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雲鶴遠遠看着明晟與齊鳴進了兵士把守的衙門,這衙門大概就成了齊鳴臨時的軍營。他看了一圈,裏頭的防守很嚴,便放棄了進去看一看的想法,改去別處走走。
巅城現下大致被分據成了四塊,齊鳴占據了衙門這一塊,其他三塊便是哈卅、吉迩、塔際各自占據。不看占據的地皮,光看人數,雲鶴便是暗自佩服齊鳴。雖不至于蚍蜉撼樹,可也是駭人的,以幾千人對上十倍之多的敵人,還能穩穩占據這一方,這彰顯了齊鳴彪悍的實力。
沒多久,一衆小隊從衙門之後出來,為首的正是明晟。他們悄悄潛到城門口,打開一個小口進出。雲鶴不明,便也跟上。
已是子時,外頭靜得很。出城門十五裏,卻是有數十輛馬車停在那兒。明晟帶着人與那列馬車接應,沒一會兒便拉着馬車緩緩向城門靠近。而那馬車車輪和馬的蹄子上都裹了東西,行進起來聲音極小。
到城門口,他們一行便停下。明晟輕扣了一下城門,裏頭便有人接應,又是只打開一個小口。明晟帶着人從馬車上卸下一袋袋東西,而裏頭的人一一扛着往裏走。便是這樣,一部分人卸,一部分人搬,整齊有序,悄無聲息。
雲鶴知道,這肯定是糧食了。可是,前一陣皇帝剛松口撥了糧食,是還沒有到?運糧的隊伍前行得慢,也盡量避免發出聲音。馬車上搬空之後,明晟領着人将糧往城裏搬。
雲鶴躍上城牆,在暗處看着那一隊猶如螞蟻搬食般扛糧。突然,雲鶴看向遠方,哈卅、吉迩、塔際那處帳營突然亮了起來,兵士如潮湧般沖出帳營。
很快,這廂衙門也忽然亮堂起來。齊鳴執了□□,跨馬奔出,一列列兵士緊随其後。很快,齊鳴身後的兵士開始布陣,一字排開,高舉大刀,持盾在左,騎着戰馬鬥志昂揚,仿若一堵鋼鐵城牆。
雲鶴遠遠這麽看着,只覺得哈卅、吉迩、塔際雖然兵士多,可仿若三把散沙。而齊鳴手下的兵士雖然不多,可整整齊齊仿若一道方陣,徐徐壓進。看着這樣的陣勢,他突然有些明白,為什麽齊鳴手下只有幾千人,卻能扛住幾萬人的攻擊了。
小國兵士仿若流沙般想繞過齊鳴身後的兵士,卻處處受牽制。齊鳴在陣列最前方,仿若一杆利劍直劈開流沙。利劍之下,流沙被捅開,最後支離破碎分散在四周,又瞬間如潮水般湧向那把利劍。驅開又回攏,再劃開,齊鳴殺掉一批又一批沖上來的侵入者。雲鶴坐在高處,看得很分明,下頭戰況很激烈,可他卻只是這麽坐着,沒有任何動作。忽有一小隊沖過方陣,直逼後頭運糧隊伍。
這時候,雲鶴從城牆上躍下,那頭卻有一人比他還快,提着一把大刀躍出衙門直殺向襲來的劫糧者。月華一耀,雲鶴看清楚了那人,正是八皇子坤若君。雲鶴并沒有帶兵器,躍過去借了砍過來的大刀拐了一道,砍向另一邊沖來的人肩上。雲鶴在打鬥之間,看到穿着有劫糧者躍過牆進了衙門裏。電光火石間,他看到坤若君臉上一緊,雲鶴立馬抽開身躍了上去。
雲鶴追到正屋的時候,闖入者的大刀正要砍向一個娃娃。娃娃執着劍一板一眼地比劃着,面對眼前的危險絲毫不肯讓步。只看背影,雲鶴便可肯定那娃娃就是齊骛。他飛快截過去,一手抄起齊骛,另一手握着他的劍挑了一道劍花。闖入者只覺眼前一花,人影閃過,喉口一道涼意,手上便失了力道。
齊骛還沒反應過來,闖入者已經斃命。他回神之後,才反應過來自己還被人抱在手裏,便手肘往後一頂,從雲鶴身上脫了出來。齊骛飛快地回過身,目無表情地看他:“說!你是哪個!”
