師的話,為官之後得勤勉守己,如此才不負老師的提攜之恩。”雲鶴道。

“好。”冝奉點頭,“為師便是知道沒有看錯人。”

雲鶴一笑,這是自然!若非将他按到均輸令這個位置,他也不會知道自己那麽适合這個位置,也不會想到因此可以幫齊莊開拓羅那商市!

作者有話要說:

雲鶴是受,齊骛是攻,我是這麽打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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