雲鶴看着齊骛的眼睛楞了一會兒,他總覺得那不是齊骛了,至少不是那個軟糯糯的齊骛!看着齊骛的眼眸,總會有一種整個世界是柔軟的感覺,讓人心裏不覺跟着柔軟起來,而面前的小娃娃眼裏只有冰冷。
“齊骛……”雲鶴只來得及叫個名字,便聽到有人跟進來了。他辨別着動靜,立馬将劍按到齊骛手裏,瞬間消失在齊骛面前。
齊骛看着一晃神便空蕩蕩的屋子,又看了一眼手裏的劍,才輕輕道:“椰糕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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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五,你……”坤若君大步過來,馬上便發現了死在地上的人。他将齊骛檢查了一番,“十五,你沒事吧?”
“八皇子哥哥……”齊骛問坤若君,“是不是有人在幫我們?”
“好像……”坤若君點頭,“是有的,不過蒙着面,不知道是誰。”
“我們的糧食安全嗎?”齊骛轉而問。
“你在這兒守着,我繼續去盯着。”坤若君又躍了出去。
齊骛見坤若君離開,立馬往方才雲鶴離開的地方找了找,可惜已沒了蹤跡。若不是地上還有剛剛死去的闖入者,齊骛差點以為方才是夢一場,椰糕哥哥過來看他了?他的眼眸被地上暈開的血一驚,立馬握緊了劍,又恢複了戒備的神色。他與哥哥們一人看守一個屋子,方才他已累得八皇子哥哥趕來幫他。八皇子哥哥要護着糧食進來,糧食比他重要多了。
雲鶴到外頭的時候,又有一隊劫糧者朝着搬運糧食的隊伍沖去,他立即撿了把大刀殺了過去。
坤若君很快躍來,大刀一橫便掃下兩人。他看了一眼打鬥中的雲鶴,覺得現下也沒時間問他來歷,便搶了一匹馬往前頭追去。
雲鶴也顧不得其他,越來越多的人馬朝這邊襲來,都是沖着糧草去的。他眼眸一寒,明晟好不容易籌集了糧食哪能容他們搶了!他雖說對羅那和皇帝失望得很,可也看不得那些個小國來踐踏!
待明晟殺入他的圈子時,雲鶴一凜,随後立馬偏開頭躲過一道刀風。他一邊殺敵,一邊留心明晟。明晟什麽時候會武的?從沒人提到過,雲鶴不免詫異。
明晟早就留意這人了,卻是好奇,什麽人來幫忙卻不以真面目示人?他一個縱身躍起,踢飛直指雲鶴背心的劫糧者。
雲鶴早就留意到後面的人,沒想到明晟會飛身來解救他。他看着越來越多的侵入者,眉頭一壓。眼眸掃過侵入者的護身甲,又掃過健碩的馬匹,他左手一縮,從衣袖裏捏了銀針出來,借着右手揮刀,左手順勢飛了銀針出去。銀針如牛毛般鑽入手臂,紮進馬身,裏頭的毒液瞬間漫至全身。他的動作很隐蔽,絲毫沒有被人發現。
明晟意外地發現周旁好幾個明明沒有砍到,卻是直倒下去,連馬匹都是如此。他挨到雲鶴身邊,飛快問道:“壯士,哪路的?”
雲鶴看着身邊解決了一片,便立馬縱身離開。明晟此人敏銳異常,他生怕露了痕跡。臨走之前,他躍過那些個侵入者的人頭之上,不忘反手又飛下一批銀針。
雲鶴躍上城牆,回身看着下面。齊鳴領着陣列緩步逼退侵入者,陣列已由方陣變換成長陣,相信要不了多久,便能退敵。再看城門到衙門之間的運糧隊,明晟與坤若君在闖入者之間厮殺,雲鶴在牆頭上盯着那道身影好一會兒。
過醜時,雲鶴看着勝負已近分曉,便不再多留,轉身消失在夜色裏。
明晟殺退最後一個闖入者,才打量四周。看到坤若君闊步走來,便問:“可見到那個黑衣人?”
“幫忙殺敵的?”坤若君也有些好奇,“不知,好似打了一半便出城了。”
“認識嗎?”明晟問,“以前可有幫過忙?”
“沒有。”坤若君肯定道,“這身形……也想不起哪號人。”
明晟眼眸一沉也不再多想,讓人清點糧草。他對坤若君道:“總遭那些個狼崽子搶糧也不行,你不能長留在這兒,我也馬上便得走……”
“父皇還是沒有增兵嗎?”坤若君看着遠方的黑寂輕聲問道。
“沒有。”明晟也為齊鳴惋惜。
“真不知父皇在想什麽。”坤若君道。
“自古帝皇多疑,齊将軍如此威望,帝皇自然會有幾分忌憚。”明晟道,“可是,皇族之人就可靠了?”
坤若君若有所思,明晟也沒有再言語,他還要去找齊鳴。糧已經運來,他這一趟的目的已經達到,将籌集到的銀票交到齊鳴手中,他也要離開了。
雲鶴返回到輕絡那一處的時候,正好黃昏。輕絡立馬準備了熱水,雲鶴沐浴停當了出來,随手拿了接替他的暗人寫的東西翻了翻,笑道:“不愧是商支的。”
那人一笑:“整日在街市裏轉,那些個變化都看在眼裏。”
“多謝。”雲鶴與人道謝,那人便悄然離開。
次日,雲鶴繼續趕路,與以往一樣,時而在街市碼頭農田轉悠,時而待在客棧寫東西。明晟趕過來的時候,雲鶴正在酒坊裏看人釀酒。
“你倒是逍遙。”明晟走進來。
“明……兄,”雲鶴轉過身,笑道,“訪友回來了?”
“是啊。”明晟道,“好香。”
雲鶴轉而對店家道:“勞煩給我拿一箱。”
明晟往那兒看了一眼:“那麽好喝?”
“嗯,好喝是自然的,”雲鶴湊過去,在明晟耳邊輕語,“價錢才及京都一半。”說完,不動聲色地退回,方才湊過去便聞到了明晟身上有一股藥味,難不成受了傷?
“哦?”明晟轉而一想便明白,“這兒是赤珠的産地,用來釀酒自然比別處便宜。”
“是這麽說。”雲鶴點頭,“明兄是不是也搬一箱回去?”
“我……”明晟掃過一眼外頭的護衛,還是搖頭,“不用了。”
“明兄不喜歡喝?”雲鶴看他。
“拿着麻煩。”明晟道。
“有甚麻煩,一路有馬車。”雲鶴道。
“那便也拿一箱吧。”明晟無奈道。
“太好了!”雲鶴似是很高興,“晚上必是要同飲!”
“今晚……”明晟想了想,“連日趕路累了,不若改日再喝!”
“喝了酒睡得更好。”雲鶴道。
明晟無奈地牙都疼了,眼眸一轉道:“這幾日有些上火,不宜飲酒,不若赫老弟獨酌。”
“這樣……”雲鶴差不多了然,明晟身上定有了傷口。他點頭,“好,那改日再與明兄共飲。”
兩人付了銀子,護衛将酒搬上馬車,便離開了。回客棧的路上,雲鶴看了一眼面前微有憔悴的明晟,道:“看來,這位朋友對明大人十分重要。”
明晟看他,略有不明。
“大人來回奔波,定是沒好好休息。”雲鶴道。
“嗯,這位還算重要。”明晟道,“我若是像你這樣優哉游哉晃過去,還不知能不能趕回家過年呢!”
“哦?這麽遠?”雲鶴看他。
“就這麽一說。”明晟一笑。
雲鶴也沒有再多問,只道:“明大人,按時日來算,我們也該返程了。”
“是這樣。”明晟點頭,“那便明日返回,赫大人想原路回去,還是換一條道接着慢慢看?”
“原路返回吧,看得也差不多了。”雲鶴道。
“成。”明晟自然不會不應,事實上他們走的這一條路是返京最近的一條路。最近,也是最舒坦的一條路。
到客棧的時候,雲鶴看着明晟的背影,轉而輕聲吩咐輕絡:“炖一碗鳝魚粥給明大人送去。”
輕絡擡眼看他。
“再拿一瓶上好傷藥過去,就說……是街市裏買到的,祖傳的傷藥,分他一瓶。”雲鶴又道。
“明大人受傷了?”輕絡看過去。
雲鶴不語,擡腳走進去。
明晟接到那一碗鳝魚粥和傷藥之後,對輕絡道了聲謝,轉身關上門便招了護衛過來:“這幾日你一直都跟着赫大人?”
“是的。”護衛應。
明晟看着傷藥若有所思,難不成是想多了?總覺得赫大人好似知道了什麽。他拔了瓶塞,輕輕一拂手辨別味道。藥沒有問題,他看了看藥瓶,便到裏間換藥。衣衫退下,明晟的臂上綁着的細紗布已印出一點點血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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